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氣流宛若潺潺溪水,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整個龍庭道宮之內。
蘇游俯瞰沉寂於此的數百道靈念。
四大天師,威名赫赫,但凡對道門體系有一定了解的人,必定不會錯過他們的名諱,蘇游本來傾向於將他們全部進行一個淺層次的喚醒,但無奈發現眼下積攢的金色氣流並不夠。
他不得不另尋他人。
然而即便蘇游放低要求,將目標鎖定為王靈官身上,但金色氣流的數量也仍是有些捉襟見肘,就算能夠稍稍喚醒對方的靈念,恐怕也難以完成神打扶乩等請求。
「四大天師不行,靈官之首也不行,即便他們均是少數沒有徹底陷入沉睡的靈念,但想要將其恢復成能夠響應神打的層次,金色氣流的數量還是差了點火候,」蘇游嘆了口氣,「看來,自己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他們三人當中選擇一位了。」
他不再好高騖遠,轉而將注意力集中在趙靈官、馬靈官和溫靈官之上。
天師有四大之說,靈官亦是如此。
雖然王靈官超凡拔群,硬是壓過所有人一頭,但也不代表其餘人就差到哪兒去。
就好比這趙靈官,他在民間享有的香火數量,絲毫不比王靈官少。
相傳他在終南山得道,黑面濃須,頭戴鐵冠,手執鐵鞭,坐騎黑虎,故又名為黑虎玄壇或黑虎靈官。
最初,他本為散毒嘯禍的五方瘟神之一,後來也不知為何,轉為能夠驅雷役電、除瘟禳災、求財如意的道門正神,不僅掌握財神位格,更是兼具賞罰訴訟的權能。
「神打之法,請神之人必須意念堅毅,且所請之事最好與靈官執掌權能相合,」蘇游仔細斟酌,先是眼睛一亮,隨後又皺起眉頭,「若是喚醒這位趙靈官,或許能多出不少賞善罰惡的都市俠客,憑此聚集萬民意願,倒也不是一條積累金色氣流的好法子,可惜......」
他搖頭看向另外一位靈官。
相較於趙靈官,馬靈官的威能完全不逞多讓,甚至尤有甚之,民間歌謠所傳頌的「一稱元帥二華光,眉生三眼照天堂,頭戴攢頂帽,五金磚在神兒藏」,說的便是他。
馬靈官有很多名號。
最常見的,便是五顯靈官、華光大帝等尊名。
其次,便是因為極擅御火而在民間享有的火神之稱。
除此之外,他還因為與那位手持三尖兩刃戟的神將一樣生有三眼,從而得了三眼靈光的名號,世人皆用「法相天眼赫然一照、妖魔鬼怪無所遁形」這句話,來形容其強大的除魔斬妖之本領。
在馬靈官的生平記事裏,他最為悍勇的經歷,大概就是降五百火鴉,闖入地府,拘取魂魄,逆轉生死。
當然,他最終肯定沒能鬧出大動靜,整個事件以天帝因賞識其義勇而將其調為真武部將而結束——蘇游覺得這裏面頗值得玩味,不過這些與眼下事件無關。
「若是選擇馬靈官,那麼神打之人今後請神的重點,大概率會與降妖伏魔相關,眼下靈氣逐步復甦,各種怪異妖邪肯定會不斷滋生,而且黑霧之種的存在也會帶來混亂,仔細分析下來確實合適......」
蘇游沉吟片刻,也不再考慮剩餘的那位溫靈官,當即拍板決定下來。
瞬間,龍庭道宮上空浮現出一道龍形虛影,並如同行雲布雨般,向底下鱗次櫛比的宮殿群落噴出一道道仿若脈絡的金色條紋。
這些金色條紋相互交錯卻並不糾纏,全部向建築群內一座頗為顯目的宮殿內匯集而去,而沉寂於這座宮殿的的靈念得到金色條紋的加持,原本灰敗慘澹的光芒逐漸變得明亮。
它再度煥發出淺金色光芒。
幾乎是在一瞬間,蘇游體內也湧現出一股奇特的力量,火之精、火之形、火之神的奧妙盡皆浮現於腦海,雖然沒有生出第三隻眼但雙眼也忽然變得清明,似乎多出了一股玄妙之意。
他同時還感知到五顯靈官現在所處的奇特狀態——明明擁有深厚而深遠的氣息,且保持着很高的思維活躍程度,但靈念本質卻是一片純淨與澄澈。
眼下的五顯靈官,仿佛就像是一張由古舊書頁重塑而來的精美白紙,就如同轉世重生,往事桎梏全消,神通術法盡化作本能。
蘇游他嘗試着與對方進行溝通。
五顯靈官立即做出回應。
只見宮殿角落裏的這道靈念,倏地一陣光影變化,緊接着靈念之上幻化出一位威嚴男子。
「道宮之靈,馬勝歸位!」威嚴男子走下坐騎,他走到宮殿門外,對
着虛空躬身作揖,神色之間並不見絲毫茫然,顯然對自己的身份很是清楚。
蘇游不由得揚眉。
道宮之靈?
