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他本無意去爭,不然他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叔叔把自己的親生父親給替換了,那麼多年也無動於衷。他的親生父親不愛他的母親,也不在意他的存在,封了個太子給他後便一心撲在了那個讓他討厭的同時卻也被她的張揚和明媚吸引的女子身上。他恨他父親對自己母親加諸一身的尊榮,卻唯獨沒有愛,讓他母親一直鬱鬱寡歡。他自己那個親生父皇留下的爛攤子,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一直冷眼旁觀,怎麼說,他那個親叔叔對他的母親好歹比他的親父親對她母親還要好上那麼一點,讓她母親對着那張臉,心存點念想,也是好的。只要他那個長相與自己親生父親有九成九相像的叔叔不來觸犯他的領域,不把主意打到他的頭上,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的父親和那個女人都不在意的東西,他爭來也索然無味。
他對蘇妃的感情很是複雜,一方面,他恨她搶走了本屬於他母親的丈夫,但是另一方面,在他初見她時,那種明媚到仿佛能照亮一個人的生命的光彩,便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上,讓他從此只將明媚與這個女子對號入座。
所以這麼些年,蘇妃久居暖心殿,半步不出,他也不聞不問,只是偶爾在路過中前門的時候,遙遙地望着她的暖心殿,也僅僅是一眼便不再回首。
他以為,他兒時那些關於她的所有記憶,都會在時光的匆匆中如塵埃般落下,而後被越來越多的事情和感情覆蓋住,從斑駁變得讓人再也想不起來。
所以,當七皇子剛告訴他,他的親叔叔要對安國公的老太爺下手的時候,他還曾思考過要不要出手阻止。
不過,最後他還是出手了,那是他第一次壞皇上的事。
他本以為自己以後不會再輕易亮出自己的勢力與皇上對上,可是在聽說皇上竟然把蘇妃抓捕入獄之後,他那顆飄飄然無所在意的心一瞬間被殺意填滿。
連他都驚訝於自己內心的波動,那個讓他懷抱複雜情緒而被他一直擱置在記憶的角落中不願去觸碰的人,當聽到她受到了傷害的消息的時候,那個記憶的角落便轟然坍塌,揚起一地記憶的碎片,亂了他的心弦。
這些年,他看似一直安安分分做他的皇太子,可是若不是他手上培植的那些勢力,他又怎麼能安安穩穩地做了那麼些年的太子,要知道,正弘郡王和正勇郡王才是他那個親叔叔的親生兒子!
而皇上也正因為忌憚他隱在暗處,無可探知實力的勢力,在幾次試探之後,而他也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擊和懷疑,所以,皇上除了讓人暗中留意他的舉動外,便再也沒有對他出手過。
可如今,皇上的動作頻頻,還動蘇妃,他突然就不想再藏起自己的獠牙,恣意瀟灑地冷眼旁觀了。
如果說,要站在那個位置上,才能讓那個女子繼續張揚明媚下去,那他就為她亮出他這些平靜的表面下那暗藏的實力,把本屬於他的位置,提前拿回來。
第二天,東宮,宣靜院內,探子來報,今日皇上去了昭燕殿,不多時,殿內便傳來打鬥的聲音,隱約似乎有個侍衛喊了一聲「保護皇上」後便再無聲息。不多時,皇上一臉陰霾地踏出了昭燕殿,隨後就對昭燕殿下了封令,唐貴妃身患重病,以致跌倒,當時在殿內的一眾太監宮女因照看貴妃不力全部杖死。而昭燕殿外其他的一干人等,沒有詔令不得擅出一步,違者殺。其他人沒有詔令,也不得入內。禁衛軍已經全面接管了昭燕殿。
太子正躺在榻上看着手裏的書,聽完探子的消息,也只是揮了揮手,讓人退下,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這個局,本就是他和安國公一起佈下的。
他們只是讓唐貴妃宮裏一個叫茗琳的宮女把一點血放在了唐貴妃的茶里,提前把唐貴妃體內的蠱毒喚醒了。
皇上前腳剛設局把蘇妃下獄了,太子反手就回了一份大禮給皇上。
天機閣的弟子,在成為皇上的左膀右臂前,便被人在身體裏種下了一隻嗜血蠱!
至於太子怎麼會知道?憑他是太子,下一任的皇帝,憑他身上流着程晟漓的血!
