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劍自背後深深地插入進了愛國者的軀體中,像是切開黃油一樣衝破了那被源石結晶包裹住的巨大身軀。盾牌和長戟自他的手中滑落,掉落在了瓦倫丁面前。塵土自碰撞聲中揚起,撲在濺滿鮮血的衣服上,讓他的模樣看起來就跟周圍的廢墟一樣破敗荒涼。
黑色的絲線緊緊包裹住了愛國者的腦袋,慘白的骨質面具被覆蓋在了陰影之中,如聚光燈般鮮紅的雙眼也黯淡了下去。連綿不絕的源石結晶在此刻像是被抽走了顏色一樣,瓦倫丁能清楚的看到原本暗黃色的結晶正逐漸變得灰白,如同此時愛國者,失去了生機。
此刻,在這幅如山一般挺立的戰士身上,只有那把德雙還閃耀着淡淡的血色光芒。鋒銳的劍尖刺穿了愛國者的身體,停在瓦倫丁眼前不遠處,他甚至都能在上面看到自己掛彩的臉。
戰鬥結束了嗎?
瓦倫丁眨了眨眼,緊盯着面前的愛國者。數名羅德島幹員圍了過來,手裏仍然握着武器站在一定距離之外,警惕着這個巨大的怪物。
但是博卓卡斯替就站在那裏,沒有動作,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倒下。
忍着身體上的劇痛,瓦倫丁再一次動用起了自己的源石技藝,將愛國者身軀上厚厚的盔甲一一剝除。他看到了那顆強勁的心臟,此時仍然跳動着,但速度極為緩慢。
瓦倫丁將視線上移,把自己的意識深入到愛國者的大腦之中,卻只能看到一片被緊緊包裹住的黑暗。這一次他學乖了沒有再深入進去一探究竟,只是在外圍簡單的瞧了兩眼就離開了,讓意識回歸到自己的身體之中。
阿米婭大概在對愛國者進行精神引導,就像是剛剛對迷迭香做的那樣。扔過來的德雙並沒有直接貫穿這頭溫迪戈的心臟,能看得出來她們仍想讓他活着。
但至少現在,瓦倫丁能確定一個事實。
戰鬥真的結束了,他完美的完成了任務,不用在挨打了。
「呼」
被壓在心裏的重擔伴隨着呼出來的氣一起消失了,瓦倫丁低下頭,身體開始止不住的顫抖。緊接着噗通一聲,他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剛剛還昂着頭顱挺直腰板站在愛國者面前沒有絲毫畏懼的瓦倫丁在此刻像是被抽掉了骨頭,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坨史萊姆,癱倒在廢墟之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似乎連動一下腿都做不到了。
原本支撐着他身體和意志的「竹竿」跟愛國者的生命一起消逝了,瓦倫丁從剛剛那個看着死亡襲來眼都不眨的超勇小龍人又變回了往常那個有些頹廢的形象。
「太TM刺激了」
一想到剛剛被愛國者揍的時候瓦倫丁就覺得後怕。那麼大的力氣,那麼鋒利的刃,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
哪怕是剛剛結束戰鬥,他都記不清自己跟愛國者交手時的場景了,腦海里只剩下了盾牌朝他撞過來的模樣和剛剛打嘴炮時說過的話。
似乎那些血腥的場景都被大腦的自我防禦機制給抹消掉了,只有此刻跟太鼓達人一樣怦怦直跳的心臟和遍佈全身的酸痛感在告訴他剛剛的戰鬥是有多激烈。
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是他在挨打。
說起挨打
瓦倫丁想起了什麼,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在剛剛第二次撞擊中,他的鼻樑骨像是被某個傢伙狠狠地打了一拳一樣直接斷掉了,雖然很快就被自己的源石技藝接上了骨頭,但他還是有點不放心。
