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之上。
葉千秋和洪易不疾不徐的的走着。
雪花開始悉悉索索的落下。
葉千秋一邊走,一邊和洪易說道:「易兒,你覺得當今的道門如何?」
洪易聽到葉千秋的問題,稍微思索一番,然後說道:「當今三大道門,全由皇帝冊封。」
「雖然有太上道這樣的門派,但是,太上道只有寥寥幾人,即便夢神機能威懾皇帝。」
「但是,道門的實力,其實依舊還在皇帝的控制範圍之內。」
葉千秋聞言,微微頷首,道:「沒錯,像方仙道這樣的門派,更是在權貴之間遊走。」
「其實對道門的長遠發展,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
「有朝一日,若是皇帝想要取締方仙道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洪易聽到這話,心頭閃過一個念頭。
「老師曾經說,他也是修道之人,那麼老師突然來到方仙道,又問出了這樣的問題,難道是想做些什麼事情?」
洪易的心頭多了幾分疑惑。
這時,師徒二人已經走入了玉京觀的範圍之內。
玉京觀的殿堂不少。
雖然名稱上是觀,但是其中大小宮殿,不下幾十座。
葉千秋和洪易走在人群之中,倒也顯示不出多少特殊來。
二人都是第一次來這玉京觀。
別看洪易在玉京城生活了十五年。
但是,他的活動範圍一直都不算大。
而且,很固定。
尤其是這幾年,跟着葉千秋修行之後,他更幾乎就是兩點一線。
除了晚上會回侯府睡一下,基本上時常都在葉千秋的小院中停留。
甚至有時候,十天半個月都不回侯府。
反正,他也是一般也無人問津。
他在侯府之中居住的偏僻院落。
一年當中,能有兩三次外人前去,就已經不賴。
師徒倆在觀中逛了一會兒。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山上遊人稀少的大丹殿。
大殿的山路上,小道童的身影早已經不見。
師徒二人朝着那大丹殿的院中行去。
……
此時,大丹殿的院子裏。
洪玄機經過一番念頭浮沉之後。
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
只見洪玄機換了個話題,朝着那乾道子問道:「道子兄,你既然出現在這裏,想必也不是為了完全作畫吧。」
乾道子回道:「當然不是,我是神威王爺請我,讓我調停一下。」
「玄機兄,你現在可知道,天下八大妖仙?」
「還有無生父母,真空家鄉這個八個字?」
「現在妖孽,邪教擾亂朝綱,單單是你一人,恐怕也難以抗衡。」
「尤其是,妖孽現在盯上了你。」
「那元妃的底細,你不會告訴我,你不知曉吧。」
洪玄機有些詫異道:「神威王楊拓?他鎮守邊疆,居然消息也這麼的靈通?」
乾道子道:「當然,不過他分不開身來。」
「他說那無生道,真空道非同小可,很可能是當年大禪寺三卷經書之中的未來無生經落入了某些人的手中,而開創出來兩大道門,以亂世為主。」
「這兩大神秘邪教,再加上天下八大妖仙,如果真要鬧起事情來,卻也不小。」
這時,蕭黯然插了一句:「另外,太上道也派了人出來,我們暫時要合作一下,找準時機,剿滅妖仙與邪教。」
洪玄機微微蹙眉:「太上道派了人出來?在哪裏?」
蕭黯然沒好氣的說道:「太上道出世,女子都在青樓之中,玄機兄怎麼問起我來了?」
「這事兒,玄機兄應該是門清兒才是,那來人喚作蘇沐,在散花樓之中。」
洪玄機一聽,更是眉頭大蹙。
一旁的蕭黯然幸災樂禍,道:「怎麼?玄機兄怕了?」
「是不是怕三次屍解後的夢神機來找玄機兄算賬?」
洪玄機冷哼一聲。
也不理會蕭黯然,朝着乾道子說了一句。
「乾道子兄,我先告辭了。」
說着,洪玄機就朝着院門行去。
結果,洪玄機剛剛走到門前。
