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亞修醒來的時候,他看見哈維和伊古拉正在吃三文治。
「你們不怕有毒?」
「那你的那份我就——」
「我的意思是你們應該喊我起來幫你們試試毒。」亞修趕緊拿起最後一份三文治舔一遍宣示主權,看得伊古拉一臉嫌棄。
「剛才我們睡了多久?」
亞修打開遊戲界面,「現在是凌晨2點,剛才睡了不到一小時。」
伊古拉喃喃道:「那就是說我們接下來一天都得待在這裏了……」
「為什麼?」
「如果只剩下6小時內的車程,他們根本沒必要提供食物。我們現在又是受傷又是不眠不休,如果再停止一天進食,會有突然猝死的風險,所以他們才特意為我們提供食物。」
這點三文治根本不能填飽肚子,甚至讓亞修更餓了。他敲了敲軟墊牆壁,憂鬱道:「難道我們又要進監獄坐牢了?我現在很懷疑我死了之後,術師手冊的標題會不會是《大眾監獄點評》……」
「進監獄已經是很好的情況了。」伊古拉幽幽說道:「我現在最怕他們是奴隸制社會,術師為奴隸主階級,普通人全部都是術師的奴隸,再配合術師的科技體系,硬生生將奴隸制社會推進到近現代的發達國度……」
哈維問道:「當奴隸不是比當囚犯好嗎?」
「好個屁,奴隸制社會最大的問題就是以人治國,法制不全,發生利益衝突,奴隸主們的第一想法不是解決問題,而是解決造成問題的人,愛好暴力,極度重視血緣關係,十分排擠歧視外來者,所有人的社會定位從出生那天就已經分配好,毫無階級流動性可言。」伊古拉厭惡道:「哪怕整點封建迷信都比奴隸制強。」
哈維笑了笑:「那我們還真是從血月國度逃到一個更差的國度了。唉,仔細想想血月國度其實還蠻不錯的,如果教會允許普通人研習死靈派系,其實我也懶得逃跑。可惜我當初沒條件上學,後面也考不上研究生,沒法成為血聖族,自然就沒有學習死靈派系的權利……」
「也未必就是奴隸制社會吧。」亞修伸出舌頭舔了舔水瓶里的水:「說不定這裏是比血月國度更加先進的文明國度,而且還是不會敵視他國逃難者的那種——」
「哪裏的文明國度會生產這種專業的囚車啊。」伊古拉拍了拍後面的軟墊:「哈維,如果你們要綁人會怎麼運輸?」
「為什麼要問我?」
「你不知道?」
「雖然我是知道啦……」哈維嘟囔道:「我有個朋友,真的是朋友,換做是我,我會先將人變成屍體再讓他自己跑回去……那位朋友一般是用藥物輔助術靈催眠令目標昏倒,綁好後直接扔進小貨里運走。」
「血月里會有生產這種車廂的公司嗎?」
「不可能,勉強扯得上邊的只有房車,但綁人業務在里社會也算是產值比較低的一環,不可能專門為了這種小業務而定製車廂。」
伊古拉看向亞修:「所以邪教首領你懂了嗎,能有這種車廂的人,必然是以綁人為主要經營項目的特別職業者,大概率是捕奴隊。如果有捕奴隊,那自然也有奴隸制……」
「等等。」亞修舉手問道:「就不能是人販子嗎?」
「杏奴也是奴隸的一種——」
「也可能是拐賣孩童的人販子啊。」
「拐賣孩童?」伊古拉和哈維同時露出茫然的表情,「為什麼要拐賣孩童?誰會買?買來幹嘛?」
亞修這時候才想起來,血月國度連家庭都瓦解了,既然沒有買家,自然也沒有人販子。他花了一些功夫描述這個罪惡的畜生行業,但伊古拉和哈維依舊無法理解——就像是給不運動的肥肥描述健身是多麼爽快。
他們雖然逃出了血月國度,但血月文化依舊深深烙印在他們靈魂深處。他們很難理解,居然有人不惜一切代價也想要後代,哪怕是別人的後代,甚至因此催生出一個罪惡行業——因為在他們的世界觀里,後代或許比別人更加親密,但終究也是『別人』,不是『自己』。
某種意義上,血月其實沒有特意抹殺他們的情感,只是將他們其中一種正確的思維模式完善催化到極致——當自私成為他們行事的最高準則,需要付出的情感活動自然就變得難以理解。
這也是亞修為什麼對他們始終保持警惕的原因,不僅僅是他們是死刑犯,更因為血月的教育將他們的下限拉的非常之低,甚至低到可以跟那位半夜三點喊亞修起床趕ppt的項目經理相提並論。
人真的是局限性很大的生物,無法認知自己沒見過的事物,只有見證足夠多的一切,才領悟世間所有的真理。若沒有足夠的經歷,哪怕有寶石放在面前,也只會認為是一塊石頭,因此想要得到寶石,就必須先目睹萬物興衰……
亞修忽然冒出了奇怪的想法,他甩甩腦袋將突如其來的中二壓制住,說道:「就算真的是捕奴隊,那至少能保證我們的生命安全,而且奴隸這個身份也有助於我們迅速了解這個世界。大不了當個逃奴,我們可是越獄犯,論逃跑,我們是專業的。」
伊古拉有些訝異地看了看亞修,好一會兒沒說話,亞修被他看得不自在:「怎麼了?」
「其實我在監獄裏就隱隱有所感覺,」伊古拉說道:「不知道是無知導致的無畏,還是你當邪教首領培養出的盲目自信,你似乎從來沒有畏懼過命運的惡意。」
「畢竟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血月,結果轉身又被人抓住了。哪怕是我,心裏也忍不住想對世界說幾句髒話,而你卻像是記憶里只有七秒鐘的魚,轉眼就開始思考『如果成為奴隸要怎麼利用這個身份』。」
「你是有什麼有恃無恐的底牌嗎?」
底牌?剛抽到的黑白魔女算不算?