不是害怕有什麼後遺症,而是害怕自己挺拔的鼻樑骨就此塌下去再也回不來了。
畢竟鼻樑的挺拔與否還是很影響顏值的。
來到了異世界,有了一幅完美的外表,他也開始注重起自己的外貌形態了,不像前世一樣洗個臉刷個牙就完事了。
畢竟前世的他相貌平平,無論再怎麼注重自己的臉,顏值始終在六十分上下,只可能更低,不可能提升。
沾着血的食指和拇指拂上了鼻樑處的肌膚,順着這塊堅硬的骨頭慢慢向下划去。血與沙摩擦時帶來的獨特粗糙感擠壓着他的手指,但沒有掩蓋住鼻樑的弧度和線條。
手感依舊跟以前一樣,沒有變化。
這是個好消息,至少自己不用再把鼻樑骨敲斷重新接一次了。這種作用到某個具體器官的痛感還是挺難以忍受的,比如眼睛、第二大腦、腳趾頭
他害怕自己下不了手。
但肯定有人會幫忙的,比如現在朝他跑過來的姑娘。
「小瓦!」
不知從何開始,拉斐爾對他的稱呼就從直呼其名變成了現在這個「小瓦」的愛稱。一開始聽到時瓦倫丁還會有些不適應,就感覺這不是在叫自己。但是現在他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而且樂在其中。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夾帶着某位天使關切的呼喊。瓦倫丁抬起自己似乎是用軟骨支撐的脖子,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雖然她的光環和翅膀不像往常那樣閃耀,但在此時的瓦倫丁眼中,他只能看到這團柔和的光。
啊
真好。
「你沒事吧!」
柔軟的溫暖取代了堅硬冰冷的石頭,抵住了瓦倫丁的脖頸和後腦。那雙他從沒牽過的,白嫩的雙手拂上了他的臉龐,擦去了已經黏在一起的血與沙,動作急促,但卻無比輕柔。
雖然此刻瓦倫丁躺在斷壁殘垣之中,但是只要枕着拉斐爾的大腿,他就感覺自己身處天堂,就連身體中的酸痛感也消散了不少
「沒事,沒事」
瓦倫丁嘴角翹起,享受着天使姐姐的膝枕,聲音都軟了下去。
等一下。
我現在正枕着拉斐爾的大腿?
那她豈不是跪在一堆石頭上面??
沉浸在溫柔鄉的瓦倫丁突然認識到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他像是個彈簧一樣猛地抬起上半身,卻因為用力過猛差點扭到腰。但是這種痛感並無大礙,電流一過就沒事了,但讓天使姐姐跪在碎石地上他可是不能接受的,哪怕拉斐爾覺得無所謂,他內心也會覺得不好受。
像她這樣的好姑娘就該被好好地寵着,一點委屈都不能受。雖然瓦倫丁現在不能像某些小說里的男主那樣表現得那麼好,但他也會盡力讓自己朝那個方向發展。
看着突然起身扭頭打量自己的小龍人,拉斐爾腦袋旁蹦出了幾個小問號。不過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微微搖頭。
「你不用擔心我啦,剛剛我一直在外圍活動,沒有受到傷害。」
拉斐爾誤解了瓦倫丁的意思,但這也沒什麼。也就是在剛剛起身的一瞬間他才想起來,自己和其他幹員在出任務時都是全副武裝的,渾身上下包裹得跟粽子似的,護膝之類的防護也有好好地佩戴着,根本不怕這些崎嶇的碎石。
遊戲裏充斥着黑絲短裙的立繪讓剛剛經歷了一場血戰腦子不太靈光的瓦倫丁產生了一個美妙的誤會,他很自然地把日常穿着白大褂和長裙的拉斐爾形象代入到了現在的戰場之上。
遊戲裏這個樣子上戰場絕對沒問題,但是現實根本沒有人會這麼穿,安全可比美麗重要多了。
「啊,你沒事就好。」
瓦倫丁尷尬地笑了笑。
得,膝枕沒了。
