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佳芸現在已經習慣每天晚上九點半以後給許安陽打電話了。
而許安陽如果有什麼亂七八糟、勾勾搭搭、卿卿我我的事情,要麼在九點半之前解決,要麼拖到打完電話再說。
看看時間,九點四十五,許安陽猜郝佳芸應該剛從圖書館學習完回宿舍。
「剛從圖書館出來,今天晚上感覺冷了一點呢。」
「是啊,夏天就要結束,快要到秋天了。今天的學習成果如何啊好大夫~」
「累~最近新開的課程真是頭疼死了。對了,這周五學校有局解課,你要來看看嘛?」
「好啊,我周五下午正好沒課,中午就過去。晚上一起住啊~」
「誰要和你一起住!最近學校查房查的很厲害呢,宿管阿姨一到點就挨個點人頭。」
開學之後,許安陽和郝佳芸各自忙於自己的事,一個忙工作,一個忙學業,已經兩個禮拜沒有見面了。
許安陽記得,當初兩個人的感情就是在升大二以後開始變淡的。
剛剛在一起時的新鮮感和衝動已經褪去,互相之間都已經比較了解,沒有了那種路上浪費三個小時,也要見一面,就十五分鐘的那種激情。
而且,20歲左右的年輕人正是快速成長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深深吸引着他們。
不停的接受、攫取新的價值觀念,擁有新的人生體驗。
一旦兩個人的成長方向出現分分叉,隨着時間推移這種差異,以及差異帶來的陌生感都會越來越強。
最終的結果,自然就是分道揚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了。
沒有情感經歷的許安陽就這麼結束了自己最刻骨銘心的初戀,從此開啟了不正經的感情之路。
現在經歷多了的許安陽就表示——幾個禮拜不見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反而是好事。
「沒事沒事,那我們就一起吃個飯。對了,把你舍友都叫出來一起吧,我們到義烏小商品城弄點,怎麼樣?」
「嗯,好啊,馮程鈺一直嚷嚷着讓你請客呢,這下好了,滿足了她的願望。」
「沒問題啊,馮程鈺,還有另外兩個都叫上,周五晚上好好吃一頓。」
「不過下午上局解課,不知道上完了會不會有胃口。」
「放心吧,馮程鈺的胃口好的很。」
「我覺得也是~對了,今天晚上你們學校迎新晚會吧,你主持人做的怎麼樣?」
「哎呀,今天晚上有一個不小的插曲啊,有人在晚會上求婚了!」
「什麼?真的啊!」
就算是一向冷靜平淡的郝佳芸,聽到這樣的八卦聲音都高了八度,耳朵不用說肯定也是豎了起來。
於是,許安陽繪聲繪色的把晚會上發生的求婚時間告訴了郝佳芸。
本來還有點累的郝佳芸聽的那叫一個帶勁,還不停的問問題,求證一些細節。
什麼「戒指什麼樣的你看到了嗎?」
「穿的什麼衣服去求婚的?」
「那個學姐好看嗎?」
「警察有沒有到,會不會被送去警察局?」
許安陽一一作答,這女人的八卦之心果然是與生俱來,甭管什麼性格的都難以免俗。
「應該不會吧,那個學姐心地還是不錯的,不會因為這件事就把他送去警察局。要是留下案底,或者被學校知道了,他的前程可就毀掉了。」
「是嗎?你怎麼知道那個學姐心地不錯?」
此時還在宿舍走廊里徘徊的許安陽,突然感覺腦後一涼。
在他的敘述中,一直沒有提自己的作用,包括把程思思拉下台這個操作。
就是怕郝佳芸起了疑心,兩問三問的,沒問題都能問出問題,更何況他這個有問題的。
「這個…我看她在現場挺猶豫的,其實不想答應,但又不想拒絕,估計是怕傷了對方的心……」
「你怎麼知道她不想答應啊?」
「呃…我聽同學說,他們暑假都分手了,是這個男的硬纏着。」
「你還挺關心人家的感情生活的。」
「沒有,我就是道聽途說,這個學姐在學校挺有名氣的,一直是個文藝先鋒。」
「哦,長得肯定挺漂亮的吧?」
「沒有,也就那樣吧,和你比是差遠了。」
郝佳芸和程思思在長相上是兩個風格,都很美。
但這種時候,許安陽怎麼可能說程思思好看呢?
就算郝佳芸知道許安陽在說假話,她心裏聽着也覺得舒服。
以前許安陽就是太實誠,總覺得自己實話實話,美就夸丑就黑,結果弄得女朋友老大不高興,影響兩人的感情。
現在他學會了,美要夸,不美更要夸,不然怎麼能顯露你的誇讚技術和情人眼裏出西施的濾鏡效果呢?
