當時兩人的對話,是這樣的。
餾衣和當時還沒有下定決心接受自己是女孩子的身份的義行在討論另一件事,說着說着,便話鋒一轉,如此提出。
「我希望你記住,小維娘。很多時候我們會覺得兩個選項都太過極端,所以總想折中這中間派的選項,可能是最糟糕的。它會把你和你愛的人,都推入深淵。」
「餾衣姐,我恐怕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義行不知為何渾身發抖,緊張的試圖開個玩笑,緩解下氣氛:「你想告訴我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想提醒你,或許某一天你會面對相當艱難的抉擇。到時候不要因為害怕後果,不敢選擇。」
餾衣說完這番話,認真的盯着義行的眼睛,輕聲繼續說道。
「其實這話我本不該說的。但冥王這麼不安分,黃泉之門的封印究竟還能維持多久,實在令人擔憂因此,我覺得還是提前告訴你,讓你有點心理準備為好。」
「家主老頭子,還有繪里奈父母等在族內地位比較高的人早就發現黃泉之門的封印不太穩固了。所以在你們私奔後,他才會同意縱容你們。」
「餾衣姐,你的意思是」義行的聲音都在發抖:「等等,這不對吧?不是說研究出其它穩固封印的方法,不需要黃泉巫女獻祭了嗎?」
「實際上,家主他們一直只說不需要血祭,不是嗎?」餾衣靜靜的看着義行:「沒人跟你承諾過不用獻祭。是你自己誤會的。」
「這——」
義行一時間有些語塞。
他回憶了一番,心底越發泛起恐懼。
的確如此。
那些向他承諾這件事的人,以及文獻上,一直都只是用各種形式說「不需要血祭」,從沒承諾過也不需要獻祭。
像這樣的文字遊戲,他居然一直沒能察覺到!
或許是因為,說的話沒分量作為「承諾」或根本不知情的那些人,說的都是「不需要獻祭了」,逐漸強化了他的誤解
但更主要的原因,還在於他們聽到的說法,本就容易被解讀為「什麼獻祭儀式都不會有」!
比如他們在家裏上課了解黃泉巫女職責時,老師就是這麼教的:原本黃泉巫女在成年前後,就要準備在獻祭儀式上奉獻生命,強化封印。但近百年來,依田家採取了更先進的法陣強化黃泉之門的封印,黃泉巫女們不再需要血祭了。
光是這樣聽,任誰都會以為黃泉巫女不再是犧牲品了吧?!
大小姐沒能讀懂真正的意思。
義行也一樣。
而且,甚至完全沒往自己理解錯誤的方向考慮過!
而這,也正是依田家希望達到的效果
「大小姐知道實情嗎?」
義行的眼睛泛酸,勉強壓着哭腔問道。
「不知道。」餾衣姐凝視着那面鏡子,看着背對他的義行,語氣帶着一絲苦澀和無奈:「我希望你也能繼續讓她當個快樂生活的小傻瓜,繼續這樣無知下去。每天打打遊戲,看看動畫,渡過最後一段快樂的人生時候到了的時候,」
「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義行深吸一口氣,咬着牙問道:「尤其是大小姐她沒權力知道嗎?」
「換了你,你會告訴她嗎?」
「廢話,我當然會!」義行被她這麼一問,火冒三丈,怒吼道:「因為從小就有當活祭的心理準備,至少在獻祭不會太痛苦吧?」
「不,你不會的。」餾衣靜靜的望着鏡子,如此回答:「現在說的只是氣話而已。」
「哦,是嗎?餾衣,你那是什麼高高在上的態度?!覺得你比我
更了解自己嗎?!」
「小維娘,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冷靜下來,但我說的是實話。」今村餾衣試圖安撫他的情緒:「能先聽我說說這麼做的兩個理由嗎?然後你應該就會明白,無論出於哪種考量,瞞着黃泉巫女都是最佳選擇。」