他拍了拍手,在拉斐爾的攙扶下慢慢站起身,遠離了愛國者坐在廢墟邊緣的牆邊。在愛國者被阿米婭控制之後外圍的游擊隊就沒了動靜,剛剛一直想要插手的盾衛也站在跟羅德島幹員有一定距離的地方靜靜地看着他們,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他們也不敢動,因為愛國者的生命就攥在羅德島的手中。博卓卡斯替想要殺了羅德島,但這些人只是讓他失去了戰鬥力,那顆心臟仍在跳動着還沒有停擺,盾衛們也就沒有打進去的理由。
凱爾希下達了原地休息的命令,瓦倫丁也能徹底放鬆下來精神,好好地休息一會了。
身體的累不是問題,源石技藝可以解決。但是心裏的疲乏,只能依靠休息來緩解。
細細的針頭扎進了瓦倫丁上臂的血管中,透明的抑制劑緩緩注入到了他的身體裏。跟剛剛他自己那種粗糙的注射手法不同,這一針準確地扎到了合適的位置,注入速度也沒有那麼粗暴。
「你還好嗎?」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瓦倫丁抬起頭,看到了邢一凰皺着眉頭的臉。
她一直在外圍協助術士幹員對抗游擊隊員和其他的整合運動,裏面的情況只能清楚個大概。雖然瓦倫丁強大的醫療法術深入人心,但是在看到如此狼狽的他時,邢一凰都難以去想像剛剛的戰鬥有多激烈。
「我沒嘶——」
瓦倫丁擠出一個微笑,結果還沒說兩個字微笑就變成了哭臉。拉斐爾瞪了他一眼,將剩下的抑制劑全數注入到血管之中,免得這個不知輕重緩急的小龍人再亂動把針頭給弄出來了。
雖然瓦倫丁的回答被疼痛中止了,但是看到那個誇張的表情時,她也能確定這個傢伙沒啥事,自己擔心過頭了而已。
拉斐爾拔出針頭,用鑷子夾住酒精棉蓋住了針眼,避免有血流出來。邢一凰坐在了瓦倫丁的另一邊,從他的背包里拿出能量棒送進口中,補充剛剛戰鬥時損耗的能量。兩個女孩的眼睛從一開始就沒移開過瓦倫丁的臉,這滿滿的關懷讓周圍一眾休息的資深幹員們滿心羨慕,嘴裏塞了滿滿的狗糧。
「我想我老婆了。」
Silent靠在邊緣,瞪着牆角那三個瘋狂撒狗糧的傢伙狠狠地咬了口手裏的能量棒。他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嘴裏的燕麥和巧克力,不停有細小的食物碎屑從嘴邊掉出,牙口和力度就不像是在吃餅乾,更像是在咬一塊帶着血絲的生肉。
Fast皺了皺眉頭,抬手就給了自己的男朋友一腦瓜崩。
「你說什麼呢,老娘我就在你身邊!」
「我想的是兩年前的你,我剛認識的你。」
咕嘟。
將口中的食物咽下後,Fast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水。他隨手擦掉嘴邊的食物碎屑,眼睛盯着不遠處拉斐爾,想起了曾經那段美好的時光。
「那時候你也像她那樣溫柔,我只要稍微抱怨一句你就會過來噓寒問暖,模樣可愛得想讓人好好欺負一番。」
「但是」
他收回視線,看到了Fast黑的能滴出水來的臉。
「現在只有你欺負我的份了嗚嗚嗚嗷」
伴隨着男人的哀嚎,廢墟之中響起了令人愉快的巴掌聲,還有一個女人生氣的怒吼。
Clock坐在一旁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裏的能量棒此刻變得更苦澀了。
在場的所有資深幹員里,只有寥寥數人還沒有另一半,Clock就是其中之一。除去那些年齡小的和不知道多少歲的老怪物,似乎
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Silent和Fast的互動似乎平復下來了所有人的緊張心情,這些剛剛還在繃緊神經浴血奮戰的資深幹員們開始聊起了天,有的甚至當場向諾亞提交了休假加薪的口頭申請,結果被凱爾希冰冷的眼神給硬生生瞪了回去,到處都充滿着快活的空氣。
一直在死亡邊緣遊走的人更容易抓住戰場上難得的放鬆時間。戰鬥時拼盡全力的打,放鬆時也要毫不掩飾地笑。
誰知道明天自己還能再笑得出來嗎?
