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結束,喬鑫、陸天富喜滋滋地重新下到聚寶閣一樓。有了這筆天降橫財,他們可不會吝嗇,仔細挑選之後買了一把苗疆百鍊鋼刀、一柄魚紋細柳劍、一件嶺南周家打制的金絲軟甲、一套傳自波斯的護腕護臂和數瓶五色回氣丹,剛到手的銀票轉眼花去大半。
兩人左瞄瞄右看看,不知不覺中走到最裏邊的一處隔間。只見架子上放滿了色彩絢麗的瓶瓶罐罐,每一個器皿外都貼有標籤,香氣四溢,沁人心脾,出售的乃是江南特產的胭脂水粉、油膏丹丸。那專司售賣的清秀女子掃了兩少年一眼,注意到他們背後鼓囊囊的包裹,忙站起招呼道:「兩位少俠相貌堂堂,豪氣大方,將來一定會前程似錦!既然是走過路過,何不照顧一下秀娘的生意?」
喬鑫笑道:「多謝秀娘吉言。不過我們男子漢大丈夫,總不好塗脂抹粉惹人笑話吧?老六,咱們走!」
那秀娘抿嘴笑道:「這位少俠誤會了。所謂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難道你們沒有心儀的姑娘嗎?江南百珍堂所出的粉、露、霜、膏風靡金陵,甚至被當成貢品送入皇宮,深得帝妃歡心,是最頂級的禮物啊!在西北地界,一年當中僅有一次機會可以買到,一旦錯過便追悔莫及了。」
喬鑫心中微動,陸天富已迫不及待地問道:「那瓶『天草珍珠白膚霜』多少錢?」
那秀娘眨了眨眼睛,笑道:「少俠眼光真是獨到!天草珍珠白膚霜功效顯著,堅持使用的話肌膚將變得白嫩光滑,美麗長存。今日優惠大酬賓,一瓶只要一百五十兩而已。」
喬鑫失聲道:「一百五十兩?!你當我們是傻子呀?」
那秀娘耐心解釋道:「這一瓶珍珠霜在金陵售價約為一百兩,還需提前預訂,否則根本買不到!再由江南經過水路、陸路輾轉運抵西北,加上路途中的意外損耗、各種苛捐雜稅,最終的成本要翻一番。所以細算起來,這個價格的確很優惠了。」
喬鑫哼了一聲,皺眉道:「老六你買這玩意做什麼?你到底勾搭上哪個小妞了?我怎麼從未聽你提過?」陸天富紅着臉道:「我,我打算送給老七!」喬鑫恍然大悟,怪笑道:「七妹雖然脾氣火爆,跟溫柔賢淑毫不沾邊,但相貌身材俱是一流,和你正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絕對支持你!」陸天富忐忑不安道:「可是我若冒然送禮物給老七,她會不會拒絕我呢?」喬鑫忍不住以手扶額,道:「我的親哥哥喲,你不會連魚紋細柳劍一併送上嗎?她怎可能拒絕?」陸天富精神一振,點頭道:「有道理!」
喬鑫轉首問道:「你這兒總共有幾瓶珍珠霜?」
那秀娘脆聲道:「共有五瓶!如果公子肯全數要完,每瓶可以優惠二兩銀子。」
喬鑫大氣地一揮手:「好,全給我包上!」
陸天富吃一驚,忙道:「買這麼多給七妹,是不是不太妥當?」
喬鑫嘿嘿笑道:「只許你討好羅一菲,就不許我討好別人嗎?谷師叔的徒弟個個是百里挑一,家世清白,給老喬家做媳婦也不錯。等我看準時機,送出這江南珍品,必能打動佳人芳心!」
陸天富饒有興致的追問道:「你究竟看上誰了?莫非是秦師妹?」
喬鑫道:「你當我和你一樣喜歡母老虎嗎?我的女人要溫婉大方,柔情似水,心地善良,尤其要懂得孝敬公婆。那種動不動耍小姐脾氣、眼高於頂的,哪兒涼快上哪去!」
