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地震來得突然,或許,預兆都被掩藏在了滿山的大雪裏。
寺中幾個都是練武的,反應當然迅速,扔下東西便跑到院子裏,卻還不放心,直衝到寺外寬闊處方才停下,而這時震動已經結束了。
幾個人看了眼寺廟中的建築,見沒什麼破損,只有些牌匾和燈盞被震掉地上,這才稍稍安心。
但老和尚弘濟卻仍是憂心忡忡,等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再沒發生震動後,便囑咐悟恆與宗言兩人離寺下山。
佛寺歷來建得堅固,可民居就不一定了,山下這時恐怕已出現受災的人。
老和尚令二人背着些物資,儘快趕到山下,年輕力壯還能搭把手,或可挽救幾條人命。
再不濟,施些熱粥,也比什麼不做要好。
宗言和悟恆兩人依照吩咐,踩着積雪,直往山下奔去。
到了小村,果如師父擔心的那樣,真的有人被困在倒塌的房屋當中。兩人二話不說,擼起袖子便上前幫忙,總算震度不大,除了一個倒霉的老人當場被房梁砸死,其餘被埋的被挖出來都很及時。
總體而言村子受損不大,傷員的傷勢也不重,悟恆攜帶着草藥,一番診治,局面很快被控制下來。
這頓忙活,天已經黑透。
期間沒發生震動,村民便打算回家居住,讓宗言與悟恆好說歹說給勸住了。餘震說來就來,這可萬分馬虎不得。
幫着百姓在空地上搭建好臨時的棚子,又着重交代了些地震時期的注意事項。
這時候竟已到了後半夜。兩人一空閒下來,又想起寺里的一老一小,儘管臨走時宗言也是千叮嚀萬囑咐,老和尚也不是沒見識的。
可到底還是不放心,哪還顧得上休息?便又急匆匆往回趕。
前幾日下過一場雪,將山道整個埋住了。白天還好說,歲旦之時夜裏又看不到月亮。
四野一片漆黑,林風呼嘯,火把上的光焰仿若隨時會熄滅,照得周圍光暗不定。腳下的路便看不清深淺,即使功夫在身,也行得艱難。
宗言喘着粗氣,因走得匆忙並未戴斗笠,飛揚的雪粒打在頭上,令他十分不適應。
借着火光,他看了眼跟他一樣一腳深一腳淺趟過積雪的悟恆,終於忍不住好奇,開口問道:「你怎麼不學輕功?」他一直奇怪,老和尚如此厲害的手段,也不是藏私的性子,為何跟在身邊時間最長的悟恆卻是武功平平,除了內功,竟然一樣都拿不出手呢?
若說帶藝投師的原因,他宗言身懷道家心法,更是數次拒絕出家。老和尚教得也挺認真,絕無半點敷衍。
對他都如此,沒道理不教給入室大弟子啊。
走在前方的悟恆則是身子一頓,沉默了半晌後才答:「我入佛門,並不是來學武功的。」
他的聲音很輕,幾融於風裏,若不是宗言耳朵靈便,還真聽不真切。
個人原因?宗言聞言卻是皺眉,還想再問,可話還沒出口,突然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隨後腳下地面再次劇烈顫動起來,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搖晃。
宗言胸前猛地泛起一陣華光,接着他身體不受控制一般地飛縱而起,在半空時順手揪住悟恆的手臂,兩人一同落到前方丈許,然後只聽「咔嚓」「嘩啦」地連串巨響,有一棵大樹已連根傾倒了下來,正砸在他們方才站立的位置,煙塵四起。
等十數秒後,餘震平息。宗言後知後覺地發現,護身木偶又救他一命。
心中自是後怕,這次餘震沒有之前那般強烈,可偏偏就在他們身邊發生了樹木倒塌之事,若不是護身木偶被瞬間激活,他與悟恆就算不死,受傷也是難免。