「」
義行沒有言語。
而餾衣,也在稍作等待後,主動做出了說明。
「第一個理由很簡單。什麼都不知道,就不必帶着長大要當祭品的壓力度日。雖然要確保她的安全,沒法離開村子,但還是可以輕鬆度過每一天的。能在有限的十幾年人生里儘可能享受每一天。」
「獻祭的壓力非常巨大。會把一個小女孩的心智壓垮。就算是再有覺悟的人也是如此據說連那麼有覺悟的依田繪里紗大人,當年也是一樣的。被選為黃泉巫女前,明明是個很開朗愛笑的孩子。背負上使命以後,就」
「儀式改良前的歷代黃泉巫女早早便了解了自己的命運,一生都籠罩在恐懼和陰影下,時常躲起來哭泣,連笑容都帶有陰霾可繪里奈,活得很開心,不是嗎?你每天待在她身邊,該比我了解你也不忍心讓她連個美好的夢都做不出來吧?」
「小孩子不會說謊,所以不僅要騙繪里奈和你,也要騙佑介他們就是防止他們不會隱藏情緒,走露了風聲。」
「那麼,該說第二個理由了。黃泉巫女的確不必去死,但要付出別的代價。這有點複雜。我要先說明新獻祭方法的原理。你可能會覺得無法接受,所以請聽我說完再發表看法。好嗎,小維娘?」
義行一如既往的沒有回應。
他依然背對着餾衣,讓她看不到表情。
但餾衣大概能猜到他的臉色。
那絕對不會好看。甚至還會帶上一絲殺意。
前幾任前川的反應,似乎都差不多。
那種殺氣相當駭人。
但只有和宏一個是真的動了手。
陷入暴怒的前川和宏差點把解釋情況的家主都殺掉。刀都架在了繪里奈爺爺的脖子上。
但他最終還是沒動手,自行放下了武器。
和宏理解依田家的決定,也明白這麼做是出於無奈。
為了天下的安危,黃泉巫女必須成為那個失去一切的人。
這並不公平,但卻是犧牲最少的辦法。
她知道,義行也會理解的。
今村餾衣說明了新的獻祭方式是怎樣的。
以及,為何有必要瞞着黃泉巫女。
改良前、沿用千年的獻祭方式,是在儀式上殺死黃泉巫女,放干她的血,以其血液中的生命力量滋潤黃泉之門,並將巫女的靈魂束縛
在門上,完成對封印的鞏固,並為門中的初代黃泉巫女依田繪里紗提供力量。
巫女在血祭後,屍體會葬在依田家的祖墳中。
由於繪里紗創造的封印過去太久,慢慢的,原本的獻祭方式效果變差了。
這一方面是因為封印法陣被創造的時間太長。
一方面,也是因為繪里紗因永恆的折磨,心靈產生了部分扭曲。
必須讓獻祭的黃泉巫女也受到永恆的折磨,才能讓她感到些許的寬慰和滿足。像以前那樣直接殺死巫女,顯然是不夠的。
因此依田家改良了獻祭方法,開始將巫女作為人柱,埋在黃泉之門地下。
現在墓地里最近幾任的黃泉巫女墓,都是空墳。
完全只是個幌子罷了。
黃泉巫女被作為人柱的過程,就是先清潔身體,然後被施法停止身體對於進食、排泄、呼吸等等的要求,接着
捆住身體,用口塞和眼罩封住眼部和口部,封入特製的容器,再向裏面灌滿靈力強化過的樹脂,進行密封。
靈力樹脂硬化後,可以防止她受傷或生病,並造成封魔和剝奪身體移動能力的效果,避免黃泉巫女試圖自殺。
在將人柱埋入黃泉之門下的特定位置後,獻祭儀式就算完成了。成為祭品的黃泉巫女會開始發揮作用。
她對從前的生活越是懷念、越是因此感到無法割捨和痛苦,獻祭效果越好。
因為,這些悽慘的情緒都會被轉化為力量,增強法陣的效果,讓繪里紗被扭曲的那部分靈魂感到寬慰。
由於繪里紗對初代前川——前川弦一郎的思念,被獻祭的黃泉巫女也需要對某人有深深的愛戀。