就看到兩人走進了院子。
「嗯?」
當洪玄機看到其中一人是洪易的時候。
洪玄機直接又蹙起了眉頭。
臉上也是立馬威嚴十足。
洪易跟着葉千秋剛剛走進院門。
還一臉歡喜的和葉千秋說着話。
哪裏想到,這一抬頭,居然就看見了自己的父親洪玄機。
洪易也是頗為錯愕。
別看他和洪玄機是父子。
但是,自從母親過世後的這七年來。
他和洪玄機相見的次數屈指可數。
平日裏,洪玄機因為忙國家大事,整日整夜居住在宮中內閣,很少回府。
若不是過年過節,他也要照例去拜見父親洪玄機。
恐怕他這一年到頭,都未必會見上洪玄機一面。
父親這個詞,在他的印象當中,已經十分模糊。
誰曾想到,他們父子二人,會突然在這裏偶遇。
洪易經過了最初的錯愕之後,很快就回過神來。
雖然他們父子關係淡薄。
但是,洪易還是依舊開口,算是打招呼。
「父親……」
洪玄機的目光在洪易的身上僅僅停留了不到兩秒。
他的目光就已經落在了葉千秋的身上。
第一眼。
洪玄機的眼中還帶着審視。
第二眼。
洪玄機不知道腦海之中想起了什麼,眼中就升起了一股驚疑。
第三眼。
洪玄機突然心頭一震。
是他!
是那個畫中人!
洪玄機乃是大乾重臣。
這半輩子不知道見過多少形形色色的人物。
但是,像葉千秋這樣的人物,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平凡之中,顯現着不平凡。
第一眼乍看,可能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但是,越看,便越覺得這人非同小可。
洪玄機心中大為驚訝。
不過,他的面上卻是沒有表露出半分來。
聽到洪易和他打招呼。
他也只是充滿威嚴的「嗯」了一下,好似見到一個不相干的人一般。
站在洪易身旁的葉千秋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上洪玄機。
洪玄機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氣息。
葉千秋沒有多言。
這是他和洪玄機的第一次見面。
他和洪玄機從未謀面,自然也不需要打什麼招呼。
洪玄機更是乾脆。
嗯了一聲之後,直接頭也不回的朝着門外行去。
洪易面色平靜。
對這種事,早已經習以為常。
父親洪玄機一向如此。
若是對他噓寒問暖,他才不適應。
洪易現在早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洪易。
洪玄機對他如何,他半點也不在意。
不過,轉念一想。
父親洪玄機一向對佛道比較厭惡。
他看到自己的出現在玉京觀,應該會生氣的吧。
洪易倒也不怕。
他現在已經有了實力。
等到時機一成熟。
他直接出府自立。
像洪玄機這等薄情寡性的涼薄之人,敬而遠之便是了。
葉千秋看洪玄機走的遠了。
朝着一旁的洪易說道:「走吧。」
洪易微微頷首。
師徒二人朝着院子裏邊行去。
沒走了幾步。
便看到了大丹殿。
還有那大丹殿中的無上道祖相。
還有那乾道子和蕭黯然。
乾道子正在和蕭黯然說着話。
蕭黯然道:「這洪玄機,當真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早晚要他好看。」
乾道子笑道:「他那人就是那樣,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若論滿朝文武,誰最受皇帝信任,那肯定是這位武溫候了。」
「我勸你,還是別和他較勁。」
蕭黯然冷哼一聲,心情很不好,顯然沒有將乾道子這話聽進去。
就在這時。
乾道子轉頭看到了走過來的葉千秋師徒倆。
乾道子是何許人也。
他是堂堂畫中聖手。
只要見過的人,就不會忘記。
更別提是他給做過畫的人。