及時行樂,為了自己。
但意外也總是喜歡在人們最放鬆的時候來臨。
————————愛國者,復活!————————
「不。」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在一片笑聲之中。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他們齊齊地將視線放在了那個仍站立着的怪物身上,看着他的臉。
「——不。」
那個聲音又重複了一遍,讓所有人都聽清楚了。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像是愛國者手中的長戟一樣鋒利,直接切斷了緊緊包裹住骨質面具的黑色絲線。
那雙紅色的眼,此時再一次亮起,照亮了所有人的恐懼。
幾乎是一瞬間,羅德島再一次進入了戰備狀態。
近衛幹員們扔掉了手中的食物和水將武器握在手中,將尖和刃對準了面前的敵人。狙擊幹員拉緊了手中的弦,將箭矢和爆炸物對準了愛國者的腦袋,力求在其甦醒之時給對方一個致命一擊。
瓦倫丁的腦袋像是條件反射一般抬起,眼中的疲憊一掃而光,剩下的只有突然甦醒的凌厲。湛藍的雷霆再一次纏繞住了他的雙臂,這幅千瘡百孔的身軀在此刻又一次充滿了活力,像是迎來了春風的荒野。
愛國者在他身上施加的痛苦已然變成了一個引子,只要瓦倫丁聽到那個低沉沙啞的聲音,他就會無視自己的身體狀態再次全力激發源石技藝,直到那個怪物真正的死亡。
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愛國者身上,看着這頭巨大的怪物,看着他慢慢抬起低垂的頭顱。
「怎麼會」
阿米婭看着斷掉的絲線,驚詫地看着自己的手。凱爾希皺緊了眉頭,抬起手臂將諾亞護在身後,召喚出Mon3tr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衝擊。
「幻覺。」
如奶一般濃厚純白的霧氣從那個骨質面具下噴出,連綿不絕的源石結晶在此刻又活了過來,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紅色的霧氣憑空出現,包裹住了這幅巨大的身軀,羅德島幹員們又一次感受到了一開始時的痛苦。
緊接着,數道粗大的電流在眾人之間閃過,那股噁心的感覺也得到了緩解。
「除瓦倫丁,阿米婭,迷迭香之外的其他所有幹員向後撤,撤離到安全距離之外。」
諾亞發佈了命令。
「術士幹員注意游擊隊盾衛,一旦對方有攻擊行為,立刻壓制,絕對不能給他們出手的機會。」
嘈雜但不慌亂的腳步聲在廢墟中響起,很快這裏就只剩下了寥寥數人。瓦倫丁移動到了Mon3tr的附近,在最安全的地方為留下的幹員提供醫療支持。阿米婭沒有後退,依然站在愛國者的身後,控制着身後的絲線纏繞着他,但很快就被紅霧所侵蝕,斷開。
「怎麼會我,不要幻覺,不要慰藉!」
越來越多的黑色絲線被掙開了,瓦倫丁嘗試着用自己的電流去維持這些絲線的生命力,卻起不到一點作用。
他還沒有悟到那麼深的地步,維持源石技藝及其造物活性的力量現在他還達不到。
「是誰」
「是誰引我看到幻覺!」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聲如野獸般的嘶吼,還有其中包裹着的,如同烈火熊熊燃燒的憤怒。
「為什麼為什麼愛國者先生會掙脫?」
這是令阿米婭難以置信的事實。她的源石技藝在精神領域目前為止未曾遇到敵手,能掙脫其束縛的更是沒有。
但今天,出現了第一個。
「原來,如此。」
愛國者聽到了阿米婭的驚呼,他慢慢地轉過身,動作沉重的像是在移動山岩。慘白的骨質面具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鮮紅的眼睛緊盯着阿米婭嬌小的身軀,似乎要燃燒她的靈魂。
愛國者是一位強大固執的戰士,從不退縮,從不低頭。
敵人的憐憫,對他而言就是侮辱。
「是你卡斯特,是你。」
「原來,你就是繼承者。」
他抬起了厚重的手掌,朝着胸口猛地一拍。鋒利的刃被巨力擠了出去,那把德雙掉在地上,上面卻沒有沾着一點鮮血。
「特蕾西婭殿下說謊,原來她有繼承人。」
「你是魔王。」
繼承者?