這個人最好就是她的守護者前川。
如此一來,便和繪里紗的遭遇相同了。
所以,依田家禁止黃泉巫女戀愛只是個幌子。
不僅是為了打消外族人聯姻的念頭,也是為了欺騙黃泉巫女本人和她的守護者前川,防止他們猜到真相。
依田家從來沒打算真的禁止義行和繪里奈的戀愛。否則以他們那點拙劣的掩飾手段,早就被捉包了。
被作為人柱的黃泉巫女會永遠在黑暗的密閉空間內活着,身體一動也不能動,只有思維保持清晰。
想要瘋掉,又不是那麼容易的。
自己不會如願以償的陷入瘋狂,只能一遍遍的回憶從前的美好生活,思念着自己的愛人。
那會持續很久很久,但並非沒有盡頭。
她的記憶會因為獻祭效果慢慢變得破碎、模糊。
黃泉巫女會逐漸忘記從前的一切,直到連愛人的臉和名字都想不起來。
在徹底失去記憶後,她依然不會被解放。
祭品只要活着,就會持續受到無法解脫的折磨,感受到的情緒還是可以鞏固封印,並為繪里紗扭曲的那部分人格提供新的精神食糧。
她會開始反覆失憶,不斷因為自己為何處於這種全身動彈不得、睜眼什麼都看不見的狀態感到驚慌失措。
試圖呼救、施法、祈禱,都沒有用。
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被塞着嘴無法開口說話,連根手指都動不了
沒有了從前那十幾年快樂記憶的支撐,她在這種環境下很快便會崩潰。
那之後,她的記憶又會重組,然後重複這個崩潰的過程。
因為儀式要求,所以被獻祭的黃泉巫女,需要擁有快樂的人生,要有朋友和喜歡的人,對未來的美好生活充滿幻想,有許多每天都讓她感覺時間不夠用的愛好除了被軟禁以外,一切都要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樣。
而不是像從前的黃泉巫女一樣,被訓練成專業祭品。
她們會花十幾年來麻痹自己,做迎接這一天的心理準備,從一開始就不對自己的未來抱有什麼憧憬。
甚至會因為活不長,害怕喜歡上任何事物和任何人。
甚至可能會變得連只寵物都不敢養,怕自己對它感情太深,該上路的時候承受不了離別的痛苦。
只有瞞着繪里奈,在成為人柱後的痛苦才能因反差而最大化。如果從小就有心理準備,那獻祭效果就會差上太多。
按照現在儀式的通常情況來看,黃泉巫女通常會在十八歲生日的當天便被抓起來,準備獻祭。
在慶祝成人的生日上突然被告知要拿她做人柱,也是增加心靈創傷的一種方式。
但這時間不是固定的。
偶爾黃泉之門的封印特別不穩,可能在十六、十七歲就要獻祭了。而且
也不會特意等到生日了。
黃泉巫女要被一直留在村子裏接受監視,除了確保安全以外的原因,就是隨時可以執行獻祭。
因為現在的黃泉巫女都不知道自己要獻祭,所以讓她留在村里還有個好處,便是在巫女不配合時,方便發動族人強行將她抓獲。也不會在外界引起騷動。
依田家大部分人都反對繪里奈和義行留在東京,也有上面兩個原因。
家主願意讓他們留在東京,其實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也能看得出,老頭子究竟多溺愛繪里奈,明知道她脫離了依田家的掌控可能造成***煩,還是想讓她在外面玩得開心點。
這不是為了讓祭品效果更好。因為讓她在村里過完一生,得到的美好回憶也足夠做合格的祭品了。
他只是想讓可憐的孫女能和義行在最後的時間裏多留下些美好回憶。
說到這裏,餾衣覺得也講得差不多了。
她告訴義行沒必要馬上想通,也能理解他一時難以接受,但他必須正視事實:沒有更好的封印方法了。
