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的話,成功地引起了莫爾帕伯爵的興趣。
他所謂的新的膛線槍裝填技術,自然是米尼彈。
米尼彈的出現,比膛線晚了三百多年,歐洲一些精銳獵兵用的就是拿錘子裝填的膛線槍。
米尼彈說白了就是一個思路問題,很巧妙的思路。
一旦這個思路被學會,根本不值錢。或者只要這種子彈出現,配合上相應的戰術,很快就會被仿製。
這種技術在使用之前賣價最高。
引領着莫爾帕伯爵到了劉公島上的隱秘靶場,幾支精心挑選出來的手工拉膛線拉的最好的燧發槍,在幾名軍官的手中。
為了「安全起見」,實際上是為了讓莫爾帕伯爵看不清細節,在距離那些射手二十米的距離外,莫爾帕伯爵親眼目的了那些槍手用滑膛槍的裝填速度,打出了超距離的膛線槍才能有的準確度。
引領着他去看了看靶場的上靶情況,悄悄觀察了一下莫爾帕伯爵的臉色,劉鈺還很貼心地推銷起來了法國為什麼很需要這種技術。
「俄奧同盟暫時是不可能的拆解的。奧地利人在很長時間內,都將是法國的敵人。我想,這一點伯爵先生比我要清楚。」
「奧地利人有很優秀的輕步兵。比如潘都爾兵,他們的紀律鬆散,但卻是很優秀的輕步兵。」
「關於輕步兵的作用,我想伯爵先生也更清楚。事實上,如果沒有騎兵的威脅,優秀的輕步兵或者散兵,完全可以以更少的兵力牽制對方的橫隊。」
「他們在前面進行騷擾、阻滯敵方方陣的行進速度,從而掩護己方的方陣繞到側面展開。」
「如果法國的陸軍擁有了這樣的槍械和裝填技術,很可能帶來一場偉大的軍事變革,而且完全可以壓制住奧地利人令人煩躁的各種輕步兵。」
「散兵在前拖延掩護阻滯,線列兵從容展開。對射的話,陣型更散一些的輕步兵或者散兵是有很大優勢的。而且這種新型的膛線子彈可以提高射程。」
「至於俄國人,擁有海量的騎兵。這種線膛子彈的裝填技術,可以讓法國陸軍在距離俄國騎兵很遠的地方就進行射擊。」
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了一本他編寫的關於輕步兵、散兵和重厚方陣縱隊配合的戰術小冊子。
線列兵的前面最好是部署一些散兵,哪怕用的是滑膛槍,也是很有效果的。
青州軍幾乎沒有什麼散兵,因為對準部作戰,不需要。
准部的火槍還是火繩槍,炮兵也差得遠,青州軍不需要任何的散兵在線陣的前面,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搞厚陣縱隊戰術:沒有炮,火槍又差,厚陣縱隊怕個毬?
但對法國就不一樣了。
可能要到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或者七年戰爭開打,法國才能認識到輕步兵的效果?尤其是奧利地的輕步兵給各國上了一課之後。
歐洲戰場上雙方的火炮相差無幾?燧發槍也都差不多,這種情況下?劉鈺只是稍微一做解釋?莫爾帕伯爵就能知道這種火槍的意義。
拉膛線,很不容易?這東西必然是裝備精銳部隊的,而且不是用來列隊對射的消耗步兵。
若獲至寶地將那本拉丁文編寫的小冊子拿過去?翻了幾頁之後?上面都是對戰術的思索和圖畫,用很詳實的計算列舉了裝備了這種膛線槍的散兵或者輕步兵在線列陣前面的巨大作用。
雖然,都知道殺傷效率最高的是散兵和輕步兵,也知道雖然他們在裝備了膛線槍後如虎添翼?還知道最終決定戰場勝負的還是線列兵……但無疑?這種新裝備配合新戰術的體系,將會給陸軍戰術帶來巨大的變革。
排隊槍斃,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劉鈺現在急需的就是法國的一些先進技術,但再先進的技術也需要錢。
無論如何,他?以及皇帝和朝廷那邊,都不可能放開對出口老三樣的管制?更不可能允許技術外流。
如果用米尼彈換戰列艦圖紙、換劉鈺這邊可以派遣優秀的年輕人去法國留學學習造船等技術,劉鈺看來這是值得的。
膛線難拉?暫時不可能普及。
法國要在歐洲打大仗,短期之內?優秀的膛線槍都要配屬給本土的精銳部隊。印度這邊不可能拿到這種武器。
短時間內?大順也不可能和法國的陸軍開戰。
但是?優秀的戰列艦卻能用個五十多年,更是現在刻不容緩的需求。
巡航艦打打日本還行,趁着機會打打東南亞的荷蘭人也可能或許大概成。
但是,想要搞印度,就不得不面對英國,沒有七十四炮的戰列艦,劉鈺心裏極為沒底。
就算法國人在印度站穩了腳跟,一個要從好望角繞,一個可以直接從南洋徵兵,也根本沒什麼懸念。
況且,劉鈺希望法國人在歐洲打出一些大動靜,最好把英國的血多放一放。就算放不完英國的血,放一放荷蘭人、俄國人的血也是好的。
歐洲的局面,註定了誰在大陸上最強,誰就不可能有外交局面,這不是天才外交家能解決的。