郝佳芸沒有再在程思思的問題上糾結,轉而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求婚的事?」
許安陽心裏又咯噔一下,心想怎麼好好的提到這個問題上來了?
在許安陽的印象中,郝佳芸並不是那種對幸福婚姻充滿了憧憬的小女生,她對婚姻生活有着超過同齡人的冷靜認識。
所以,許安陽合計了一下,道:「當然想過啊,不過求婚這種事是結果,而不是手段。如果兩個人到了那一步,自然而然,都會有感覺的。」
郝佳芸表示贊同,「那你可不要給我搞突然襲擊啊,我不一定會接受的。」
許安陽心想,結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呢。
不過嘴上可不能這麼說,「放心吧,如果我要和你求婚,肯定會選擇讓全世界都知道的那種,包括你在內。」
「才不要!幹嘛讓那麼多人知道。」
「本來嘛,不然不被你叨叨一輩子……」
兩個人又卿卿我我的說了一大堆話。
相信任何一對熱戀中的情侶都討論過結婚、孩子的話題,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幻想。
可惜,幻想終究是幻想,能夠成真的是少數,大多數還是止步於現實和時間面前。
掛掉電話後,許安陽感覺到一陣空虛。
看看手機,也沒有短訊發過來,不知道程思思那邊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
許安陽心中還是記掛着程思思的,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程思思偶爾會向他吐露和前男友的事。
許安陽只聽不問,具體的細節他不想知道。
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比較好,否則只會鬧心。
第二天中午,下了課以後,許安陽終於收到了程思思發來的訊息。
「中午一起吃個飯吧,在教工食堂。」
「好,等我過去。你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見了面再說吧。」
教工食堂離教學區最遠,在那裏吃飯的都是教職工和博士生,不容易遇到熟人。
走了十幾分鐘到了食堂門口,許安陽看到程思思還穿着那件碎花的長裙,飄揚的長髮如瀑一般。
走近一聞,卻沒有香味,而是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應該是昨天在醫院留下的吧。
「思思姐,昨天晚上沒睡好嗎?看起來很憔悴啊。」
許安陽看着程思思的臉色,晚上明顯沒有睡好的樣子,眼袋都出來了。
程思思道:「基本上一夜沒睡…在醫院包紮完,警察、學校領導都來了,我好說歹說,才沒讓學校報警,他早上才回了自己家。我上午稍微眯了一會兒,吃過午飯回去睡覺去。」
兩人進食堂點了餐坐下,許安陽問道:「昨天什麼情況?你知道他會求婚嗎?」
程思思的回答出乎許安陽的意料,她嘆了口氣道:「其實我知道他會在晚會求婚的。」
許安陽大吃一驚,「你知道?你知道還不答應他?早知道你知道,我就不上去拉你了。」
程思思聽了臉色一變,道:「那…你是希望我和他結婚嗎?」
許安陽道:「我的希望重要嗎?這是你們倆之間的事,重要的是你希不希望。」
程思思垂下頭,沒有說話。
許安陽接着道:「求婚本來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如果你事先知道,又不想接受他的話,你就應該拒絕他,讓他不要求婚。求婚失敗,對人的打擊可太大了。」
「沒有,求婚的事他並沒有和我商量,是…是我從朋友那兒知道的。」
「所以你知道,但他不知道你知道,想給你一個驚喜。」
「嗯。」
「那…那你們到底是什麼情況?沒有複合,他為什麼要和你求婚呢?」
「我們,沒有複合,但也沒有徹底分開。」
「就是藕斷絲連唄,這個夏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感覺你有很多變化。」
「我是有了變化,我給你看一樣東西。」程思思說着從包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了許安陽。
許安陽接過來一看,照片上是一個身材消瘦,扎着馬尾,穿白底碎花連衣裙的女孩。
「這…這是誰啊?這是…這是你吧,思思姐?」皺着眉瞅了好一會兒,許安陽才發現照片上這個清純的女孩,正是程思思。
現在的程思思雖然改了打扮,但骨子裏還是透出一股妖冶的氣息,這是許安陽親自嘗過的。