將身上的灰塵殘雪拍打幹淨,兩人很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然後一同轉身,朝着寺廟的方向快速跑去。
可生活往往充滿了戲劇性,一般越擔心什麼就越發生什麼。
兩人才跑出沒幾步,便驚駭地發現,就在前方菩提寺的方向,此時竟是通紅一片,還有股股濃煙冒了出來。
隱約間,能從風中聽到孩童驚慌哭喊的聲音。
「不好。」兩人嚇得亡魂大冒……
等宗言和悟恆二人氣喘吁吁地跑進了寺廟內,只見藏經閣的方向竟然燃起熊熊火焰,離老遠便能感受到那熾熱氣息。
而在這沖天的火光中,小沙彌悟念此刻正癱坐在院子積雪裏,對着燒塌了大門嚎啕大哭。
「師父呢?」悟恆急了,揪住自己的小師弟便是一陣搖晃。
其實,這情形已經不必多說了,果然,哭得說不出話來的悟念看到兩個師兄也稍回過神,顫巍巍地抬手,指的方向正是那燃燒的木樓。
糟糕,宗言心裏咯噔一下。
而平日極為穩重的悟恆此時顯得再無理智,甩來小沙彌便往樓里沖。
好在宗言尚且保持清醒,閃身橫在前路,一把將悟恆攔住,他此時武功比之幾月前要精進不少,是以任憑對方如何掙扎,都被他牢牢地按住了:「你這是進去送死嗎?」
「師父在裏面啊。」悟恆紅着眼睛大吼,便要繞開他。
宗言嘆氣的同時,掄起手臂被給了他一巴掌,然後用力將之推到一旁,喝罵:「你少添亂,給老子好好待着。」
看他紅着眼睛,仍掙扎着要衝進去,又是一腳將他踹到地上,沒好氣地道:「直衝進去能頂什麼用?就不會想辦法?真是個呆子。」見悟恆身子一陣,似乎想明白了,又說了句:「你來打水。」言罷轉身跑向寮房。
菩提寺不大,他很快抱着自己的被子跑回來。
藏經樓院子中便有一口井,取水十分容易。
這時悟恆顯然已經冷靜了下來,並且依照宗言的吩咐打好了井水。宗言頭頂被子,將桶里的水整個澆了上去。頓時,整條被子變得濕漉漉。
他沒遇到過火災,可在電視小說里也看得多了。這無疑是現今條件下最快的方法了。
悟恆一下子明白他的打算,小跑地跟在身後,急聲道:「我是大師兄,還是我來吧。」說着便要搶被子。
宗言側身避開,一隻手摸了摸胸口,口中哼道:「放心,我心裏有數。」然後兩個縱身,便衝進火海。
藏經樓濃煙瀰漫,四周儘是木材噼啪燃燒的聲音。
宗言彎着腰,努力屏住呼吸,借着火光開始搜尋老和尚。
木質的樓宇,火勢蔓延得極快。好在藏經樓的結構並不複雜,而老和尚估計也是發現不妙便往外跑,就昏迷在離大門不遠的地方。
宗言很快找到師父,二話不說,上前將他抗了起來。然後將被子覆蓋在對方的身上,直接反身往外跑。
他今日的運氣不錯,都沒用護身木偶幫忙,便接着那條濕被子帶人出了火海。
在外面等得焦急的二人忙迎了上來。
經過檢查,老和尚被煙熏得昏迷了過去,看上去應沒什麼大礙。
宗言只衣角被點着了,身上無傷很是平安。
小沙彌悟念受到驚嚇,安撫後也不再哭泣。
悟恆提起的心終於放下,確認師父無事後一下子身子發軟,坐到了地上。
只是害怕餘震,幾人不敢回房,只能呆坐在院子中,眼睜睜看着面前的木樓漸漸在烈火下燃燒、而後坍塌下來。
連及裏面菩提寺歷代僧人的心血,隨着這場大火都付之一炬了。
好在藏經樓離其餘建築很遠,沒有波及到整個寺廟。
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只是他們僥倖的心理並沒有持續多久。
第二天的黎明,老和尚便醒了過來,可惜,不知是因為驚嚇還是哪裏受了暗傷,他竟誰都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