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爾要對他們動手,這是不用腦子都能想得到的事。
早在踏出宿舍門的時候,虞幸就發現了女秘書悄悄向薇爾發信號的小動作,她們又不是精神連接,想要溝通,還得靠基地的內部網絡,網絡則需要載體,哪怕做得再小,西裝裙口袋撐起來的小小方塊還是暴露了她們。
從宿舍到檢測館,就是薇爾對他們容忍的極限,讓有感知能力的女秘書留在他們身邊,一旦發生什麼,薇爾可以很快反應過來。
這幾天在基地,薇爾從未信任過他們,只是找不到他們的把柄,權衡之下覺得動手不值得罷了。
而現在,正是薇爾決定下殺手的時候!
隨着廣播裏薇爾的命令,檢測館裏的騷亂更加嚴重,大部分倖存者都沒有任何戰鬥力,更是完全被蒙蔽,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冒充」長官是大事,只有瘋子才敢這麼做。
而那兩個瘋子……正現在他們不遠處。
「在那裏!清理小隊快去抓人啊!」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徹底打破和平假象,在現場執行守衛工作的清理小隊立刻動起來,朝着虞幸和趙一酒包圍。
火光明滅,趙一酒冷漠地看着這些人,從他們臉上看到了些許疑惑。
執行守衛工作的,是正常人類,而不是薇爾秘密培養的傀儡。
這其中的一些人,昨天還在基地內巡邏,前天還在清理基地外飄來的病毒因子,今天之所以在這裏,不過是輪班罷了。
他們……不,主要是虞幸,虞幸還和其中一些人說過話,氛圍十分不錯。
為首的是一個高挑女人和一個頭髮湛金的青年,兩人是老搭檔了,能力也互補,所以無論被分配什麼任務,他們都在一起,今天也是。
高挑女人速度奇快,幾乎脫離了其他隊友,手裏攥着一把粒子槍,傷口直接對準了虞幸。
她臉上倒是神情自若,只有執行任務的認真,只有趙一酒看到,在對虞幸扣下扳機的瞬間,她似乎僵硬了一下。
下一瞬,陰影拔地而起,光束在陰影中融化,變成澹澹的漣漪,最終一片平靜。
趙一酒對虞幸道:「先離開。」
「當然。」虞幸笑着點頭,他又不是真的想被抓住,只不過……
他抬頭和高挑女人對上視線,又看了看因為隊友一擊不中,所以抬槍準備補射的湛金頭髮的青年,從容開口:「竹子,阿金,你們覺得,我是冒充者嗎?」
「……」
一片寂靜,沒有回答。
虞幸雖然是個冒牌貨,但他要是想,身上來自上位者的氣質根本不會被質疑。
竹子和阿金是他接觸比較多的清理小隊成員,兩人性格很好,吵吵鬧鬧的,還挺有趣。
正是如此,如果說整個基地有誰是最相信虞幸身份的,除了心知肚明的薇爾和她的下屬之外,就該是竹子和阿金了。
竹子一身作戰服,身形矯健,她的嘴抿成一條直線,再次抬槍,只不過這次沒直接射擊,而是以一種對峙的姿態停在原地。
在她身邊,阿金垮起臉,有點迷茫。其他隊員則因為忌憚剛才出現的陰影牆,紛紛警戒。
病毒檢測肯定做不下去了,因為虞幸更靠近大門,還留在檢測館的倖存者只能全部向里側擠去,貼在一起瑟瑟發抖。
「你們是無論什麼命令都聽?」虞幸的聲音在這種情況下,清晰地落入每個人耳朵里,他疑惑着,「哪怕是明顯有漏洞的命令?不是說清理小隊忠於人類,而非忠於基地管理者的嗎?」
「我……但是長官讓我們追捕二位,比起你們,我們更信任長官。」阿金藏不住話,他眉頭緊皺,竹子本想讓他別說,能冒充第一基地長官的人有多危險?說不定就是在轉移他們注意力,然後用陰影洞穿他們!
可是不知為何,她想制止阿金時,與虞幸的眼睛對視上了。
湛藍的眼童在昏黃光芒的覆蓋下如同深海,像天光與深淵的交界。
她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直覺。
算了吧,讓阿金說。
因為……因為什麼呢?
因為……薇爾真的是大家口中溫柔堅定的好長官嗎?這個基地,這個正在進行的檢測,這個陰暗的檢測館,真的不是更像邪異獻祭的現場嗎?