依田家也不想一直這樣獻祭黃泉巫女。那可都是他們的骨肉。
所以,從古至今,依田家就一直在找解決方案,但實在找不到能不靠獻祭黃泉巫女便封住黃泉之門的辦法。
餾衣告訴義行,繪里奈是很受老爺子喜歡的。
要讓她的孫女去做人柱,家主心裏恐怕不比義行受到的煎熬少。但很無奈的是,如何避免這一切的發生,根本毫無頭緒。
雖然有暫時的獻祭方法,可以靠獻祭其他能鞏固封印的祭品來拖延時間,但那也撐不了太久。
而且越獻祭,效果越差。
這種手段只能用在新任黃泉巫女年紀太小還不能獻祭的時候,暫且爭取時間。
一
旦新的黃泉巫女到了可以當祭品的最低年齡——十二歲,就要馬上獻祭掉,中止這種無止盡的替代獻祭,並祈禱能讓下一任黃泉巫女活到該有的年齡,再迎接命運。
黃泉之門的貪慾就像無底洞,永遠無法填滿。
誰都知道永遠靠獻祭維持是不可能的,但就是不知道有什麼解決方案。
餾衣提醒義行,必須直面現實,不要想太多。
要麼獻祭繪里奈,要麼封印破除,黃泉之門重開。後果他很清楚。
由於黃泉大肆入侵常世會導致法則之力的衰弱,各種自然災害、怪異現象、妖魔與邪神等等的肆虐不可避免。各大文明都將面對自己的麻煩,要守住本土都很困難,別提能對日本這邊有多少幫助了。
那將是另一場全球範圍內的封門之戰,而人類不一定還有獲勝機會。
即便勉強勝利,世界或許也已經在滅亡邊緣。
伊邪那美現在動作那麼多,繪里奈剩下的時間恐怕相當之少。
那一天,也許是這兩年,甚至今年年內就會到來。
甚至還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一從久遠鄉回家,便要成為人柱。
還好,形式並沒有糟糕到那般地步。
但當時,義行是真的產生了對於「事情或許真的會這樣發展」的恐懼。
回到當時的情景——兩人接着進行了如下的對話。
「聽完這些,你明白為何要瞞着繪里奈了嗎?」
今村餾衣說完話後,站起身來,走向了依舊不願讓她看到正臉的義行身邊。
他正用一隻手捂着眼睛。
而另一隻手,撐在牆面。
仿佛沒有了它的支撐,整個人便會
無力站穩、就此滑落一般。
「說什麼不需要血祭,還把這叫作改良儀式」義行壓抑着哭腔,語氣中充滿怨恨:「根本只是比以前更殘忍了吧?!」
「嗯。但能保住一條命。這也是不能否認的。」
「都已經慘到求死不能了,留着一條命有什麼用?!我連想像下那種痛苦都做不到!你們為什麼能殘忍到這種地步?!」
「我知道你想發泄下,說的都是氣話。」今村餾衣望着義行的背影,低聲說道:「你也很清楚不是我們想這麼殘忍,而是只能這樣做吧?」
餾衣:「時間會解決一切的。當繪里奈逐漸忘掉你和世間的一切後,就不會感到那麼痛苦了。」
義行沉默不語,只是抹着眼淚。
餾衣剛剛說的話,更加刺痛了他的心靈。
大小姐不僅要和他分開,因獻祭而永遠受苦還會慢慢將他忘掉。
儘管無法再和繪里奈見面,他也希望自己能活在大小姐心中,被她永遠記得。
但那是不可能的。
繪里奈會忘了他。
意識到這點的瞬間,他便感到靈魂都在痛得發抖。
那是一種徹骨的寒意。
也許在本就無法再次相見的情況下
大小姐是否覺得他是陌生人,根本就不重要了。
可他不想這樣。
他不希望被繪里奈忘記。
那殺死的,不止是大小姐心中的義行。
也會讓義行覺得,完整的自己都將隨之死去。
「餾衣你剛剛特意提了,黃泉巫女能留住一條命。」義行試着平復心情,帶着哭腔艱難的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那說明還有什麼轉機,對吧?」
