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年夜飯,照例就要開始看春晚了。
從1983年第一屆春晚開始,後面二十多年的時間裏,這台晚會成為了萬千家庭除夕夜必看的電視節目。
它承載了很多人美好的春節回憶,奉獻了很多經典節目,也捧紅了很多演員藝人。
不過隨着傳媒發達,除夕夜普通人的娛樂選擇越來越多,春晚的排場雖然越來越大,看的人還是越來越少了。
在2010年,手機還沒有綁架每個人的眼球,趙本山還沒有退出春晚,一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看晚會還是很不錯的選擇。
許安陽去廚房給大伯、二伯,許平志還有許安奇,每個人都泡了一杯茶用來醒酒。
許平偉和許平峰算是酒經沙場,小半斤酒對他們來說問題不大。
許平志平時很少喝酒,偶爾來一點有些不勝酒力,躺坐在沙發上人有些迷糊。
不過他的心情顯然不錯,看到兒子端茶過來,接過茶杯後咧嘴笑了笑,「謝謝兒子。」
許安陽總感覺老爹的這個謝謝別有深意。
而最慘的當然是許安奇了,最後一口沒喝下去,噴了一桌,算是丟臉丟大發了。
要不是他現在醉的有些厲害,許平偉真想吃完就走人,別再留下丟人了。
不過按照家裏傳統,起碼要在趙本山的小品出場演完以後再離開。
因為趙本山的小品算是春晚的重頭戲,這個節目一結束,後面也就沒啥可看的了。
許安陽想把誰遞給許安奇,許安奇都迷迷糊糊的有些接不住,最後許安陽把水放在了桌上,說:「胃裏不舒服喝點,你喝酒急了點,家裏人喝酒不用急的。」
許安陽很平常的語氣,許平偉聽在耳中卻不舒服,道:「陽陽啊,你這喝酒的水平見長啊,在學校沒少喝吧?年輕人還是少喝點酒,讀書要緊,喝酒誤事!家裏喝喝也就算了,你在外面喝,把人灌醉出了事怎麼辦?你負的起責任嘛!」
許平偉看似語重心長,但還擱這讀書呢,看來是沒把許安陽創業做老闆這事放在心上,就裝看不見。
因為在長輩眼中,學生就是學生,孩子就是孩子,就算有一天你長大了,成人了,做出一點事了,他們還是要把你當孩子看。
有一部分原因是出於關愛,像在母親、奶奶眼中,自己的孩子再老也是孩子。
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難以接受曾經比自己矮小、弱小那麼多的小毛孩,已經比自己還要高大、出息,能幹了。
心理上接受不了,就想着在言語中打壓,用輩分打壓,好繼續俯視你。
有一些長輩就是很難用平等的心態去對待自己的晚輩,在他們看來平等了就是你高我一頭,那是萬萬不行的。
只有我高你一頭,那才叫平等,誰讓我比你多吃了幾十年的鹽呢?
可誰早生晚生,咱自己也決定不了啊。
許安陽倒是很慶幸自己沒出生在韓國,在那裏年紀哪怕大一歲就可以為所欲為,小一輩的就要畢恭畢敬,每句話都要說敬語。
這就是繼承了傳統長幼有序制度的糟粕,卻沒有發揚其中的精華。
長幼有序的精華在於晚輩要尊敬長輩,同時長輩要以身作則,承擔更多的責任,以庇佑晚輩的成長。
這樣有一天晚輩也成長為了長輩,好去庇佑更晚的晚輩,生生不息,家族才能長久的持續傳承,畢竟古代生存環境是很惡劣的。
韓國人倒好,只強調晚輩對長輩的尊重,而長輩的以身作則變成了肆無忌憚,庇佑什麼更是少見,不從你那兒要倆錢花花算是不錯了。
因此而形成的霸凌文化讓很多普通人深受其害。
當然,許安陽畢竟也是深受儒家文化薰陶的儒雅隨和之人,聽到許平偉的教訓雖然很火大,還不至於直接開罵回懟。
他依舊用很平淡的語氣回道:「大伯,我平時和同學都不喝酒的,談正事的時候才會和一點。比如北京那邊的老總過來投資、考察,還有和稅務部門的人喝酒談事情。我酒量還行,分寸也不錯,暫時沒誤過事,謝謝大伯關心。」
許平偉感覺端在手中的茶好像有些燙嘴。
什麼投資人,對許平偉來說級別有點高,他是接觸不到的。
但一說到稅務部門的人,對他們做小生意的人來說簡直就是閻王爺啊。
許平偉平時就是希望和稅務的人打好關係,但一個外地人哪有那麼容易。
人家本地的關係網錯綜複雜的,你想擠進去,非要把生意做的很大,或者特別會鑽營才行。
說到鑽營,二伯許平峰是其中的好手,聽到許安陽的話,忙說:「稅務方面是要打好關係啊,不然讓你補個稅,一年的活就白幹了。」
許安陽道:「是啊,我們那塊的稅務負責人是我們學校老師的同學,所以互相之間熟悉,對我挺照顧的。所以有什麼稅務上的問題,打個招呼什麼的也就過去了。之前確實遇到一點稅務問題,還有有人關照啊。」
聽到這兒,許平偉看了看自己的兒子,許安奇有同學嗎?還有老師嘛?