「哎呀,哎呀,我沒看錯吧……」
「怎麼會是你們?」
七年前,花鬍子巷匆匆一別。
乾道子可是記憶尤深。
乾道子迎了上去,朝着葉千秋說道:「小伙子,你看記得我嗎?」
「七年前,在花鬍子巷的麵館,吃湯麵,給你畫像的那個,我還給了你個金餅子來着。」
葉千秋聞言,淡淡一笑,朝着乾道子說道:「自然記得。」
事實上,他剛剛一看到這殿前的二人,就已經認出了這個曾經給他畫過像的老道。
「真是巧,真是妙啊。」
「我正要尋你,你便來了。」
「好,真是太好了!」
乾道子一臉高興。
「哦?」
「你要尋我?」
「有什麼事嗎?」
葉千秋有些意外。
乾道子笑道:「我受人之託,要畫一幅無上道祖圖。」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以你為原型最為合適。」
「也只有你的形象,能將道祖的神韻給展露無疑。」
葉千秋一聽,頓時瞭然。
看來當初洪易的猜測沒錯。
此人定是乾道子無疑了。
整個大乾王朝,能畫無上道祖圖的人,也唯有乾道子。
「無上道祖圖?」
洪易在一旁聽着,也是頗為心驚。
用師父做無上道祖圖的原型,洪易當然覺得沒什麼問題。
畢竟,師父強大無比,稱一聲道祖也沒什麼。
只是,這老道莫非也看出了師父的厲害?
才要用師父做無上道祖圖的原型。
葉千秋看了一眼那殿中的道祖相。
那道祖相已經足夠栩栩如生。
但的確是少了幾分韻味。
「怎麼樣?小伙子,讓我再給你畫一幅像,如何?」
「這一次,我給你雙倍的酬金。」
乾道子在一旁問道,生怕葉千秋不願意。
葉千秋淡淡一笑,道:「今日,恐怕不行。」
「改日吧。」
說着,葉千秋轉身便走。
以他為原型,畫無上道祖相。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不能輕易答應。
乾道子一聽,當即着急起來,急忙喊道。
「改日是什麼時候?」
話音還沒有落下。
葉千秋已經帶着洪易唰的一下消失在了院子裏。
此時,葉千秋的聲音從遠處悠悠傳來。
「七日之後,麵館見。」
乾道子和蕭黯然看到葉千秋和洪易二人唰的一下就消失不見。
二人皆是泛起了驚愕之色。
聽到葉千秋的話音。
乾道子安心了不少。
蕭黯然卻是一臉震撼的說道:「道子兄,此人……好生厲害……」
……
玉京城中。
小院裏。
葉千秋使出神通,直接帶着洪易回到這裏。
此時,天還沒黑。
洪易就留在小院裏又讀了一會兒書。
等天色變暗之後,才磨磨蹭蹭的回府。
葉千秋也不留洪易。
這幾年來,他們師徒倆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
等洪易一走,葉千秋的人盤坐在屋子裏。
元神卻是已經出竅,朝着玉京城的皇宮之內飛去。
……
天色漸黑。
洪易剛剛回到侯府。
就有一名侍女找到他,急匆匆的和他說道:「易少爺,侯爺回來了,要見你。」
「父親要見我?」
聽到自己父親洪玄機回府了,還要見自己。
洪易心中倒也沒有多少波瀾。
看來,今日在玉京觀的那匆匆一面,還是讓他的這個便宜父親洪玄機有了些許波瀾。
洪易沒有多言,直接連自己的小院都沒有回。
便去了正府的大門口。
大門口,已經有人候着。
是侯府的大管家。
「易少爺,侯爺要你到書房去見他。」
一看見洪易走過來,大管家就開口說話。
「到書房見我?不是在大廳嗎?」
洪易聽見這話,心中一愣,有點摸不到頭腦。
洪玄機在家裏訓話,也是有規矩的,一般都是在正府大廳之中,以表達家法的莊重,家規的嚴厲。
而在書房,一般都是接待客人,商談機密要事才會這樣。
這也是侯門公卿的規矩,書房都是機要重地,閒人免入。
「居然叫我到書房去,這似乎不合常理,到底要幹什麼?」
洪易雖然心中有些疑惑重重,但還是跟着管家朝着書房行去。
「易少爺,到了,進去吧。」
到了書房的門口,大管家停住腳步對洪易道。