亞修撓撓頭:「這不是很普通的心理素質嗎?就像下班回家的時候上司忽然給了你一個新任務,要求在明早前完成,你在心裏罵兩句後不是得喊個外賣老老實實加班?」
哈維說道:「我覺得一般人不會把加班跟被捕奴隊抓到等同在一起……接着。」
亞修跟伊古拉接住哈維扔過來的東西——白雪公主牌月亮糖。
「在我們下車的時候,是我們最虛弱,也是他們最鬆懈的時候。」哈維平靜說道:「這玩意可以強行令你精神亢奮,克服不眠不休的疲累感,甚至加快術力恢復速度。」
「離開了血月後,你可沒地方買月亮糖了哦。」伊古拉說道:「生理上的糖癮用術靈就能戒斷,但心理上的糖癮我這麼多年就沒聽過有人能戒。碎湖監獄裏,太多死刑犯為了買月亮糖而花光自己的貢獻了。」
「這個國度應該會有類似的藥物。」哈維拍了拍牆壁軟墊:「越是先進的國度,填補空虛的藥物就越是受歡迎。所有種族都有一種自毀傾向,當生存不再是壓力,他們會追求一些更危險也更容易帶來歡愉的活動。」
「死靈術師的古怪論斷。」伊古拉收起來:「我收下了,我不會吃,不過我會配合你。」
「我也一樣。」亞修也沒興趣挑戰自己的抗毒性,不過想了想還是放在袋子裏——可以考慮給替身吃,看看替身的反應。
有好吃的第一時間想起替身,不愧是我.jpg
......
經過漫長的車程,在血月時間晚上6點的時候,伊古拉終於感覺車廂停了下來。疲憊不堪的三人對視一眼,心知接下來就是第一道難關,哈維默默吃了一顆月亮糖,瞬間精氣神都提上來了。
車廂打開了側門,「出來吧,三位。」
亞修這時候忽然意識到,他能聽得懂這個國度的語言,雖然有很怪的口音,大概是粵語與普通話之間的差別,但仔細分辨還是能聽得懂。
哪怕是同種語言,不同城市也會造成不同的口音,因此對方有口音很正常。只是他們穿越到另外一個國度,但基礎語言居然還是共通的?
走出車廂,映入眼眶是半邊殘陽半邊星空的天幕,以及一處看起來像是廢棄工業園的地方。這是血月國度很難看到的景象——血月總是在太陽還沒落下就迫不及待地宣示自己的存在。
正如他們所料,運輸他們的車頗為先進,通體銀白,雖然仍是四個車輪,但輪胎居然沒有增大摩擦防打滑的紋路,似乎隨便一個剎車都能漂移十幾米,完全無法想像怎麼駕駛,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只存在幻想中的概念車。
這是一個術師科技非常先進的國度,至少比血月先進。
在看見這輛可以代表工業生產結晶的車後,他們三人同時做出這樣的判斷。
「這三位就是你們需要的異域之人,你們可以用《福音書》檢查一下。」
站在亞修面前的,是兩位平平無奇的人:稚嫩的少年管家,和紫發綠瞳的美麗少女。
後者捧着華貴橙絨摺扇,穿着紫色風衣,亞修看見她瞬間想到一個八卦新聞經常出現的描述:艷壓全場!
亞修下意識就看了一眼伊古拉——這少女的美貌簡直跟伊古拉不分伯仲啊!
而且因為亞修對伊古拉比較熟悉,家花不如野花香,所以陌生少女的顏值在亞修心中獲得額外加分,徹底完勝伊古拉。
從亞修的描述上,這兩位怎麼也算不上平平無奇吧?但跟另外一批人相比起來,他們確實是平平無奇——六名黑袍怪人,正陰森森地盯着亞修三人。
「確定是異域之人。」領頭的黑袍人點點頭,「事不宜遲,趕緊交易。」
中年管家上前拿出三個類似控制器的鑰匙,黑袍人也拿出一個盒子。哈維斂下眼瞼,似乎要有所動作。
但直到交易結束,他們三人都沒有亂動。
因為紫衣少女一直在旁邊笑吟吟看着他們。
亞修連『野獸直覺』都觸發了,可見這紫衣少女比亞修更加禽獸,以至於亞修潛意識都開始害怕。
管家將盒子遞給紫衣少女,紫衣少女打開一看,從裏面拿出一枚正八面體紫水晶。紫水晶內部似乎有光源,泛着溫暖親切的光芒,映襯得紫衣少女更加璀璨欲滴,顏值直線上升到暴打伊古拉的程度。
「交易完成。」紫衣少女和少年管家讓出路,「那麼,這三位就交給你們四柱神教了。」
四柱神教?
四柱神教!
哈維跟伊古拉瞬間轉頭死死盯着亞修,亞修也是一臉愕然——他確實在昏睡前隱隱約約聽到四柱神教這個詞,但說話者口音很重,他又昏昏沉沉,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等亞修反應過來,黑袍人袖子裏冒出數十根鎖鏈將他們三人捆得密不透風,全部塞進準備好的裹屍袋裏,扔進他們的車子。
他轉頭跟紫衣少女說道:「那我們回去開始祭祀儀式,以後有機會繼續合作,葬儀事務所。」
紫衣少女微微頜首:「《阿祖拉任務榜》第九名,葬儀事務所隨時等候你的委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