說笑之間,那秀娘已麻利地將珍珠霜包好。喬鑫剛接到手中,冷不防一股大力自側後方撞來,踉蹌兩步,回首罵道:「喂,你走路不長眼麼?」
原來冤家路窄,竟是郭霆領着四五名同門直撞過來。郭霆不屑的拍了拍衣袖,冷冷道:「好狗不擋道,難道你沒聽說過嗎?」
喬鑫氣得鼻孔冒煙,總算記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強忍一口惡氣,將準備好的銀票遞給了秀娘。
那秀娘乃是人精,輕易看出這兩伙少年互不對付,一邊飛快地點清銀票,一邊笑眯眯地道:「出門在外,和氣為貴嘛!幾位小爺想要買什麼呢?容秀娘略微介紹一下好不好?」
郭霆隨手掏出一疊銀票啪的拍在枱面上,道:「不必浪費口舌了!我就買『天草珍珠白膚霜』,有多少要多少。」
那秀娘笑容一僵,喬鑫卻哈哈大笑,滿腔的鬱悶憋屈宣洩一空。
郭霆狐疑地掃了一眼笑出眼淚的喬鑫,皺眉道:「這小子是不是瘋了?」
那秀娘苦笑道:「不巧得很,珍珠霜剛剛售罄。要不您買『玉梅香露』如何?以香露融入水中沐浴,同樣會有嫩滑肌膚的作用……」
郭霆臉色一沉,舉手示意那秀娘閉嘴,指着喬鑫的鼻尖道:「是你搶先買光了珍珠霜罷?你隨便開個價,我都買了。」
喬鑫好不容易止住笑聲,淡淡道:「郭師兄財大氣粗,令小弟十分仰慕,十分佩服。不過公平買賣,先到先得。你若想買珍珠霜的話,要麼親自跑一趟江南,要麼等到明年的今日。至於我手中之物,即使你拿一座金山也不換!」
郭霆冷冷道:「這位師弟,大伙兒乃同門手足,抬頭不見低頭見,何必一口把話說死了?實不相瞞,兩日後是我師父的壽辰,這珍珠霜是打算送給她的。難道師弟不想成全我孝敬師尊之心嗎?」
喬鑫道:「郭師兄孝敬師長理所應當,可惜對此我愛莫能助。我預祝柳師叔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告辭!」
郭霆怒道:「慢着!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師弟你一點面子不肯給我嗎?」
喬鑫嗤笑道:「你算什麼東西?你爹是軒轅掌門還是武林盟主?我為什麼要給你面子?」說着晃了晃手中的包裹,又道:「大庭廣眾之下,難道你敢強搶硬奪,污損柳師叔的威名?」
郭霆平日裏驕橫慣了,哪裏受過如此奚落?氣得牙齒嘎嘣作響,一字字道:「別給臉不要臉,自找苦吃!」
喬鑫道:「誒喲,軟的不行就想來硬的麼?只要郭師兄放馬過來,我一定奉陪到底。反正我沒奢望過踏上凌雲峰,縱使被取消資格也無所謂。」他才不相信郭霆敢率先動手,破壞門規,以致於喪失晉升內門弟子的機會。
郭霆尚未答話,站在他右手側的一少年喝道:「你究竟有幾斤幾兩,膽敢放話挑釁我師兄?真是欠揍!」一個箭步欺上,右拳虛晃一招,左掌啪的擊中了喬鑫的肩膀。對方的來勢太快,喬鑫來不及反應便已中招,但覺肩部劇痛,那一大包珍珠霜登時脫手直墜。那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將將落地的包裹,大笑道:「多謝師弟相贈!」喬鑫又痛又怒,破口大罵道:「贈你娘的臭狗屁!」手腕一揚,兩把飛刀嗖嗖當面射去!