特蕾西婭??
魔王???
這都哪跟哪兒????
瓦倫丁被愛國者的一番言論給整的一臉懵逼,諾亞也沒好到哪裏去,只有那個一直冷着臉的凱爾希有了反應。
「啊!」
那張無論何時都跟冰塊似的臉,在聽到魔王這個詞時突然出現了裂縫。凱爾希睜大了眼睛,在瓦倫丁的記憶中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
你不是無所不知嗎?
原來你也會做其他的表情啊!
相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信息量爆表的幾個詞,瓦倫丁覺得還是凱爾希的驚訝更讓他覺得難以置信。
這直接顛覆了他心中對凱爾希根深蒂固的印象。
「我死在魔王的手上。」
紅色的眼睛緊盯着阿米婭,還有她身後的黑色菱形。
「我怎麼會?」
愛國者抬起了手,又放下。
「我終歸,沒逃過命運。」
瓦倫丁覺得自己剛剛嘴炮了那麼久是白說了,這個老頑固完全沒聽進去。
不過要是詳細想想,他說的「命運從不存在」也是有很多瑕疵的。
命運並非全部掌握在人的手裏,靠選擇向前延伸。人的出身、成長時遭遇的意外、還有撲朔迷離的運氣,都是做選擇題無法左右的。有時候,這些無法改變的東西,更能決定一個人的路。
但這也不代表着命運就能被反抗,因為這些讓人被迫改變方向的東西,是早就已經決定好了的,根本無法更改。
就像是人的出身,你能決定嗎?你能反抗嗎?
愛國者的理論終究是錯的,瓦倫丁也是。
而且,那些話瓦倫丁自己也很明白並不對,他只是單純的想要否決愛國者而已,否決他為之戰鬥的信念。
擊敗敵人有很多種方法,可不止包括打敗軀殼,還有摧毀意志。
不夠很明顯,瓦倫丁失敗了。要不是有那把德雙和迷迭香,他現在恐怕還在和愛國者一邊打架一邊高談闊論。
但是
沒能逃過命運?
他知道自己會死在「魔王」手中?
他竟然提前知道了殺死自己的人?
這倒是瓦倫丁沒想到的。如果這種事也能提前知道的話,反抗命運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聽說,過去,薩卡茲的君主,將願景與撫慰,作為賞賜。」
「他們的功臣,能見宏偉高牆,或是逝去摯愛——」
「無數戰士,為此幻境,奮戰不息。」
愛國者的語氣很嚴肅,但瓦倫丁的表情卻跟見了鬼一樣。
將願景與撫慰,作為賞賜?
無數戰士為了幻境奮戰不息?
怎麼聽起來這麼熟悉啊
難道薩卡茲的君主其實是一個會幻術的大資本家?自古就瘋狂的壓榨着薩卡茲公民的價值?
不過考慮到「殿下」、「繼承者」等這幾個詞,卡茲戴爾應該也是封建君主制,那這個也就不奇怪了。
壓榨普通民眾的價值不就是封建君主制的國王或皇帝每時每刻都在做的事嗎?