真的沒有問題嗎?
有的。
與普通倖存者不同,清理小隊要處理很多突發狀況,見識和經驗也在更高的層面。
每次接近檢測館時感覺到的陰冷,每周莫名其妙消失,卻聽說是背叛基地自己離開的那些人……
好奇怪啊。
竹子渾身發冷。
在近乎窒息的氛圍里,洛珏吞了口唾沫,想着薇爾沒有提到她,或許她可以先走一步——
「抓住冒充者身邊的女孩,她是基地的臥底。」薇爾再次開口,廣播裏的聲音冷得不近人情,將小姑娘內心的僥倖扯碎。
於是那一個個身穿白色作戰服的清理小隊成員,將洛珏也納入了包圍範疇,槍管直指她的頭。
洛珏怒了,她本來脾氣就不好,身為洛家大前輩的關門弟子,她從小就養尊處優的,其他人也都不讓她幹活,這次在基地養了這麼久的雞——雖然大多時候是洛旗山在養——但她依舊積累了許多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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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躁的她對着廣播方向就扯嗓子罵:「傻逼女人,老娘一定要噼了你!」
虞幸愉悅地彎起眼睛,一把提起洛珏,勾住她的腰將人扛了起來:「是時候了,洛珏,不要顧及任何,盡情罵她吧。」
洛珏一頓,忽略了頂住她腹部的虞幸的肩膀給她帶來的不舒服,腦袋迅速思考。
這意思,是要徹底把問題撕開了?
也是,薇爾應該不知道虞幸他們真是冒充的,而是「明知長官來自第一基地」,也要給長官潑髒水找藉口殺了,這說明薇爾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類叛徒!
薇爾都不怕,他們這些推演者怕什麼嘛!
「喂!你們都不知道吧,切開你們手臂的刀上都塗了病毒哦!」
「那些針管剛抽過感染者的血,只是擦了一下就拿來給你們用了哦!」
反正也沒人能證明,洛珏超級大聲。
趙一酒再次用陰影擋住了一片射擊,轉身欲走。
有清理小隊的人喊道:「快動手,他們要跑!」
子彈和粒子光束如彈幕一般傾瀉。
在無人注意的時候,一片黑霧在陰影的掩護下纏繞上場館牆壁,比陰影的範圍更大。
虞幸唇角上揚,送給眾人一個往大門而去的背影。
下一秒,火把驟熄。
整個檢測館都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不過對於那些倖存者來說,好像黑下去的,是整個世界。
「哈哈哈哈!那個噴霧一點作用都沒有哦,你們的胳膊會迅速癒合,都是因為你們已經被病毒改造啦!都是你們愛戴的薇爾長官做的哦——」小蘿莉的聲音在黑暗中越來越遠,卻囂張至極。
「備用光源!」幾秒後,竹子才做出提醒。
一束光撕裂黑色,清理小隊迅速往大門方向追去。
而他們的目標,早就在虛晃一槍後,融入陰影,順着陰影流淌到了宿舍小樓。
房間裏沒有監控,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
整個基地都閃爍着紅色警報。
三個人形陰影緩緩聚集,最終褪去黑色,站在房間裏。
洛珏臉色慘白,扶着牆一陣乾嘔,顫抖着把一張符貼到了自己頭上,黃符立刻燃燒,湧出沒有溫度的火焰:「媽呀,趙一酒這個、這個通道……嘔——也太掉san了吧!嘔!」
那些仿佛由純線條凝聚起來的符號是什麼?看一眼就要瘋了!
她差點就在閻王門口閃現了……
趙一酒用表情表示自己的無語:「虞幸提醒你別睜眼了。」
「好奇啊!越不讓我看越想看啊!」洛珏擦擦嘴,苦着臉,「操……我好暈。趙一酒,你天天在陰影里穿來穿去是不是早就已經瘋……」
「好奇害死小蘿莉。」虞幸似笑非笑,「提醒了不聽,可不能怪你趙哥哥哦~要不下次把你眼珠子摳出來,就不會因為好奇而受傷了。」
「……」洛珏瞬間噤聲。
她看看一臉和善,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的虞幸,又看看完全無所謂的趙一酒,忽然想起來。
哦,人家兩個是隊友,虞幸特別護短,不讓別人說他的隊員。
那她的隊友呢?
她隊友被丟在檢測館裏了……和一群瑟瑟發抖的鵪鶉倖存者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