「小心!」「快閃開!」
那少年駭了一跳,本能地往後一仰倒地翻滾,動作極為狼狽。喬鑫怎肯饒過他,緊追數步,抬腳便踢。
兩點寒星呼嘯掠過,徑直射向郭霆等人。
郭霆眉心微皺,鏘的拔劍出鞘,劍尖連點,把射到近前的暗器擊落。其他幾位少年見狀勃然大怒,剛剛同伴若是反應稍慢,豈不非死即殘?不過就是打一架罷了,為何竟下此重手?「呼啦」一聲衝上,圍住喬鑫拳打腳踢。
那秀娘花容失色,尖叫道:「別打了,別打了!小心我的貨物!」
這忽然爆發的打鬥十分突兀,引得眾人紛紛聚攏觀看。
陸天富眼見兄弟寡不敵眾,喝道:「你們合夥欺負我師兄,還要不要臉了?!」直接抽出剛買的鋼刀,刷的劈了過去。
刀風呼嘯,那幾位少年怎敢空手硬接,忙不迭地跳開。陸天富刀勢一轉,護住鼻青臉腫的喬鑫,一邊警惕地注視對方,一邊問道:「老五,你沒事吧?」喬鑫抹了一把熱乎乎的鼻血,罵道:「他奶奶的,一幫恬不知恥、不講江湖規矩的鳳州狗,老子跟你們拼了!」反手拔出魚紋細柳劍,低聲道:「老六,要鬧就鬧大的,設法把姓郭的拖下水,替兄弟們先解決一個競爭對手。」陸天富道:「我聽你的!」喬鑫道:「好!干他娘的!」劍尖一顫,合身前撲,嗤的刺向郭霆胸口。同一時間,陸天富刀身飛旋,如雪刀浪貼地滾去,直取郭霆下三路要害。他們雖然不擅長刀術劍術,但和師兄弟們日日切磋廝混,耳濡目染下也略通一二,這下聯手出擊有模有樣。
郭霆臉色鐵青,眼中噴出的怒火如有實質。以他的機敏聰慧,如何猜不到對方的真實意圖?一旦雙方兵器相交,便坐實了同門私鬥的罪名,屆時渾身長嘴都解釋不清楚,鐵定被取消大比資格!可若是避而不戰,又易遭人看輕,有損恩師之名。一時間只覺滿嘴苦澀,到底如何應付眼前的棘手狀況呢?不由暗暗後悔,足底一滑,往後疾退。
喬鑫冷笑道:「你拿的是燒火棍嗎?」劍光急振,如影隨形地往前刺去。
郭霆恨得心頭滴血,腳下一退再退。但此時四周擠滿了看客,大都是彪悍精壯的武者,誰沒流過血殺過人?又豈會害怕?明明看到郭霆倒退如風,竟沒有人肯閃開一步。
砰!郭霆倒退之中撞上了人牆,忽覺背心一麻,似乎是被蜜蜂蟄了一下,四肢陡然間失去了行動能力。眼見寒光疾速刺到,不由駭得魂飛魄散,大叫道:「饒命,我動不了……」
喬鑫一劍刺到中途,見郭霆門戶洞開,如泥塑木雕般呆呆站在原地,心中又是惱怒又是疑惑,這小子怎敢如此托大毫不設防?忽聽得郭霆尖聲驚叫,卻已經無法改變劍勢,噗的一聲,長劍斜刺入其右胸。
郭霆面容抽搐,難以置信地道:「你為什麼不收劍?!」
喬鑫渾身僵硬,背後瞬間被冷汗浸透,這回惹下潑天大禍了!如果被扣上一個「殘殺同門」的罪名,至少要逐出門牆,嚴重的話甚至要被追回武功!
鳳州少年們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號稱劍術天才的郭師兄怎會不堪一擊,表現得連入門弟子都不如呢?莫非他中邪了?又或者是在施展苦肉計?可是這樣做的代價未免太大了吧?
周圍的人群轟的一聲叫嚷起來:「殺人了!」「殺人了!」你推我搡,場面登時混亂不堪。
喬鑫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喃喃道:「不,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下意識地往後一退,拔出長劍,郭霆胸口處立時湧出鮮血。
郭霆痛得悶哼一聲,怒道:「你這蠢貨,先封住傷口的穴道再拔劍都不懂嗎?」話未說完,傷口流出的鮮血竟變成了詭異的黑色!
鳳州少年們驚怒交集,紛紛大叫:「不好,師兄中毒了!」「快逼他拿出解毒藥!」
郭霆雙目凸起,死死盯着面色慘白的喬鑫,咬牙道:「你和我究竟有何血海深仇,竟然用毒劍暗算我?」
喬鑫手腕一顫,長劍「噹啷」墜落,搖頭道:「不是我,這把劍絕沒有抹毒呀!」
眨眼之間,郭霆肌膚上浮現出一層恐怖的暗青色。他眼中射出滔天的怨氣和恨意,絕望地道:「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雙腿一軟,重重仆倒在地——這心高氣傲的少年尚未來得及展示自己的才華,便不明不白地隕落異鄉,抱憾而亡。
「師兄!」「郭師兄!」少年們踉蹌幾步,跪在屍體前失聲痛哭。
「好狠的少年郎啊!」「軒轅弟子為何要自相殘殺?」「這是誰教出的徒弟?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周圍的看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表情千差萬別。
喬鑫手足冰涼,茫然四顧,目光掠過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究竟是哪個王八蛋在做局陷害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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