高中都沒畢業,學校里認識的都是一些狐朋狗友,在網吧打遊戲認識的。
要說狐朋狗友也不一定沒用,有些講義氣的,說不定能幫大忙呢。
結果許安奇的這些朋友全tm是坑貨,網吧玩的沒錢了,帶着許安奇一起去偷東西,結果被抓。
許平偉托人托關係,又因為是未成年人才把他撈了出來,不然就要送去坐牢!
這事許平偉一直沒和家裏人說,只說兒子休學了,然後帶他離開溧城去了江陰打工。
要說讀書有什麼好處?讀書可以認識更多的人啊,可以接觸更好的環境啊!
想到這裏,許平偉心裏是直搖頭。
本來他的觀點還和兒子差不多,讀書有什麼用,早點出來賺錢不好麼?
結果這種自我欺騙和洗腦,在許安陽的淡定凡爾賽面前正在逐漸的破滅。
而許安奇這時胃裏突然一陣翻湧,然後從沙發上起身,跑到衛生間「哇啦」一聲都吐了出來。
眾人都有些尷尬,尤其是許平偉的臉上,一種難以言說的表情。
許安陽喝了口茶什麼都沒說,因為在重生之前那個喝吐的人是他啊。
當時老爹許平志的表情應該和現在的大伯一樣吧?
許平偉對坐在那兒的劉夢婷道:「他都吐了,你還不進去看看!」
劉夢婷是不想去的,嘔吐完之後又髒又臭,大過年的多噁心人啊。
可是看着許平偉不善的臉色,在別人家還是順從一些吧,於是去了衛生間。
緊跟着過去看看兒子的是大娘,要說關心兒子,還是得當媽的來。
過了一會兒,許安奇從廁所里出來,他身體上已經感覺好多了。
可精神上卻依舊很難受。
剛剛聽着許安陽說話,每一句話都聽進去了,可是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胃太難受了。
要說一個人醉酒的狀態,和心情關係是很大的。
心情好,多喝一點,醉了也覺得沒啥事。
心情不好,一旦喝多,身體都會有不良反應。
上吐下瀉,頭暈腦疼,什麼壞反應都來了。
等到自己想說話的時候,從嘴裏出來的不是話,卻是胃裏的酒精與食物殘渣的混合物……
這可真的是口吐芬芳了。
還好他忍住去廁所吐,要是吐在客廳,那今晚許安陽家是別想舒服的看電視了。
許安陽依舊很貼心的端了茶水過來,讓許安奇喝一點,「哥,喝點茶。」
「不喝!不喝不喝,我沒事。」許安奇還要嘴硬說沒事。
許安陽也不強求,許安奇看着許安陽淡定自若的樣子,心裏越發的難受,火直往上冒。
他心裏是一百個不服氣,可到底哪兒不服氣,怎麼不服氣,他又說不出來。
反正就是很難受,怎麼看許安陽都覺得不順眼。
可說又說不過,酒也喝不過,怎麼辦呢?
這是他着看身旁的劉夢婷也不順眼起來,平時明明很漂亮的姑娘,為什麼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好看?
因為她在吃飯的時候順着許安陽,竟然幫自己的弟弟不幫自己。
「你往那邊坐坐,你擠着我了。」許安奇推了一下劉夢婷。
兩人坐在沙發上本來靠在一起,因為家裏人多,大家擠一擠也是很正常的。
「地方小,我怎麼擠你了。」劉夢婷感覺很無語。
「你就是擠着我了,你旁邊去點!」許安奇聲音加大,他這明顯是在找茬呢。
劉夢婷氣得臉都紅了,許安陽還要火上澆油,他從搬來的凳子上起身,道:「來,坐我這兒吧,我再端把凳子過來。」
說着,許安陽去自己房間又拿了把凳子坐下。
而劉夢婷看着許安陽讓出的凳子,心一橫,從沙發上起來要去做。
許安奇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你幹嘛!」
劉夢婷道:「你不是嫌我擠麼,我坐那兒去。」
許安奇道:「不許去!」
許安奇不許她去,她越要去,奮力想掙脫開他的手。
而許安奇喝了酒手上用勁沒什麼數,劉夢婷沒能掙脫,被許安奇拽回了沙發上。
纖細潔白的胳膊上多了幾個紅色的印記,劉夢婷一下沒忍住,眼淚從眼眶裏冒出來。
這時,大娘站出來了,道:「哎呀,你們好好坐着,不要鬧騰。小奇喝了酒,你不要和他較真哦。坐着坐着吧。」
劉夢婷真是無話可說,這是什麼樣的一家人啊!
