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秋國境東邊的縱一海,看着不大,可是一走,就是小半個月。
薛昀是第一回坐海船,也是頭一回,在海上漂泊這麼久,險些暈船。還好,船員也還算熱心,提前給了他這個奇奇怪怪的偷渡者,一些救命的暈船藥。可能是為了船艙的整潔吧
薛昀在甲板上,凝神靜聽。
前方的瑞秋國邊境城市的聲音,已經越來越清晰。看來是要上岸了。
這幾天,這艘船上頗為安靜,就好像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
也是,會發生什麼事呢?可能是薛昀多想了吧。他閒來無事,淨觀察人玩兒了。這艘船上,幾乎每個人,薛昀都有或多或少的了解。只有一個人——巡音,這個人,薛昀幾乎一無所知。
首先,巡音深居簡出,從不和眾人一起吃飯,再則,她的住處也是極為隱秘的,甚至比船主人莓瑰的鏡屋,還要再神隱一點。
薛昀這個眼尖心亮的人,連個蛛絲馬跡都沒發現,何況是和她搭話?更是沒機會無論薛昀怎麼看,巡音和船上的任何人,都不是一路子的。
不對,巡音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在這艘船上!
薛昀左思右想,盤算了十幾遍還是掐滅了所有的推想。據他了解,這艘船的配置里,可沒有「巡音」這個人。
巡音的出現,就像「薛昀」的出現一樣,是個異數。
就連「巡音」這個名字,也是薛昀在船員的對話中,有意無意的偷聽來的至於她是不是真叫這個名字,就不得而知了。
薛昀想到這裏,反而笑了。罷了罷了,像自己這樣,因為好奇心旺盛而搭船的人,也不在少數。這艘賊船上,多一個、少一個異數,也不稀奇。
玻鈴聖船的女主人莓瑰,剛打了熱水,洗了一把臉。盆里的水,變得渾濁了,而她的臉,變得乾淨而柔和。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在船上奢侈的洗臉的。女主人天然有這個禮遇。
不得不說,莓瑰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她常對着鏡子觀看,甚至就住在這鏡屋裏不過,她在鏡子裏看的,並不是她自己,而是孤寂。
這鏡屋裏從來,就只住一個人。
所以,她一應的起居飲食,都儘量親力親為。
出來討江湖,很多事情,她都是知道的,她也從不敢放肆。這個與世隔絕的女主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知道那裏面的人是誰。每一次照鏡子,她都覺得很陌生,像是看着一張陌生的臉。
不得不說,這鏡屋的構造很好,冬暖夏涼,海風想吹進來的時候,就吹進來,想不吹進來的時候,屋子裏就暖融融的。莓瑰時常覺着,這間鏡屋,真的很宜居!不然,怎麼會接連住了19個主人?
不知道陸地上,會不會也有這麼結實的屋子?
莓瑰靠近鏡面,看清自己現在的樣子。她變了,變得像個大姑娘。現在的她,和小時候的樣子相比,差別已經很大了。個兒頭,是小時候的兩三倍!
小時候,跳起來都碰不到鏡屋的門楣,如今,那門楣經常打到她額頭。
為什麼她的身體會變化?而且,變得這麼快?變得她都認不出自己了。
尤其是素顏的自己。
長大了之後,莓瑰也像岸上的那些女人一樣,學着化妝。可能是她有天賦,也可能是玻鈴聖船擁有太多珍稀的護膚品和化妝品總之,莓瑰的化妝術,簡直出神入化
可是,越是會的東西,越讓莓瑰覺得厭煩!
她最欣賞的,就是素顏的自己。
她素顏的樣子,真是太美了!
她不覺得是「美」,而是覺得——素顏的臉上,有很多變化。不像是塗抹了妝品之後,那麼僵硬、那麼對比鮮明。
她喜歡富有變化的,自己的臉頰,真是很喜歡。
嬰兒在一旁咯吱咯吱的吧唧嘴,莓瑰突然意識到——屋子裏除了自己,還是有一個小娃的。
這個在風粹國的岸上,撿來的孩子,就安逸的躺在一旁的搖籃里,蓋着柔軟的小被子。
搖籃是船長做的。
船長易翽的木工,已入化境,撿來這個孩子沒多久,易翽就自覺的做了這個靈巧的搖籃。
說到木工,這艘船的歷任船長,都是會木工的。這個超凡脫俗的手藝,就像是一種隱性的「身份繼承的象徵」。不一定,每個木工好的人,都是玻鈴聖船的船長,但是,每個玻鈴聖船的船長,木工都是一等一的好!
這個鏡屋,就是第1代船長做的。
到如今,這艘船上當值的,已經是第17任船長了吧
時移世易。
玻鈴聖船的女主人,到莓瑰這一屆,也已經是第19任了
莓瑰想:這個撿來的女嬰, 難道也放任她在這裏孤獨終老?就像自己一樣?
這小孩!她在沖自己笑呢!
唉
身為這艘船的女主人,倒也有諸多好處,比如:衣食無憂,不染俗世。與外界的一切商用往來,也自有船長出面料理。
岸上的那些女子們,所擔心的婚喪嫁娶,這裏一概不論,可省去了多少煩惱?
莓瑰也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麼滋味。
她沒什麼不滿意的。
活到了現在,有些事情,已經改變不了了。如果走出這艘船,,莓瑰沒想過。外面的世界,是莓瑰無法掌控的,令她畏懼。
這裏的一切,可能就是她人生的全部,她沒得選。
莓瑰看着這個搖籃里的小女孩,她的一張臉,粉嘟嘟的,真像她小時候!
像她小時候!
莓瑰看着看着,突然有些不確定。這艘狹窄的船,難道要禁錮這個女孩一輩子嗎?這樣的生活,難道不能改變嗎?俗世的故事,莓瑰聽過看過,就是沒有親身經歷過。
漂泊的生活,對於莓瑰來說,着實沒什麼好壞可言。
之前的18個前輩,也是這麼過來的。她們的事情,莓瑰不全知道。或者這麼說吧:莓瑰只認識上一輩的女主人。
上一輩女主人,名叫風檸,是個沉默寡言的女人,總共加起來,也沒和莓瑰說幾句話。好像風檸在年輕的時候,吃了啞藥,自那以後,總不愛說話。或者說,有的時候,是說不了話的。
莓瑰的童年,可以說是:在沉默中度過。
第135篇要上岸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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