餾衣:「」
餾衣:「有倒是有,但和沒有沒什麼區別。」
餾衣:「你聽完,就該死心了吧。」
義行:「既然有就快說啊!」
義行:「什麼代價我都願意承受!」
餾衣:「我知道。但那只是針對你的代價。」
餾衣:「你甚至願意讓自己來當人柱,只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義行:「可以嗎?!」
餾衣:「你對她喜歡到那種地步,失去繪里奈可比讓你死痛苦多了,所以如果可以,我幾年前就跟你提了。」
餾衣:「但很遺憾,不行。」
餾衣:「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陪她一起進去當人柱也是不可能的。那會破壞封印。」
餾衣:「現在,我要跟你說的是,有和沒有一樣的,能讓成為人柱的繪里奈再出來的方法。」
餾衣:「這代價非常巨大。最好的情況下也要個別的少女來當祭品,替她當人柱。多的情況下,可能要五六人吧。替換過程中封印的穩定性會降低,而且被替換進去的人就再也沒有出來的機會了。」
餾衣:「代替品不能直接代替黃泉巫女被封入容器,必須讓黃泉巫女當一段時間的人柱,使法陣情況穩定下來,才可以換上新祭品。」
餾衣:「此外,完成替代儀式後,必須定期再找別的女孩來血祭。而且永無止境。」
餾衣:「血祭祭品不是隨便選的。舉例來說,櫻雪千愛、依田真由等等好幾個你身邊的人都行。」
餾衣:「但填補繪里奈位置的那個人柱祭品是相當難找的,必須符合種種苛刻條件。」
義行:「什麼條件?」
餾衣:「一大堆。要看靈魂與繪里奈和儀式的相性、健康程度、血肉質量、內心是否足夠陽光、對迄
今為止的人生是否充滿美好回憶等等其中特別難滿足的一個要求,就是要有特別的血才行」
餾衣:「你沒練過血魔法,我就簡單點說了。就是我最愛喝的那種類型。」
餾衣:「也就是朝倉佐知子的血。她是合格的祭品。」
義行:「什麼?」
義行:「等等!你為什麼知道?不是只喝過她的血嗎?」
餾衣:「其它的條件,我光看一下,再和她聊聊天就確定了。」
餾衣:「上面說的話還不準確。我說得更詳細點——她是已知的唯一一個,能替繪里奈繼續當人柱的孩子。」
義行:「但,你網購來的那些血,它們的主人是不是也?
餾衣:「我網購來的血只是愛喝的種類。最對我口味的只有圍巾忍者那種。上一次遇到像她這麼美味的食物,還是很久前呢。」
餾衣:「怎麼
樣,小維娘?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餾衣:「的確有機會把她救出來,但那等同於沒有。所以可以死心了。基本等同於成為人柱後,就再也出不來。」
餾衣:「畢竟,你是那種為了喜歡的女人,甘願讓朋友永遠當人柱受苦的人嗎?」
餾衣:「我看不像吧。」
餾衣:「無論是強行抓朝倉當祭品,還是帶着厚到不可思議的臉皮去求她,你應該都干不出來。」
餾衣:「而且,別忘了一旦把繪里奈換出來,血祭就不能停了。」
餾衣:「沒人會自願去死的。那基本等同於必須出去抓,或者買無辜的祭品回來殺掉。這一切只為了救一個女人而已。」
餾衣:「話說到這份上,你應該明白了。對嗎?那就忘掉這個自私的方案吧」
義行咬着牙,陷入沉默。
他對於沒有第一時間對這手段加以拒絕的自己感到噁心和恐懼。
有那麼一瞬間,他居然真的打起了強行抓朝倉去當人柱的主意。
我怎麼能這麼做?!