泰拉世界的赤色之路,任重而道遠啊
「我只是,我只是愛國者先生,我不想不想」
阿米婭支支吾吾地解釋着,卻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瓦倫丁看着她,想起了曾經面對霜星的自己。
如果當時自己一廂情願復活了霜星
那她會不會像現在的愛國者一樣憤怒?
「你生命的最後明明不該這樣悽慘!」
是啊,他是不悽慘了,我們要涼了。
對於阿米婭的想法,瓦倫丁只覺得不可理喻。
這個鹿首精可是我們的敵人哎,剛剛還要殺了我們所有人哎,完全不留情哎!
要不是他判斷失誤來打我了,你現在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裏啥事沒有?最好的情況恐怕也是要開一個戒指吧?
我咋感覺自己剛剛挨的那麼多下打,流的那麼多血全都白費了呢?
對敵人的憐憫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瓦倫丁心裏很不舒服,但他也只能忍着。事情已經發生了,他還能咋辦?
只能祈禱一會開打的時候這個愛國者也能像剛剛那樣先打自己,然後再讓迷迭香給他來一個狠的,直接打要害的那種。
「我不想,我不想這就是你的結局!」
剛剛阿米婭應該是飽含感情地喊出了幾句話,瓦倫丁光顧着想一會怎麼跟愛國者纏鬥給迷迭香製造機會了,只聽到了這最後一句。
他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繼續在羅德島待下去了。
你不想這就是他的結局,他又是個死腦筋不可能變通,那除了我們被殺之外,還能有其他的結局嗎?
阿米婭你能不能考慮下別人的感受?不僅包括敵人的,還有隊友的?
我去你這句話讓我覺得在剛剛的戰鬥里自己就跟個傻子一樣挨打,你想讓他回心轉意,直接用你的能力不就行了?
一股莫名其妙的苦澀憋在瓦倫丁的心頭。他輕聲笑了出來,手臂上的雷光也黯淡了一些。
但阿米婭並沒有察覺到瓦倫丁的心理變化,她與愛國者的交流仍在繼續。
「我的結局」
「我的結局,怎麼能由,別人給予!」
我的也不會。
瓦倫丁握緊了拳頭,電光再次閃耀。
「幻覺?不!那不是結局!」
「如果悲慘,那就悲慘。如果愚蠢,那就愚蠢!」
怪物憤怒的吼聲在廢墟中迴響,這也是瓦倫丁第一次肯定愛國者的信念。
「這是,我的結局。是我應得的結局。」
這是自己走的路,後果就要自己承擔。搞出來一個幻境是什麼意思?
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努力,到最後換來的只是別人的憐憫?
哪怕是苦澀的汗水、劇痛的傷口、沉重的責任,也比那別人隨意扔過來的、虛無縹緲的、毫無意義的幻覺要好!
「你的思想水平提升了不少啊。」
角徵羽在瓦倫丁的腦海里發出一聲讚嘆,不再出聲。瓦倫丁沒有回應他,依然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敵人身上。
「你真的有能力,活着離開這裏?」
「你真的有膽識,踏進無邊荒原?」
阿米婭的耳朵豎起來了,她剛剛那副表情也消失不見,整個人再一次變為了那個領導者。
「我一個人是做不到的,但我不是一個人。」
這是阿米婭身上最讓瓦倫丁敬佩的地方,她的領袖氣質完全不符合那張幼稚的臉,卻無比真實,令人肅然起敬。
自己什麼時候也能有這種強大的氣場?
「也許這一切,都是屬於你們的。」
「那個整合運動的,暴君,命運你們自己去推翻。」
剛剛還是擼袖子就乾的氣氛在此突然就變了,變成了一副前輩託付後輩完成使命的悲壯感。瓦倫丁覺得自己站在這就像是個閒人,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兒。
打還是不打?
我感覺你們說的這些話不是我這種人該聽的啊!
如果不打我就先撤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啊!
