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以來拔草,施肥,被鞭打,這樣的遭遇對於法無滅這樣的大宗門長老來說,是何等巨大的羞辱?
更重要的是他奪走了自己以『法理交織』以心血澆灌的法寶『三七法滅籙』。
心中若無憤恨,自然是不可能的。
「拼死,也好過受辱,我等也不是沒有機會!」
鄭龍求鬚髮皆張,態度如何已然不必多說。
而其他人,雖然還有些擔憂,但也點頭同意。
如果可能,哪怕那元陽道人極有可能在洞天劫下重傷,他們也並不想與其交手。
可被囚禁於洞天之中,他們唯一逃出去的辦法,就是奪取洞天中樞。
否則,不提洞天之外的洞天劫數,即便沒有,那茫茫虛無之中,蘊含着幾多風險不談,想要找到外界也是不可能的。
三言兩語間,幾人已經達成了共識,哪怕是之前看似認命了的幾人,也都站了出來。
最後,眾人的目光就落在了不遠處正自緊緊盯着洞天之上發生的碰撞的璇璣。
眾人之中,唯一沒有出聲的,就是她了。
「璇璣仙子,你意下如何?」
鄭龍求開口了。
所有被擒的人之中,璇璣修為不是最高,但戰力卻是最強,無論是他還是風長明,都不是她的對手。
「諸位儘管去。」
一眾目光的注視下,璇璣淡淡回應:「明年的今天,璇璣會去幾位的墳前祭拜。」
「嗯?!」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璇璣仙子何出此言?那元陽道人不是大能,且單修真形一境,哪怕戰力強橫,也不可能在洞天劫內毫髮無傷。」
鄭龍求踏前兩步,神色凝重:「仙子可是看出來了什麼?」
「我能看到的,你們也看得到,只是你們習慣了以力壓人,卻忘記了力不如人的時候要多動動腦子。」
璇璣說着,轉過身來,清冷的眸光掃過眾人:
「你們都知道洞天劫後那元陽道人會受傷,他自己,就不知道嗎?」
她的心中想起了之前那元陽道人以『三七法滅籙』鎮壓自己的畫面。
她不知道那元陽道人為何能在短短時間之內此成『三七法滅籙』,但直到如今,她連那元陽道人真正的手段都沒有見過。
敵人對自己等人知根知底,自己卻根本摸不到敵人的底,這樣的戰鬥,根本就是不對等的。
「仙子是說......」
鄭龍求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卻不是因為璇璣的蔑視,而是猜測到了什麼:「這元陽道人在算計我們,故意露出破綻?」
「不無可能。」
風長明也反應過來這一點。
「是了,是了.....那塊石碑有着至尊氣息,或許能夠抵擋洞天劫?」
法無滅身軀顫抖,也回想起了什麼,臉色頓時有些發青:
「他是故意露出的破綻......」
他心有不甘,但他不傻,在幾人明顯動搖之時,他已經沒有辦法說服他們了。
「還有另一個可能。」
璇璣遠眺那星光繚繞的慳山山巔,眸光微微有些恍惚:「或許他根本不在意我們的反應.......」
......
轟!
虛空劇烈的抖動着,好似一張被人抖動的破布,似乎下一瞬就要徹底破碎。
那籠罩在洞天之外的星空,竟然在一股莫可名狀的壓力之下,開始扭曲!
被壓的扭曲,好似要坍塌了一般。
慳山之巔,安奇生白髮狂舞,感知着越來越沉重的巨大碾壓之力,他的心神也微微有些凝重。
洞天之劫無形無質,卻又無所不在,沒有形體,且無窮浩瀚的天地面前,什麼樣的神通,秘法似乎都沒有效果。
「怪物先生!他的筋骨皮肉都開裂了,不能夠再如此硬抗了.......」
三心藍靈童也感受到了什麼,開口提醒着。
它是三心界的天意所生,對於天意的恐怖自然知曉的很清楚。
這樣硬抗,毫無疑問是蚍蜉撼樹。
「你不懂。」
安奇生長身而立,白髮飛揚,衣衫無風而動,那是他的身軀自發的向着外界傾瀉着壓力。
無數萬年來,洞天劫皆是無數修士的心腹大患,依託於此,古往今來的無數天驕人傑都在推演着渡劫之法。
不談九州,單單是東洲十大宗門,聖地也都有着不計其數的渡劫,避劫之法。
安奇生能入夢眾人,自然也懂得幾大宗門的一些避劫,渡劫之法。
不過,洞天之劫,是天地的波動。
不能夠真正了解洞天之界的奧秘,只是一次次的避劫,渡劫,豈非是太蠢了。
玄星普通人都知道『治標不治本』是不可取的,安奇生當然懂得這個道理。
「可惜了.....」
安奇生輕嘆一口氣,踏步登天而起。
窺探洞天之劫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但他的積累深厚,又有着諸多參照,時間雖然不長,卻已然讓他領悟關於自己的渡劫之法了。
「他要反擊了!」
山下一眾人心中皆是一震,感受到那絲毫沒有衰弱跡象的安奇生,心中皆是僥倖。
轟隆隆!
但下一瞬,長空之中陡然迸發出恐怖的強光!
好似太古的星辰瞬間迸發了畢生的光熱,如同懸空的大日陡然墜落眼前。
剎那之間的神光迸發。
讓一眾體魄修持到極高境界的萬法高手們都只覺眼前一白,再也看不到什麼東西,光芒如劍,刺的眼角流淚。
而伴隨着那強光而至的,是一道悠長若吟唱,充滿道與理的聲音:「動靜之機,陰陽之母,無極而生,是為太極.......」
嗡~
那聲音悠長,恢弘,好似寺廟銅鐘敲響一般的蜂鳴之聲迴蕩在整個洞天之中。
繼而,天地之間,驟然生出巨大變化來!