洪易點點頭,敲門道:「父親,孩兒洪易拜見。」
「進來。」
書屋之中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洪易推開門走了進去,只見洪玄機金冠錦衣,背對着自己,並沒有轉過身來。
一進門。
便聽到洪玄機不停的開口。
「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去玉京觀的?」
「玉京觀是什麼地方,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今日,和你相跟着的那人是誰!」
「是什麼來歷!什麼底細!」
「家住哪裏!姓甚名誰!」
洪玄機這一連串的問話,如同雷霆暴雨般降落下來,使人毛髮皆栗。
書房之中,頓時沉悶得喘不過氣來。
洪易倒是從容不迫。
洪玄機的這點氣勢。
還壓不倒他。
洪易一臉平靜的回道:「父親,請恕孩兒無可奉告。」
洪玄機聽到這話,微微一愣。
顯然沒想到洪易居然還這麼回答他。
「嗯?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洪玄機的聲音很平靜,但是聲音之中蘊含着的慍怒卻是已經不停暴漲。
洪易絲毫不理會洪玄機的語氣。
依舊說道:「父親,我有我的自由,我想去哪兒,要結交什麼人,你也無權干涉。」
「混賬!」
「你敢和我這麼說話!」
「是誰給你的膽子!」
「難道你不怕我家法處置你,將你亂棍打死嗎!」
洪玄機爆喝一聲。
寒意驟然在書房之內升起。
洪易卻是不疾不徐的抬頭,直視着洪玄機的眼睛。
從前,他根本不敢如此和父親洪玄機對視。
但是,現在的他,早已經無所畏懼。
洪易就這麼看着洪玄機,道:「父親,如果沒什麼事,那孩兒就先回去休息了。」
說着,洪易轉身便要走。
「我讓你走了嗎!」
這時,只見洪玄機一步跨出。
一手直接朝着洪易的肩膀抓來。
洪易早有察覺,直接側身一躲。
洪玄機直接雙眼眯起,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好啊,原來你背着我練了武!」
「逆子!」
「這就是你忤逆我的底氣嗎!」
洪玄機看向洪易,不再動手。
洪易轉過身來,朝着洪玄機看去。
「父親,我馬上就要參加科考了,今科,我一定中舉。」
「中舉之後,我便會搬出去住。」
洪玄機這時反倒是平靜下來。
「你是在通知我嗎?」
洪易道:「算是吧。」
洪玄機冷笑起來,道:「你還真是翅膀硬了。」
洪易淡淡說道:「不勞父親費心。」
「這些年來,沒有父親、沒有母親,我也依舊過的很好。」
「之所以沒有提前出府,只是奉了師命而已。」
「從今往後,父親還是不要浪費注意力在我的身上了。」
話音一落。
洪易直接大步走出了書房。
走出書房的那一刻。
洪易的念頭,前所未有的通達。
在回去的路上。
洪易仔細回憶着書房之中父親洪玄機的神色語氣。
「虎毒尚且還不食子。」
「他竟然對我動了殺心。」
洪易如今不是肉眼凡胎。
自然能察覺到剛剛在書房之中。
父親洪玄機對他動了殺心。
若非他及時展露出了武聖的氣息。
父親洪玄機很可能當場就對他痛下殺手。
此刻。
洪易的心裏,多多少少覺得頗為可笑。
……
書房之中。
洪玄機負手於後,雙手緊緊握着,不停的徘徊着。
「這個逆子,究竟有了何等際遇,竟然已經是武聖境界!」
「這些年來,我竟然一點發覺都沒有!」
「他竟然有如此高明的遮掩氣息之法!」
「這個逆子,到底想幹什麼!」
「難道是夢神機在暗中搗鬼?」
……
夜深人靜,月黑無風。
皇宮大內之中。
葉千秋的元神,已經來到了皇家的藏書閣之中。
「許久沒來,這裏倒是沒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