她脾氣算是比較軟的,饒是如此現在她也想奪門而出離開這裏。
許安陽心裏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畢竟他是暗戳戳拱火架秧子的人。
不過如果能拆散他們這段良緣,許安陽覺得自己也算做了點好事吧。
這時,客廳的氣氛已經非常尷尬了,沈曉霞倒是過來安慰劉夢婷。
還有堂姐許安蓉,一直沉默寡言沒怎麼說話的她,給劉夢婷遞了紙巾。
看樣子總被欺負的人,此時定有同病相憐之感。
許平志也說了許安奇幾句,順帶還罵了許安陽,「你好好坐在你那兒,不要給我多事!」
知子莫如父,許平志能看不出來許安陽在暗戳戳使壞?
當然,知父莫如子,許安陽也知道,老爹心裏應該偷着樂呢吧?
聽老媽說,當年她第一次去許家村上,沒少被大伯、二伯,還有大娘、二娘擠兌。
新媳婦嘛,肯定要受氣的。
許平志當然心疼沈曉霞,可是沒辦法,他性子軟,也只能暗中使使壞了。
這點上來說,許安陽繼承的挺好,算是子承父業。
安慰了幾句算是過去了,大伯一家其實有些坐不住了,許平偉嘴裏不停的說,「趙本山怎麼還不出來啊,」「哎呀,外面的雪下的怎麼樣,待會兒方不方便回去啊?」
話里話外都有些想走的意思了。
本來今天姍姍來遲,是想以大哥的身份到小弟家裏擺擺譜,感受一下家族之主的威風。
哪知道威風沒感覺到,兒子卻是丟了臉,而且眼瞅着這沒過門的媳婦也開始橫挑鼻子豎挑眼了。
但現在要走了,又總覺得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所以磨磨唧唧硬是沒走。
相比而言,許平峰比大哥圓滑的多,感覺自己侄子可能非池中之物,已經開始上趕子抱大腿,能舔就舔了,還給許安陽遞煙。
許安陽沒要,在家他是不抽煙的,待會兒可別給老媽罵了。
又熬了一會兒,趙本山終於登場了,在去年帶着小瀋陽上春晚,演了個不差錢火遍大江南北後,今年趙本山又帶上了另一個徒弟王小利。
要說趙本山收徒在當年爭議很大,說他搞團體,弄傳統拜師收徒的那一套屬於封建糟粕。
不過從後來的遭遇看,有好也有壞。
好的一面是一個人終究勢單力孤,孤掌難鳴,有了一個團隊才算真正有了勢力和力量。
而且趙本山的這些徒弟本來就在地方頗有名氣,每個人都屬於帶藝投師,有了老趙這棵大樹,個人的發展的確有了質的飛躍。
壞的一面是樹大招風,一個演員站的太高,根基不穩就容易倒。
這些在許安陽看來,都是寶貴的經驗和教訓。
趙本山一登場,大伯知道可以進入離開倒計時了。
小品本身還算精彩,不過和趙本山過去的經典相比還是差了味道,畢竟是為了帶徒弟的。
眼看小品要結束了,許安陽看向了陸源,這小子一直在吃瓜子看小品,還呵呵地笑着像個傻子。
小孩子就是好,看起來沒心沒肺的。
不過陸源並沒有忘記許安陽的囑咐,在小品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突然起身,衝着許平志三兄弟拱了拱手,道:「三位伯伯,新年就要到了,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身體健康,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陸源這小子估計在心裏演練過好多回了,整套流程是一氣呵成,都不帶個結巴的。
說實話,要紅包還是挺需要臉皮厚的,陸源這小子心理素質不錯呢。
許倩見狀忙上前,在陸源的腦袋上來了一下,罵道:「臭小子,還學會要紅包了你!走,跟我回家!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亂說話,不要見怪。」
許倩肯定會不好意思,肯定會以為是她教兒子要紅包的,這還沒到大年初一呢。
她哪兒知道,背後是許安陽攛掇的。
許平志笑了笑,道:「沒事沒事,我本來就給陸源準備紅包了,想明天給你的。既然你開口了,就提前給你!」
說着,許平志從兜里拿出一個紅包,塞給了陸源。
許倩萬般推辭,許平志直說沒有多少錢的,給孩子圖個好彩頭而已。
她這才很不好意思地讓陸源手下,而許平偉和許平峰見狀,也只好塞了紅包給陸源。
弄得許倩一個大紅臉,捏着陸源的小手,估計回家要棍棒伺候了。
而陸源捏了捏兩個伯伯給的紅包,薄薄的一層嘛,應該沒幾個錢,最多一百塊?