就在瓦倫丁感覺不對勁想要請示諾亞開溜的時候,一個急促慌張的聲音在羅德島的通訊頻道內突然響起,帶着讓所有人都感到陌生的情緒。
這是凱爾希,她第一次在幹員面前表現得如此慌亂,仿佛事情已經遠遠超乎了她的預料。
「各位幹員!」
「無論他說什麼,無論博卓卡斯替說了些什麼!」
她加重了聲音。
「一個字也不要信!」
此時,溫迪戈忽然開口,沙啞的聲音似乎傳遍了整個中央區。
「我見諸城,滿目瘡痍。」
「我見源石,遍佈大地。」
「我見你,頭頂黑冠,將千萬生靈,熬成回憶。」
「我見魔王,將所有種群,盡數奴役。」
「啊?」
瓦倫丁懵了。
「什麼?」
甚至愛國者都處在震驚之中。
「不可能不」
「愛國者!預言是不可信的!那只是源石技藝的生理性殘留!」
凱爾希徹底顧不上她的形象了,扯着嗓子大聲嘶吼。
放在原來,她的這副模樣絕對會把瓦倫丁的注意力給吸引過去,但是現在,他的腦中只有剛剛愛國者所說的預言。
我見你,頭頂黑冠,將千萬生靈,熬成回憶?
我見魔王,將所有種群,盡數奴役??
關鍵是
這還是一個,在充斥着各種不科學現象的,有着魔法存在的,到處都是秘密和幻想種的世界中?
瓦倫丁慢慢扭動腦袋,將視線放在了阿米婭的後腦,睜大了雙眼。
這個世界的轉折點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哪怕他們根本沒有做好準備。
阿米婭
此刻,這個小姑娘的生或死將會對未來的走向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她的存在與否,將會決定世界的命運。
瓦倫丁看着那個嬌小的背影,突然有一種拔出手槍對着她來一發的衝動。
代表着死亡的力量,魔王的名號,薩卡茲王的繼承者,還有這個從純血溫迪戈口中說出來的預言。
阿米婭是不是真正的反派瓦倫丁不清楚,但她絕對是泰拉世界秘密最多的人。
如果她今天死在這裏,也許會一了百了,也許會更加混亂。
瓦倫丁是來拯救世界的,不是來摧毀世界的。阿米婭活着,他在未來那麼多年裏,依然會有糾正錯誤的機會。但如果阿米婭死了
「但我知曉所有預言全部實現。」
「我也正死在,魔王之手。」
「年幼的魔王,你」
你會是大地上最可怖的災難。
她必須死!
否則,這片大地就會死去!
「不能讓你活在世上。」
源石結晶碎裂的聲音傳入所有人的耳中,巨大的怪物站在阿米婭的面前,對着她伸出了手。
「阿米婭!」
「小心!」
黑色巨刃揮向了愛國者的身軀,Mon3tr沖向了那個怪物。藍色的雷電命中了阿米婭的身體,妄圖在其遭受傷害時扭轉死亡。
瓦倫丁最終還是選擇了站在羅德島這邊。
但那雙巨大的手,帶着難以形象力量的手,會在瞬間捏碎阿米婭的頭顱。
那是他的電流也無法治癒的傷害。
阿米婭抬起頭,對上了那雙鮮紅的眼,沒有後退一步。死亡的陰影襲上了她被硝煙染黑的面龐,她沒有挪步,沒有喊叫,僅僅是直視着愛國者的雙眼。
如同想要望進他的靈魂。
與此同時,沉重的黑色利劍與閃爍着不詳光芒的能量束,飛速地刺進了巨人那具不死身軀,卻依然沒能撼動他分毫。
就在愛國者即將捏碎黑衣女孩的頭顱時
溫迪戈的動作,戛然而止。
瓦倫丁看着阿米婭的後腦,抬起的手臂僵在空中。
他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看到,但是他自己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一頂小小的黑色王冠,憑空出現,浮在女孩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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