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絲絲縷縷地縈繞在那朵金色蓮花的周圍,時而鑽入進去,時而又從其中流溢出來,周圍的花瓣開開合合,像是吐息,看起來很溫柔,撫平了這漫天暴戾的熱量。
她一定是個心地很善良的女孩子吧。
犧牲了自己四百年的時光,只為處理好孫悟空留下來的爛攤子,結果最終還是徘徊在了絕望邊緣,選擇用貞潔換來自由。
沈尋看向金色蓮花的眼神,漸漸由旁觀者的冷淡變成了參與者的溫柔。
無論如何都不能便宜那些圖謀不軌的妖怪。
沈尋也許不了解那些妖怪的內心想法,但他了解自己,也許將火鳶交給自己,才是最好的安排。
想到這裏,沈尋暗自下定了決心。
第一步,先將火鳶從這些妖怪的手中搶過來再說,至於後面怎麼幫她脫困,看看有沒有「馬賽克」之外的辦法。
他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回去將自己的想法和牛魔王說說。
可就在這時,整座山體突然晃動了起來。
在這恐怖高溫的環境下,神經本就繃得緊緊的妖怪一瞬間變得驚慌失措,他們紛紛低伏下身子,以免自己跌入了下方的火海中。
沈尋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山體還沒有晃動到讓人站不穩的程度,這些妖怪只是由於內心的恐懼而導致手足無措。
為了不引人注目,沈尋同樣壓低身子,目光卻朝着下方的山坳處望去。
火海在沸騰。
那在其中燃燒着的火焰中似乎出現了某種情緒的躁動。
沈尋無法解釋火焰為什麼有情緒,他只是覺得周遭的火元素一瞬間變得狂躁了起來,激動,興奮,沈尋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跳躍的火苗。
數千行階梯之下,一位女子隻身矗立在那裏。
周圍不斷有忍不住燥熱的妖怪從她身邊倉皇逃竄,小司卻習以為常。
她只是盯着階梯之上的山體頂部,將五指交叉放在胸口處,做祈禱狀。
小司微微低垂着腦袋,神色激動,音色顫抖地在口中呢喃道:
「大人,您是不是感覺到他來了……」
沈尋張開雙手,以穩住身體,山體晃動的幅度在不斷增大,甚至有妖怪直接從山體頂部滾下了階梯,還留下的妖怪中大部分將身子牢牢地貼合在地面上,這才沒有遭殃。
半蹲着身子的沈尋,如鶴立雞群一般,可周圍並沒有妖怪注意到他,在生死面前,這些妖怪選擇閉緊雙眼,四肢緊緊地扣在岩石上。
怎麼回事?
沈尋不顧高溫,朝着山體邊緣處一步步地挪了過去。
靠近過後,沈尋才發現火海幾乎要朝着上方漫上來了!
火海的中心湧起漩渦,一條條火蛇鑽出海面,盤旋身姿,向上蜿蜒,最後於半空中炸裂,消散,如煙火一般絢麗且短暫。
緊接着,火海掀起潮汐,由火焰組成的海嘯朝着沈尋這邊涌了過來,沈尋睜大雙眼,呼吸急促,可他並沒有後退。
沈尋竟天真地覺得這恐怖的火焰對自己沒有敵意。
火焰似乎是個本性狂躁的孩子,儘管已經將溫柔做到了極致,可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那股興奮。
果不其然,沈尋感覺對了。
那火焰潮汐在席捲到他面前的時候停了下來,周圍的火苗在朝着正中心匯聚,火焰勢頭不斷拔高,最終組成了一個高達幾十米的人形。
見此情景,沈尋終於不淡定了,他仰着腦袋,向後緩慢地倒退着,以調整角度看到最上方的那張面孔。
周圍的妖怪皆保持着在地面上匍匐的姿勢,一動不動。
像是在虔誠地恭迎着火焰女皇的到來。
但沈尋知道距離最近的那一排妖怪已經變成了乾屍,所以才一動不動,連灼燒的疼痛都感受不到。
山體頂部,只有沈尋站着,他的腰杆逐漸挺直,和面前的火焰女皇對視着。
「好美……」沈尋驚嘆道。
火焰組成的面孔自然看不出真實面容來,儘管看身段能分辨出是個女人。
沈尋只是驚嘆於眼前的壯闊景象,這是夢境裏才能擁有的畫面,這是現代社會斥巨資才能做出來的特效,但現在,真真切切地在沈尋的眼前呈現了。
那個女人俯視着自己,看的極其認真。
她沒有說話,只是不斷打量着沈尋,由火焰組成的髮絲微微搖晃,赤橙寶石般的眸子一開一合,看起來逼真極了。
沈尋覺得,這就是火鳶。
只不過現在以一種自己沒有預料到的形式出現在了面前。
就在這時,火鳶朝着沈尋伸出了右手。
看着面前的景象,沈尋一瞬間聯想到了壁畫上的那隻纖細的手掌,這兩者是極其相像。
沈尋鬼使神差地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二者的食指指尖緩緩接近。
左手腕上的金鐲在這時化為金粉消散,出現在了沈尋的額頭上。
與此同時,沈尋的偽裝也跟着消失,露出了自己原本的人類面貌,伸出去的那隻手臂上浮現了黑紅色的火甲,但只蔓延到肩膀處就停了下來。
「嗡——」
二人不成比例的指尖接觸到了一塊。
火鳶的手上揚起無數跳動的火苗,而沈尋的衣襟則向後飛舞。
沈尋閉上了雙眼,長直的睫毛搭在下眼瞼上。
這一瞬間,大片的記憶如泉涌一般席捲入了他的腦海中。
沈尋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腦海中閃現過一幅幅畫面,他的眼珠子動來動去,眼皮上可見一陣起伏。
片刻後,沈尋睜開雙眼,一滴眼淚從左眼滑落,在滴落下來的過程中,化作一縷白色的蒸汽。
他仰起腦袋,盯着面前的火鳶,呼吸急促。
「對不起……」
沈尋脫口而出,說完後腦海卻一陣恍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
二人接觸的指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分開了,沈尋後退幾步,面前由火焰組成的身影也在這時急劇縮小,變成了正常大小,卻仍舊是火焰。
沈尋皺起眉頭,心中懷着強烈的歉意。
他倉惶地上前幾步,可火鳶卻一步步地向後倒退着,她貌似不能以這種形態出現太長的時間。
「我一直在等你。」
火鳶清脆的聲音徘徊沈尋的耳邊,像是貼着心靈的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