許平志伯伯給的倒是比較多,捏一下,應該有三百吧,不知道許安陽哥哥會給多少。
這時,陸源已經把腦袋轉向許安陽了,道:「許安陽哥哥,你都開公司了,不給我來個紅包嗎?」
許倩此時已經對兒子表示放棄了,回家打吧,現在阻止也沒意義了。
許安陽就等着這茬呢,他早就準備好了,道:「哦,你等着啊,我去房間給你拿。」
說着,許安陽回到自己房間,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出來遞給了陸源,「收好啊,祝你新的一年裏大吉大利,健康成長,門門一百分。」
一百分什麼的陸源不是很感興趣,但拿到這個紅包他真是嚇一跳,這樣太厚了吧!
本來薄薄的紅包,被塞的滿滿的,像個小磚頭了。
這是多少錢啊?至少有五千塊!
陸源捏了捏,問道:「不會都是零錢吧?」
許安陽忍住了一拳打死這個小鬼頭的衝動,心想沒事的,待會兒回去她媽會教訓他的。
「當然不是,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陸源把紅包一打開,發現裏面都是紅彤彤的票子,夾雜着一兩張綠色和藍色的,還有一個一塊錢的硬幣。
「一共是6666塊錢,祝你新的一年六六大順!而且你不是叫陸源麼,陸就是六,這個錢數和你很配。」
聽許安陽這麼一說,陸源覺得很有道理,但他臉上卻沒有開心的表情,因為給的太多了,他不能拿。
陸源轉頭看了眼老媽的臉色,已經在狠狠瞪着他了,陸源從紅包里把那張五塊和一塊的拿了出來,剩下的還給了許安陽,道:「我叫陸源,那就拿六元吧,心意到就行了。」
許安陽心想,陸源這小毛頭雖然貪財,但底限還是有的。
就和自己一樣,雖然好色,但也是有原則的,這小子有前途。
此刻,看到許安陽一下掏出這麼一個大紅包,其他人的心中是想法各異。
許平志是想,我兒子是出息了,做了老闆出手就是不一樣。
沈曉霞想,這小兔崽子哪兒來這麼些錢,要不拿過來過年正好給其他家小孩當壓歲錢。
許平偉一臉不快,許安陽這東西,拿六千塊錢逞能,誰拿不出來啊?
許安奇臉色更難看,他已經在算計自己包裏帶了多少現金,夠不夠六千。
幾千塊錢他還是拿得出來的。
而劉夢婷想,一個樓上的小孩來都有幾千塊的紅包,怎麼自己第一次陪着過年,一毛錢都沒有啊?
許安陽接過紅包,道:「六塊錢實在是太少了,這不是看不起你許安陽哥哥麼。這樣吧,你看看幾個伯伯給了多少,我也給多少吧。」
陸源打開另外三個紅包看了一下,果然,許平峰和許平偉都是一百,而許平志給了三百。
於是,許安陽道:「我爸給了三百,我也給三百吧。這樣,陸源,你數到十。」
許安陽突然提了一個很奇怪的要求,幹嘛還要數到十啊。
但兩人之前說好了的,所以陸源很乖巧,開始從1到10數。
「1、2、3、4、……9、10!」
數完,許安陽從紅包里抽出三張,重新裝在空的紅包里,遞給了陸源。
陸源問道:「許安陽哥哥,幹嘛要我數到10啊,是什麼意思?」
許安陽道:「哦,我是去年10月份開始創業的,到今天正好不多不少正好500天,一天24個小時,一小時60分鐘,一分鐘60秒,一共是4千3百20萬秒。上個月北京方面準備給我的公司注資,目前市場給我的公司價值估值,一個網站加一個研發中心,加起來大概是12個億。12個億,平攤到這四千多萬秒中,平均每秒我大概創造30塊錢的價值。所以,我讓你數10秒,10秒鐘,300塊錢就來了。」
許安陽一番精心的計算,加上和陸源這小子唱一出雙簧,把全屋子的人都給唱傻了。
人家按年薪算,按月薪算,也有周薪和日薪的,就是沒想到,許安陽還能搞出個一秒鐘多少錢。
吹牛皮?沒有人再敢說他是吹牛皮了。
當你牛皮吹的足夠大,就很難有人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