再無恥的敗類也干不出這種事吧?!
這種事我想都不該想!否則連我的名字都對不住!
義行對剎那間泛起邪念的自己感到羞恥。
在對朝倉無比愧疚、默默道歉的同時,也感到不寒而慄。
難道,我對大小姐的愛,已經到了沒有原則的地步嗎?
要是真的干出那種事,我會一輩子後悔、自責的
那又比無法回到大小姐身邊的痛苦小多少?
他的心中,突然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可是,那樣至少能拯救大小姐。」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朋友待其承受的痛苦和要永遠持續的血祭上而且朝倉進去後,就再也出不來了。事後連反悔都做不到
義行將這聲音驅逐,痛苦的深呼吸起來,試圖讓自己冷靜。
大小姐不回去當人柱,不禁朝倉要替她承受一切,還會永遠有無辜的少女要在黃泉之門前失去生命,流乾鮮血。
如此之大的代價
她會想要這樣的拯救嗎?
義行很清楚繪里奈的性格。
大小姐不會逃避自己的職責。
即便那意味着永遠的痛苦和折磨。
就算朝倉出於某種原因居然答應幫忙,繪里奈被救出後,也不會開心的。
而他,不僅會永遠背負罪惡感,也會被大小姐討厭的。
那或許才是對繪里奈最大的傷害。
「餾衣姐師父知道這種解救方法嗎?」
義行低語道:「他是怎麼想的?」
「不知道。」餾衣靜靜的望着義行:「但我覺得,他的想法和你一樣吧。」
「師父有試着找其它解決方法嗎?能救前任黃泉巫女出來,又不至於代價那麼大的方法」
「有,但都是沒意義的。能找得到的話,我們早就找到了。」餾衣說到這裏,嘆了口氣:「實際上用替補人柱的這種方案,可實行的窗口期很短。只能在黃泉巫女被獻祭後一段時後才行。不能太早,也不能太遲。」
義行:「因為太早了,法陣還沒有問道,太遲了以後,黃泉巫女就和法陣結合得太深,沒法脫離容器了?」
餾衣:「不是。太早了不行的原因,我說過了。就跟你剛剛複述的一樣。至於太遲了為什麼也沒法救,則是因為安全起見,不能再讓她重新出來生活。」
餾衣:「因為她們被封在容器里的這段時光如此痛苦,肯定對人間和依田家的怨念越來越深。一旦解放,心靈可能已經嚴重扭曲的她們,不知會造成多大的危害。」
義行:「那到底多久才算太遲了?你們怎麼確定她們出來後一定會扭曲?」
餾衣:「這確實不能確定,只能靠猜測了。但被那麼殘酷的對待和欺騙,每天的生活又只有無止盡的折磨,我想正常來說都會扭曲的。」
餾衣:「事實上,如果真的當人柱當了很久,久到就算記憶流逝再慢,也絕對因法陣的吸收徹底消失了,比如過去了兩百年左右那就應該都沒問題了。記憶都不存在了,怨恨也無從而生。」
餾衣:「但其實,這種階段的黃泉巫女,也沒必要救了吧。且不說認識她的人還有幾個活着,一旦她進入不斷重複失憶、因自己的處境感到驚恐的過程,那就算出來了,也只能過着完全嶄新的人生。」
餾衣:「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說沒必要救,是因為想念她的人基本上不在了。即便那人還活着,傷口也大概被時間治癒了。那既然都沒什麼人不計代價也想見她,那付出巨大代價救她出來,有何意義呢?」
餾衣:「好了就這樣。你應該明白現在的情況了。」
餾衣:「既然繪里奈的下場是無法改變的。那就不要留下遺憾,抓緊機會吧。」
餾衣:「你們太浪費時間了,白費了我們的苦心。」
餾衣:「別的不說,就像你以為是為什麼讓你們同居的。」