而照片上的女孩,純潔消瘦的像春水池中的白蓮花,在春風的吹拂下微微地顫動着,上面的水珠在輕輕地滑動。
「果然,女大十八變,越變…越變越成熟。」
許安陽突然感覺自己說了句廢話,年紀越大可不是越變越成熟麼。
程思思拿回照片,道:「你們男生是不是都喜歡這一款的?」
許安陽笑了笑,「誰說的,我就不喜歡這樣的,我就喜歡成熟性感的。」
「哼,你不是男生,你和那些老男人沒什麼區別。」
程思思看的挺准,許安陽的心裏還真就住了一個30歲的人。
「你給我看這張照片是什麼意思?你前男友……」
「我們初中的時候就認識並且在一起了,那時候我就是照片上的樣子。我中學的時候就很受歡迎,追我的男生不知道有多少。徐一為那時候也是其中之一,他給我寫過很多情書。和其他追我的人不同,他說他更加欣賞我的性格和想法。」
許安陽正吃着飯,差點噴出來,道:「這你也信?男生喜歡一個女生,很簡單,就是好色,就是貪圖她的美貌,饞她的身子。」
程思思翻了一個白眼,道:「我那時候哪裏懂你們這些臭男生的心思?」
「所以呢,後來你接受了他,你們在一起不是很久麼。」
「我和他在一起,才發現感情沒有那麼的美好。初中升高中那一年,中考結束後我們嘗試了第一次,好疼,真的好疼,一點都不美好。更不美好的是,那次我沒有流血,其實我真的是第一次,可他硬說我和別人也有過…加上我們考的不是同一所高中,就分手了。」
之前程思思和許安陽講過去的故事,都是零零碎碎的,從來沒有這樣從頭講過。
其實許安陽是不太願意聽的,因為每個這樣的故事背後都承載着情感。
她說給你聽,就是在把她的情感宣洩給你,那你身上的負擔就要加重一份。
對於這種額外的情感重量,許安陽總會小心翼翼,儘量少沾染。
因為每接受一分,往往意味着你也要付出一分作為回報。
許安陽沒有那麼多的情感可以分,他的情緒和精力是有限的。
但面對程思思許安陽又無法拒絕,許安陽畢竟沒有冷血到那個地步。
「再後來,高中分分合合,這些我以前和你說過了。但是他心裏一直有一個過不去的坎,雖然後來我和他無數次承諾過,我和他是第一次。這東西像一根刺一樣扎在他心裏,怎麼都拔不掉,時不時就要冒出來,扎痛我們兩個人。所以,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什麼親密行為,他仿佛在折磨我。上了大學以後,我的想法越來越強烈,我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可隨着我身體的變化,他的態度變化更讓我吃驚。他好像有妄想症一般,總是疑神疑鬼,覺得我勾搭這個,勾引那個。我承認,我有需求,可是我不是那種隨便的人……直到…直到我遇見你,我做了個決定。」
程思思說到這兒,許安陽餐盤裏的飯吃的差不多了,他喝了一口湯,把飯咽下肚子。
徐一為這種男生,許安陽見識過,說白了就是佔有欲太強,同時過分自私。
妄圖擁有一個純潔無瑕的女友,容不得有半點瑕疵。
可人怎麼可能沒有瑕疵,在他們眼中,面對瑕疵不是去包容,而是拼命放大和猜忌。
本來沒問題,被猜忌出了小問題,本來是小問題,搞到後來搞成了大問題。
當然,這樣的問題,不分男女,都有。
「所以這個夏天,你改變了自己的風格,想重新回到那種青春無瑕的樣子,試着能不能和他回到過去,對不對?」
程思思點點頭,她的確有這樣的想法,他們糾纏不休的感情,還是很難放下的。
「但是你很快發現,你的確重新吸引住了他,但問題在於,你開始懷疑他究竟是喜愛你的靈魂、性格和思想,還是只愛你那種青春無瑕的感覺。你一定發現,其實是後者。他像愛護一個美麗白瓷花瓶一樣愛護你,可那不是你,你不是瓷器,你是程思思,你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欲望,自己的性情。你不是小白花,你是一朵紅玫瑰,帶刺的那種。」
程思思聽到這裏,眼中沁出了一點淚光,她這才發現原來最了解她的人,就是面前這個「貪財好色」的男人。
他的話就像他的活兒,他的手指一樣,只能直擊她的心靈。
許安陽心裏卻想,你經歷的這點事實在是小兒科了,他安慰道:「沒事的,雖然你有刺,可你也不想傷害他,對不對。感情的事,本來就難以兩全。反正呢,你慢慢琢磨,慢慢放下吧。只要別讓他人身傷害你,一切都好說。」
程思思吃下了第一口飯,道:「嗯,我想他,應該不會的。」
許安陽已經吃完了,這時候他發現,不遠處,王雅曼老師正端着餐盤經過,眼神朝這邊瞥了一下。
「臥槽…怎麼這麼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