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部族的首領們也都清楚這次大舉進犯並不是條件成熟,準備重佔中原復立大元,而是一次迫於天災的無奈之舉。
白災之下大多數牧民是活不下去的,以遊牧民族的特性,活不下去絕不會等死,而是得去劫掠他人,無論是韃靼還是瓦剌都清楚他們只剩下兩個選擇,要麼內部互相殺伐劫掠,要麼將壓力轉移出去。
這種情況之下入侵,失敗基本已經是註定的了,區別就是能耗損掉多少人口,能不能以部分犧牲換取到一些成果。
當然了,這對大明來說就是無妄之災,打贏了也是幫他們減輕負擔,這種氣候草原牧民都在草原活不下去了,大明就更別想反攻劫掠了牛羊了。
朱標看完奏章後門外有傳來動靜,胡惟庸傅友德等軍政重臣依次入內,老朱直接說了句免禮,然後就招手將傅友德等勛貴叫到身旁指點起地形圖,而朱標則是將奏章交到胡惟庸手中。
等眾人迅速閱覽過後就圍在一起商討起來,這次進犯比預想中的早了半個月,蒙古那邊大軍恐怕都還沒有集結完畢,如此匆忙也證明了那邊的局勢有多惡劣。
也速迭兒不是無智之人,用兵也有章法,本來就優勢不大,還在各部沒有協調完畢就直接莽攻,只能說明其內部矛盾重重,而且糧草嚴重不足,只能刻意先消耗一些刺頭兒部族。
會議開了一個時辰就結束了,兵部以及大都督府的官員今晚是別想休息了,戶部也得跟着忙,這打仗打的就是後勤,各種補給永遠沒有夠用的時候。
等眾人走後朱標才開口道:「蔣瓛所言恐怕有誇大之處,胡惟庸就算再蠢也不至於跟也速迭兒那邊勾結過深。」
朱元璋面無表情道:「勾結深不深不清楚,但他們私下通過毛驤有往來卻是真的。」
親軍都尉府原本就有拉攏離間草原各部的任務,所以毛驤能在其中牽線,只是不清楚胡惟庸同也速迭兒達成了什麼約定或者共識。
前些日子蔣瓛送來密奏的時候朱標確實一驚,當朝丞相同蒙古大汗有聯繫可太驚人了,朱標都懷疑是不是蔣瓛為了儘快上位構陷的毛驤。
不過此事真假就目前來說也無所謂,胡惟庸雖貴為丞相,朱元璋目前為了釣魚對其放任自流,但他的權勢還是受限於文臣集團,對北方戰事能產生的影響微乎其微。
至於大明對北方的戰略部署從沒有想要掩蓋什麼,收復了燕雲十六州這等戰略要地之後,蒙古騎兵再想像以前一般仗着機動性侵擾朝廷後方或者切段大軍軍需供給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何況胡惟庸也不會那麼蠢,為了讓必敗的蒙古占些優勢就把自己暴露出去,說到底他們倆也不是一路人,只不過是兩個弱勢者互相抱團,準備互相利用罷了。
「此戰恐怕要持續兩三個月,但戰勢最激烈的就在這一個月中,一個月後就會有部族退去了。」
朱標瞭然的點點頭,這就是蒙古如今最大的問題,各自為政無法將戰力集中,也速迭兒雖然自稱蒙古是北元皇帝,蒙古帝國第十八代可汗,尊號卓里克圖汗,但依舊整合不了韃靼諸王。
忽必烈以及其子孫的勝利延續了上百年,他們怎麼可能真心臣服於阿里不哥的子孫,那就等於是要否認自己族上所有的榮光,這在蒙古的傳統觀念中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一個月內,如果攻破不了大明的御守,不能南下劫掠彌補自身,那麼韃靼諸王的部族定然是要後退的,轉頭去刮分那些死傷慘重或者沒有相應號召的部族。
瓦剌同樣如此,也速迭兒的威望最多值得瓦剌拼一個月的命,再多就不可接受了,當今瓦剌的真正首領是綽羅斯·孛罕,其人老謀深算,也速迭兒也只不過是他利用的工具罷了。
其實蒙古這個時候還保留着一定的漢化,有不少精通兵法韜略的人才,畢竟元朝近百年的統治,還是擁有一些底子的。