義行:「難道不是為了讓她對我感情更深,更捨不得失去一切嗎?這樣你們的獻祭儀式就能從她身上吸走更多的養分!」
餾衣:「不是這樣的。」
義行:「呵無所謂了。難怪師父對依田家有怨恨。」
義行:「他到底為什麼不離開?只因為我和大小姐嗎?」
餾衣:「嗯。真的只是這樣。不要懷疑你的師父。」
義行:「」
義行:「剛剛這些事,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義行:「不是應該保密嗎?」
餾衣:「已經說過了,小維娘。你太浪費和繪里奈在一起的時間了。」
餾衣:「不希望你繼續平平淡淡的度過最後的時光,留有遺憾。」
餾衣:「而且,剩下的時間或許遠遠短於預期。」
餾衣:「儘管不會死去,但一旦成為人柱,人生就結束了。」
餾衣:「她可能連自己的十七歲生日都看不到。」
餾衣:「之前我其實就想說了,但都有點猶豫告訴你好不好,是否會破壞你的心情。」
餾衣:「但看你為了繪里奈連女裝都願意穿,覺得你已經有足夠的覺悟了,
也能承受住知道真相的壓力。所以還是告訴你,
讓你加快節奏,抓緊把她想玩的都玩個遍吧。」
義行:「為什麼你的判斷標準是女裝」
義行:「說什麼別留下遺憾我怎麼可能沒有遺憾啊?!」
餾衣:「那就讓遺憾減輕些。別像你師父一樣,每天后悔。」
餾衣:「和宏也是我眼看着長大的,現在這樣子,實在很心疼。」
餾衣:「我已經幫不了他了。」
餾衣:「但至少還能幫你。」
義行:「所以你沒在他的主人被抓去準備獻祭前告訴師父真相。」
義行:「為什麼?」
餾衣:「因為她在幾年前就意外偷聽到我和家主老頭子的談話,得知了自己的命運。」
餾衣:「她求我別告訴和宏。怕和宏做傻事。」
餾衣:「你不會做傻事的,對嗎?」
餾衣:「她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還是抑制不住的害怕。儘管控制着恐懼沒有說出口,卻還是本能的暗示和宏,希望他察覺到什麼,幫她分擔這份恐懼。哪怕只是像戀人一樣,給她身體上的安慰也好。」
餾衣:「但他太遲鈍了。還以為一切都可以慢慢來。她也是很不會表達情感,一直沒能主動。」
餾衣:「最後,留給兩人的,只有無盡的悔恨。」
和餾衣在那天的對話,至今仍縈繞在義行心頭,成為她揮之不去的陰影。
而且,她至今都在為那天冒出的一點心思感到無比羞愧——她居然在那一瞬間,動了「逼佐知子去獻祭」的心思,隨後立刻陷入了震驚和自我厭惡。
我怎麼能這麼想呢——義行每當看到佐知子時,都會時不時想起那天的念頭,並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
但她想吃佐知子的雪糕的想法,就並不會讓她感到羞愧了。只是不好意思提出這種想法,更害怕被佐知子和大小姐察覺到她有這個意思。
但是可愛的小姬似乎已經看穿了。
果然孩子的眼光是最準確的。
在久遠鄉獲得的收穫,還不止如此。
聖弗萊還告訴了繪里奈,她曾經見到小姬帶着一個白毛少女來圖書館查閱資料。
這個人的名字是莉婭。
長得和繪里奈很像——甚至聖弗萊還以為那就是繪里奈本人。
但她的相貌終究還是帶了一點點義行的影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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