他執掌的龍庭道宮確實是一件鎮壓氣運的寶器,因此也才得以能夠聚攏國運龍氣;而天師與靈官,嚴格來說能勉強算是一種特殊形式的器靈,唯一和普通器靈所不同的是,天師與靈官的底蘊和實力要強大得多。
蘇游看着仍舊躬身立於宮殿門前的五顯靈官,忽地舒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前塵盡忘,但一身神通術法已經化為烙印,只需要足夠的金色氣流就能完全喚醒,更重要的是擁有獨立的邏輯思考能力——這就意味着自己沒必要再去操控幻影,親自佈置場景進行傳法。
他現在完全可以讓五顯靈官自行行事。
「終於有了一名靠譜的正式員工......」蘇游暗自哂笑一聲,隨後吩咐五顯靈官分出靈光,以龍庭道宮成員的身份游入人間,並向合適的人傳授神打之法。
說到這裏,蘇游神色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最重要的是,引導他們護佑萬民福祉、積攢國運天勢,為龍庭道宮積攢更多的金色氣流。」
「是,」五顯靈官應下這份差事,靈念微微顫動,一點靈光立即從中分化而出。
蘇游意念微動。
他瞬間返回現世,同時右手猛揮,一點靈光徑直化作流星划過天空。
蘇游看着那點微芒越走越遠,最終收回目光。
他的腳下,截斷山脈依舊喧囂不停。
無名谷地的秋水女冠在山鹿的帶領下,在林木間不斷穿梭,解決靈材周邊隱含的威脅,孜孜不倦地為五蘊鎮蜃蛟陣勢的佈置做準備。
沖微道人則還在帶着明松漫無目的地行走,不過觀其行動軌跡,似乎已經察覺到了另一處黑霧之種引發的氣機異常——截斷山脈的黑霧之種並不止谷地一處,蘇游將截斷山脈的數道黑霧之種都圈禁起來,且利用了一些手段對其進行處理,保證這處作為試煉場所的地帶不會失控。
除此之外,特事所的護林員也已經紛紛開始在山脈外圍建立牆體,遠處更有源源不斷的行動小組在趕過來,他們好似一排排訓練有素的螞蟻,匯入高山密林的綠色海洋當中。
「他們想要解決黑霧之種,估計還得要耗上一段時間,」蘇游滿意地頷首,「在這段時間裏,特事所估計得這裏的情況給完全牽制住,這樣一來,五顯靈官在其餘地方傳授神打之術的時候,所受壓力也會小上很多,清淨山人嚴皓等人的行動也會方便不少......」
他為沖微道人等人製造出這樣一個試煉之地,除了想要儘快完成的授籙目標外,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儘量讓特事所顧此失彼,失去對其餘超凡事件的掌控力度。
在以前,蘇游尚且還需要特事所從旁協助,幫忙控制事態的發展,以免脫離他的掌控。
但現在隨着他的實力不斷增強,麾下勢力不斷壯大,特事所在某些時候反而成為了一種阻礙。
就好比食氣一脈,若沒有特事所的掩蓋和限制,每日聚集而來的人數定會增加不少,而裏面可能擁有資質的人雖然不一定會增加很多,但至少會比現在多上那麼一兩位。
再比如九歌三神,河伯尚且還好,但山鬼與少司命在履行神職的時候,着實受到了不小的限制,前者的領地僅限於玉龍山脈和截斷山脈,後者倒是沒有地域限制,但因為各種限制所以行動效率降低不少。
事實上,若非特事所也有其必要性和特殊性,比如承載一國氣運,比如是龍庭一脈的絕佳飯票,它早就不復存在。
「要是自己能夠有餘力,倒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只是三位神祝那裏似乎發生了變化,必須要去親自看看......」蘇游待在原地繼續看了會兒截斷山脈的形勢,便向玉龍山脈趕赴而去。
......