嗜血蠱本就是用程晟漓的血煉成,想要抑制或者解毒,藥引也是程晟漓的血,或者是他直系後代的血。
程子昭從榻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不知道有沒有的灰塵,優雅地行至桌面,提筆寫了一份名單,寫完後便裝進信封里,拍拍手,一名暗衛瞬間出現,跪在他面前。
「把這封信交給安國公。」
「是。」暗衛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拿着信走了。房裏重新安靜起來,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只是程子昭心裏知道,這種安靜祥和的日子不會持續太久了,牽一髮而動全身,在他決定不在蟄伏的時候,他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來應對之後的腥風血雨,現在端看,鹿死誰手而已。
安國公在沒有收到太子的信之前,在朝上就已經率了一些同僚對皇上發難,安國公手捧一份證詞,是蘇妃的口供,口供中,蘇妃對於刺殺皇上的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她只表示自己當時神志不清,待她清醒過來,便看到皇上和一眾侍衛在她身邊,皇上說她意圖行刺。
安國公拿着蘇妃的口供,當庭就讀了出來,在一眾大臣面前,為自己的女兒喊冤,接下來又無縫對接了長安公主在七皇子府門口遇刺的事,已經上了年紀的安國公在堂上說着說着便噗通一聲重重地朝皇上跪了下來,聲淚俱下,說是有心人意圖加害蘇妃母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着,最後「咚咚咚」地給皇上磕了三個響頭,老淚縱橫,求皇上主持公道,還蘇妃一個清白,只要那些人不再加害蘇妃母女,他願意既往不咎。
安國公一把年紀在堂上哭得跟個淚人一樣,平日一些跟他走得近的同僚不禁動了惻隱之心,長安公主剛剛和皇上相認,都尚未來得及和安國公一聚天倫,如若這次長安公主重傷沒能熬過去,安國公就要白頭人送黑頭人了,想到這裏,大家都不禁為安國公掬了一把同情淚。
眾人本是同情的,但是安國公後面的話,就讓人心裏有些疑竇了,陷害他女兒,刺殺他外孫女,這等大仇都可以要不共戴天了,可是安國公卻說出了既往不咎,能讓是三朝老臣,家族勢力又是和其他三大家族平起平坐,一直是四大家族中的安國公府不予追究,難道安國公府已經猜到了這幕後出手的人是誰了?而這幕後黑手的勢力能讓安國公忌憚至此的,難道是?!
有些人情不自禁地瞟了一眼皇上,似乎是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此舉會帶來的一些後果,身子瑟縮了一下,悄悄退了回去,不敢附議安國公的請求。
有些耿直的大臣心裏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像那些個武將倒是挺身而出,請皇上徹查蘇妃刺殺一案以及長安公主遇刺一案。
然而有些保皇黨則是堅定不移地站在皇上這邊,非但隻字不提給蘇妃洗刷冤屈之事,質疑蘇妃口供的真實性,話里話外無不暗指安國公假公濟私,為自己女兒犯的罪開脫,欺君罔上,枉為人臣。
皇上就是再傻,也知道安國公此時是極其隱晦地把髒水往他身上潑,想要用輿論的力量來逼他放人。
皇上等下面一眾大臣爭論完,坐在龍椅上,睥睨着底下這一群因意見派系不同而分群而站的大臣們,心裏一一把那些今天偏向安國公的臣子都記了個遍,將他們打上了結黨營私的烙印,只等此事一了,就要將朝上的這些勢力進行一次洗牌,他這些年就是太畏首畏尾,本想着慢慢積蓄力量,緩慢地把那些忠於他的力量培植起來,也悄悄地把不能為他所用的力量蠶食掉。
可是,看看底下,他的臣子們,本應該都忠於他的臣子們,此時竟敢逼迫他妥善查處蘇妃一事,他金口玉言說出來的事實,他們竟然敢質疑!什麼時候,他連生殺一個妃子的權力都沒有了?!
他不惜弒兄篡位,模仿他親生哥哥的一切習慣和愛好,坐上了這個至尊的王位,卻仍要受這些老匹夫的要挾逼迫?
到底誰才是這個天下的主宰!
「啪!」皇上重重地拍了案桌一掌,一身的戾氣瞬間爆發,底下的大臣被這一掌給驚得心裏一跳,有些膽子小的,直接被嚇退了幾步,隱在人群里,不敢直視皇上。
皇上表情陰鬱地掃了全場一眼,看到大部分大臣眼裏的敬畏和瑟縮,心裏的稍稍平復了一下,皇上收起自己的氣場,表情沉重地道:「蘇妃的事,如若真是有人心所為,朕,定會徹查!絕不能讓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繼續囂張作惡下去!」說完,朝安國公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安國公接到皇上的視線,一臉誠惶誠恐,但是那堅定穩當的腳步卻是泄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太子在一旁默不作聲,卻把皇上的表情盡收眼底,看到皇上對安國公那一臉欲除之而後快的表情,心裏無聲地嘲諷,如果安國公把之前他送過的名單給了皇上之後,皇上怕不會再是現在這個嘴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