如果都能齊心協力,那麼今年這場仗,朱元璋必然是要趕到北方親自坐鎮的統御的,實在是北方戰線拉得太長,需要極快的決斷力。
大明作為防守方,定然是沒有攻方那麼靈活的,如果蒙古願意付出一定的犧牲,行聲東擊西之策,那麼一部分精銳依仗其靈動性,說不定真的能突破防線劫掠北方州府,給大明造成極大的損傷。
但就是因為各自為政的原因,戰略部署很難下達,原本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蒙古鐵騎成了游兵散勇,只能說天道好輪迴。
雖然朱標沒去邊線,但也清楚蒙古許多小部族都是被強逼而來的,攻城時身後就是瓦剌韃靼貴族率領的督戰隊,不上則死。
這些小部族青壯損失殆盡之後,其部族也好不了,本來就很可能挺不過白災,何況還有人禍在其後,草原這個時候就真的只講弱肉強食了。
「父皇可有意扶天寶奴上位?也速迭兒此役註定失敗,韃靼諸王更不可能服氣了,那他這個名不符實的大汗對瓦剌的作用也就不大了,恐怕突然暴斃也不是沒有可能。」
「也速迭兒僅有一子,傳聞其子病弱不堪,成婚多年未有子嗣,也速迭兒一死其子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汗位傳承也就斷了,瓦剌雖然一時佔據了上風,但底蘊還是沒有韃靼強,多方妥協之下,蒙古大汗之位應該會重回忽必烈這一系。」
朱元璋坐回書案後默默思慮,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他們父子從來都沒把這場仗放在眼中,尤其是平民碳以及顆粒化火藥出現後。
原本入冬後不易抵禦蒙古,就是因為守城火器受潮冷後不易燃燒,而今火炭已經就位,顆粒化火藥趕製後雖然來不及供應北方所有重鎮,但集中供給幾處薄弱點確是可以的。
所謂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大明自夏秋就開始準備,求的就是一個萬無一失。
所以這場仗的結局已經註定,但其後才是更緊要的事情,大明為何一直沒有拿下貴州剿滅雲南梁王,就是因為太多精力都被草原牽扯。
這次白災算是意外,沒有辦法,但後面就得多謀劃了,還是那句話,這個時候,能不打就不打,最好讓蒙古陷入內戰,大明安穩收復南方平穩西方,然後發展一會兒。
現如今實在是打贏了也沒用,總不能放着好好的耕地不種大規模遷民去草原放牧吧,大明自家人口這麼少,耕地也分不完,草原完全如同雞肋,還是帶刺的雞肋。
「天寶奴不合適,他畢竟是元朝帝系的正統,也速迭兒篡位後扶持他對抗可以,但絕不能讓他脫離咱大明的掌控,何況那小子表面憨傻,其實有不少小心思。」
朱標眯着眼睛道:「天寶奴有什麼心思也無所謂,只要他還在我大明的掌控之中就不怕他翻天,如果太跳脫就讓他死好了,左右他還有個弟弟,沒了弟弟還有兒子,若是能藉此機會再將前元帝系的那點餘威都打散就再好不過了。」
朱元璋聞言捋起下顎上的短須道:「有點風險,咱雖然在天寶奴身邊安插了不少人,但他終究是身在草原,咱們的掌控可能力有不逮,如果天寶奴找機會逃了可就又是麻煩事了。」
朱標笑道:「那就把其子以及地寶奴接入京城,如果天寶奴逃到韃靼了,那就把地保奴送到瓦剌部,甚至直接冊封瓦剌的綽羅斯為汗也可以,反正求的不就是個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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