......
蘇游已經邁向下一地點,而五顯靈官所佈置的那道傳承靈光,也找到了棲息之地。
武功山,海拔一千七百米,山峰秀美,東邊接壤元國內陸唯五的原始森林之一,西邊環繞着灌溉了元國大半區域的揚江,北面坐落着千年古城平襄城,南邊則是一望無際的臨仙湖。
它元國著名道教名山,從山腳至山腰,無數道宮林立,而丹爐之上的裊裊青煙近乎連成一片天幕,香火堪稱鼎盛之極。
也正是因為它不僅擁有無數勝景,還極富有人文氣息,每天都能迎來無數的遊客——尤其是近幾年,至於為什麼,可能是因為
現在的道教氣韻越發純粹。
在幾年前,為了打造出面向全國的省級旅遊名片,也為了方便管理武功山的旅遊事務,武功山上的道士,並不全是真正的道士。
但後來隨着龍山道人的入駐,武功山上下都被好生整改了一番,不管是講經道長還是掃地道童,都符合相應的要求。
焦裴恩便是龍山道人未來的弟子之一。
之所以要加上「未來」這個前綴,那是因為這只是焦家單方面的意願。
焦裴恩是江東行省一位富商的小兒子,在他之上有兩個哥哥和三個姐姐,他從小就沒有肩負家業的壓力,再加上富商家庭氛圍很好,沒有電視劇上那些勾心鬥角的劇情,所以他也向來備受家人寵愛。
不得不說,焦裴恩能得到全家喜愛是有原因的,雖然生長在富庶之家,且受到所有人的額外照顧,但他愣是沒有長歪,不僅知禮守節還勤懇好學,誰見了都要夸上一句翩翩少年。
可惜,世上難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當初焦裴恩的母親懷上他的時候,已經是高齡產婦中的高齡產婦,就連負責就診的醫生也不止一次地勸說放棄這次生育,說這樣生下來的孩子很可能不會很健康。
事實也是如此,焦家這株小幼苗雖然沒長歪,但卻越來越病弱——而這種病弱是先天帶着的,即便經過先天調養,最多也只能保證情況不會惡化。
焦家並非權勢赫赫的家族,他們只是富庶之家,對於焦裴恩的情形,儘管急切異常,卻始終難以找到解決方法。
這些年來,他們正規渠道找了個遍,而各種所謂的「奇人異士」也見了不少,但均是一無所獲——直到他們從一位老道士口中得知,龍山道人認識一位養生大家,若能讓他出面引見,或許就能有幾分希望。
於是,除了焦父、焦大姐和焦二哥需要繼續坐鎮公司,其餘的焦母焦三姐焦四哥等焦家人,都陪着焦裴恩來到了武功山。
一群人浩浩蕩蕩。
這一路上走過來,好不熱鬧。
焦裴恩是個麵皮薄的白俊少年郎,被家裏人團團圍住的他,看着路人驚奇詫異的眼神,着實有些臉紅,不由得推了推自家母親:「媽,你們別這麼誇張,這......這裏又不是什麼戰場,沒有流彈也沒有飛片,你們別像柱子一樣守在我面前,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要是磕了碰了,說不準你又得咳上一陣,」焦母眼睛一瞪,威嚴立即就出來了,憋得焦裴恩不再說話。
但她卻順着話頭繼續說了下去。
「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身體這麼就這麼差呢?」
「我當時懷孕的時候,旁邊也有個差不多的婦女,她家的孩子可就沒有這麼體弱。」
「唉,我覺着吧,還是因為你姥姥姥爺扶乩太多,沾了太多不該沾的東西,損了陰德。」
「你別怪你姥姥姥爺,要怪就怪我,是我沒承住因果,報應到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