神光戰法之剎那,籠罩着整個洞天的星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黑與白交織,不知多大,籠罩洞天,遮蔽天幕的古老畫卷!
那畫卷黑白各半,涇渭分明卻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徐徐轉動之間,黑白陰陽魚如同活了過來一般。
而其徐徐轉動之間,竟然如同一面黑白大磨,在消磨着那『劫數之力』!
肉眼可見的,洞天之外劫數氣息減緩下來,似乎這一副無窮大的黑白畫卷,在吞噬劫數之力。
這一副畫卷似乎不如星空來的壯觀,但卻自有一種高妙莫測的法理在其中。
只是看一眼,一種莫可形容的道蘊,就在眾人的心頭浮現而出。
「動而生陽,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一陰一陽互為其理.....這是......」
璇璣心中震動,眸光之中頓時被不可思議充斥了:
「太,太極?!」
太極?
正在猜測這避劫之法為何的風長明等人微微一愣,不知璇璣為何知曉這畫卷的名字。
但看着她少見的面色大變,也都不由的心中一跳。
「璇璣仙子,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墨長發心中一動,踏前一步詢問道:「可曾看出這元陽道人的師承,來歷?」
他們被擒拿的數月,不止一次的猜測過『元陽道人』的來臨,但饒是他們自忖還算是見多識廣,卻這星海真形他們前所未見。
被鎮壓的又快,根本沒有認出他使用的神通。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璇璣身形震顫,面色有些發白,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震懾,一時恍惚,竟是連墨長發的詢問都沒有聽到。
「仙子?」
見她如此失態,鄭龍求等人心不知為何一下懸了起來。
還是風長明上前一步,鼓蕩氣血發出雷霆之音:「璇璣!」
音似雷炸。
一炸之下,璇璣如夢方醒一般回過神來,風長明看的仔細,竟看到了她額頭上浮現了一抹細密的汗珠。
「璇璣仙子,這太極莫非有什麼了不得的來歷?」
法無滅沉聲問道。
事實上,看到璇璣的失態,他心就涼了半截,隱隱間感覺到了自己畢生都沒有機會報仇,拿回自己的『三七法滅籙』了。
但他還是不甘心。
「太極......」
璇璣神色無比複雜,定了定心,才緩緩問道:「你們可曾聽說過『金剛琢』?」
金剛琢?
鄭龍求等人一怔,隨即也感覺頭皮有些發麻:「仙子你說的,莫非傳說之中的那個金剛琢?」
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們的聲音有些發顫。
古往今來,一切天驕,人傑皆煉有兵器,一方面,是承載自己的法與理,另一方面是作為傳承,鎮壓宗門,家族的氣運。
另一方面,則是兵器到底比體魄來的堅硬,哪怕是至尊聖皇無敵天下,但他們成道之前,也是有着神兵的。
甚至在神話時代那個諸帝並存的時代,連天尊們,也是有神兵,靈寶對敵的。
金剛琢,相傳乃是廣龍至尊成道之後,煉製的一件『神兵雛形』!
「可,金剛琢與太極,與這上面的畫卷有什麼關係?」
鄭龍求的聲音有些發澀。
「古老相傳,廣龍至尊是古往今來寥寥幾個沒有至尊至寶流傳的至尊,因為他以體魄稱雄,未成道之前就以一雙拳頭橫掃同代,舉世無敵.......這金剛琢乃是他成道之後,收集天下金精而煉的,神兵雛形......」
璇璣說着人所共知的話,最後,才緩緩道:
「可金剛琢還有一個名稱,據說名叫『太極乾坤圈』!」
「『太極乾坤圈』?!」
幾人心頭更加發毛,但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說這元陽道人與中州霸世皇庭有着關係?!」
當今天下九州,以中州最強,一力可壓九州,是天下修行最盛之地。
而霸世皇庭,是中州的掌控者,縱然是中州諸聖地之主,每隔百年都要率眾去朝拜皇庭之主!
那是,廣龍至尊留下的傳承!
但中州相聚東洲何止億萬萬里,哪怕是以諸多陣法挪移,域門傳送,也要不知多少年才能橫跨。
而無論是陣法還是域門,能夠動用而不是者,只有大能!
這元陽道人分明還不是大能,怎麼可能從中州一路來此?
「不可能,僅憑這個,不可能說明他是霸世皇庭的人。」
法無滅身子一晃,無法相信。
「你們無法相信,我也無法相信......」
璇璣眺望那徐徐轉動,如天地大磨般磨滅『劫數氣息』的太極圖,神情又有些恍惚:「這,可是太極啊......」
相傳廣龍至尊生有異象,左手太陰,右手太陽,生而不凡,天資無雙,強橫絕倫。
關於他的傳說,記載實在太多,反倒是一些東西不為人所知。
比如其人偏愛太極圖,無論是道場,還是曾經居住之地,似乎都有過太極圖的痕跡。
甚至,他唯一養過的靈獸,也是黑白毛髮夾雜的白羆!
但偏偏他的道,並不是太極,以至於他的弟子,敵人們都百思不得其解。
而讓她震驚的卻不僅僅是『太極圖』的出現,而是她想起了在聖地藏中看到的一個傳言。
那古書之上記載,廣龍至尊在成道之後以無上神通法力撼動天地,頒下一道關於太極的法令.......
那法令......
嘩啦啦~
沒多久,洞天之中陡然下起了暴雨,那似乎是蘊含着天地之力的靈雨。
瓢潑也似的大雨籠罩了整個洞天,也將心思各異,或駭然或震驚的諸多人全都籠罩在內。
眾人抬頭看着那臨空而立,白髮白衣的元陽道人,全都怔怔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