法國的陸軍多讓荷蘭人或者英國人流一滴血,大順在東南亞就能少流一滴血。
歐洲想要亂,必須要有一個國家打破此時的均衡,這個血祀劉鈺早就盯上了法國。
「伯爵先生,我可以保證,這種技術的優勢,也可以保證這種技術足以帶來新的戰術體系。」
「我有一個很好的提議。」
「懇請你們的國王派遣優秀的造船工匠前來,幫着大順建造新型的戰列艦。也允許我們派出專門的使團,在法國的造船廠、軍工廠等參觀學習。」
「這對雙方都有好處。大順的海軍和法國的海軍沒有利益衝突;法國的陸軍和大順的陸軍也沒有衝突。」
「相反,我們的海軍有着共同的敵人;我們的陸軍也有共同的敵人。互相交換,作為這一次談判的良好開端,這將是一場愉快的會晤。」
「這種新型膛線槍的技巧,會在大順的第一艘74炮新型戰列艦下水的那一天,交給你們。而且我可以保證,在歐洲,除了法國,我不會和其餘任何國家做這個交易。」
莫爾帕伯爵對這個提議很心動。
剛剛看到的射擊演練,他已經被米尼彈的效果震驚,這意味着在兩百米左右的距離就能給敵人很有效率的殺傷,而這只是武器這一個方面帶來的改進。
如果配合上小冊子上的新戰術體系,那帶來的提升可就不只是武器所帶來的那一些。
戰術讀起來很有效,已經把莫爾帕伯爵說服。但是這個戰術圍繞的前提,是一款優秀的、足夠精度的、裝填速度足夠快的膛線燧發槍。
而且,對海軍也是有用的。桅杆上的射擊水手,就可以在艦隊對轟的時候,大量殺傷對方甲板上的水兵。
只是,相對於瓷器、絲綢的巨大利益,莫爾帕伯爵心中還有取捨。
新的戰術,或者更多的錢。
法國的選擇,應該優先後者。
因為現有的戰術法國並不落後,艦隊技術也不差,所差的就是錢。
「劉伯爵,這種新型的裝填方式很有效果,也很驚人。但是,相對於這個,巴黎更希望中法兩國達成更廣泛的同盟。」
「曾有人希望,我們給你們帶來玻璃的技術,而你們教會我們瓷器的製造。我們教給你們毛紡織,你們教會我們棉紡織和絲綢……」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在這些問題上多談一談。」
劉鈺立刻搖頭。
「作為這一次接待的副使,我可以明確轉告你天朝皇帝陛下的態度:這是不可以談的條件,也是毫無意義的條件。」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大順很快就要實行《技術工人管理及出海法案》。」
實際上,並沒有,這純屬胡謅。
只要開放,必然會帶來技術外流。
大順之前開放的有些過了,傳教士到處跑,港口開了一大堆,要不是歐洲那邊反應遲鈍,只怕一些技術早就被偷走了。
大順的基層控制能力,也根本沒有學英國實行《技術工人管理法案》的能力。
這個能力,指的是繼續開放的態度、漫長海岸線的無法管轄,以及可能逐漸取消的人頭稅管轄。
想要開放,就不可避免技術外流;想要技術不外流,那就乾脆閉關鎖國。
英國地方很小,海軍很強,緝私查的也嚴,百里之地沒辦法和萬里疆土比基層控制力的。
好在一點,大順之前的貿易政策雖然在劉鈺看來腦抽,但還是保證了不准外國人深入內地這件事,甚至在松江等地也只是准許租房不准買房,更不准到處亂竄,只能在貿易區待着。
也幸好於教廷那邊腦子抽了,在祭祖這件事上管的太嚴,大順下定決心要禁教,也沒有傳教士以傳教為名到處亂跑刺探機密的可能了。
莫爾帕伯爵肯定不知道大順的國情,他這麼一忽悠,應該還是足以忽悠住的。
為了加深忽悠的力度,劉鈺又道:「此外,日後松江、寧波、漳州、廣東等地,均不得開辦瓷器作坊,尤其是不得在貿易區周邊開辦。一旦抓到有人傳遞這些秘密,直接殺頭。」
「這裏面不只是防備的問題,而是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劉鈺繼續忽悠道:「朝廷內的一些官員,因為天主教的傳播,以及荷蘭人在東南亞的一些作為,甚至提出了要全面關閉貿易的建議。對外交流已經很不容易了,作為支持者,我也是頂住了很大的壓力。」
「你看,就像你們從外貌分不清我們和朝鮮人一樣,事實上我們也分不清法國人、西班牙人、荷蘭人和俄國人。荷蘭人留下得壞印象,在一些人看來就是歐洲人都是如此,並無區別。」
「如果你要在正式場合提出關於絲綢、瓷器等問題的提議,這更加坐實了反對派的說法:歐洲人想要竊取這些技術。這可能會導致國內的反對貿易派徹底關閉對外交流的通道,甚至地提防一切歐洲人。所以我希望,這一次在京城裏的談判,請不要談論任何關於這些問題的條款。」
「我建議,就在這裏先擬定一下關於中法雙方陸海軍的交流。陸軍的膛線槍子彈技術,換取新戰列艦設計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