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些事情很奇怪。
越是言語翩翩者,越有可能光風霽月,反而越是含羞帶者,越有可能跌碎一地眼球。
女人的欲拒還迎,很多時候只是在善用本錢。
往往滿臉高冷之時,內心才是真的春意萌動。
這就是所謂的悶sao,稍微好聽的詞兒叫做老實人辦大事。
……
男人也是一個樣。
口花花的時候,未必是喜歡上了女人,偶爾兇狠發火的時候,那很可能是真心在乎對方。
當然了,這種事不是絕對,需要辯證的看待。
比如街面上走着一男一女,女的忽然咣當一聲撞在樹上,咱們先不討論她為什麼會撞樹,只談撞樹之後男人的反應會如何……
如果這個男人上去連連安撫,口中甜言蜜語噴薄而出。「寶貝呀,撞疼了嗎?快讓我揉揉,心疼死我了。」
呵呵。
這一男一女絕非兩口子,男人的甜言蜜語未必就是真心。他那些甜言蜜語,很可能就只是甜言蜜語……
但是如果一男一女走在街面上,女人咣當之聲撞在了樹上,男人怒而瞪上兩眼,大叫道:「你tm眼瞎了,這麼寬的道路你往樹上裝,怎麼不撞死你個蠢娘們?」
這個,絕對是兩口子。
別看男人又吼又罵,但他心裏絕對心疼,他表面上也許很生氣,夜裏很可能靜悄悄的給妻子揉傷口,不過麼,一般都是妻子睡熟之後。
如果妻子恰好醒來,發現丈夫在給自己揉傷,女人剛要感動起來,但是男人立馬又會嘴硬,冷笑道:「我只是看你撞沒撞死……」
這反而是真心的在乎。
……
顧天涯和譚笑現在就屬於言語翩翩的情況。
女徒弟一直口花花,動不動要和師父睏覺,做師父的顧天涯看似被動接收,其實是在悄無聲息的化解徒兒尷尬。
雙方都知道,他們這種人不太合適嚴肅相對,因為兩人都是人精,說白了就是腹黑之貨。
如果嚴肅以待,不由自主就會心生計謀,這樣是沒法交往下去的,不用兩三天時間就得鬧蹦。
譚笑連整個家族都賭上了,完全是自斬一刀的破釜沉舟之舉。
顧天涯不想讓這個女子輸的太慘。
雙方都知道,彼此之間並不是真正的師徒,嚴格來說,他們的關係更像是春秋戰國之時的主公和門客。
一方投效,一方接納。
投效者靠着能力取得回報,接納者得了助臂給予庇護。
但是譚笑是個女子,弄成門客反而容易引人說辭,所以,才選擇了拜師。
其實並非真正的師徒。
……
此時天氣越發炎熱,天上像是掛了一個大火球,烈日驕陽噴射着毒火,似乎要將整個大地烤焦。
然而百姓們割麥熱火朝天,到處都能聽到歡聲笑語。
揮汗如雨之下,是一顆一顆開懷的心。
她們所求很少,只要有麥子割就感覺是一種幸福。她們看的也不夠遠,只要看到眼前的田地就覺得日子有了奔頭。
所以黎民百姓活的簡單,不會因為很多大事而發愁。
她們可以不發愁,是因為古往今來總有一些人在默默的努力着。
這些人或者是因為胸懷蒼生,或者是因為想收民心為用,但是不論如何,總是有人在默默的努力着。
這或者也算是百姓們的一種特殊幸福。
譚笑悄無聲息的走了。
幾乎沒人覺察到她的去向。
未來一段日子,她將會去五陽縣的南邊,先要理清那裏隱藏的流匪,然後派去北方的草原去做馬匪。
在做這些事情的同時,她會把十里範圍的荒丘弄成五陽縣的屬地。
荒丘不算田地,但能開墾劣田,所以這種奪人田畝的事情,必然會有人站出來阻撓一番。
那麼,就得打。
這恰是顧天涯交給她的第一份投名狀。
……
當譚笑的身影悄然消逝之際,李崇義鬼鬼祟祟的在田埂邊上露出了頭,原來這小子一直在暗中窺視,只不過他從未站出來阻撓什麼。
直到譚笑離開,他才現身出來。
這小子才十三歲的年紀,然而已經學會了滿臉憂慮,他遙遙望着譚笑離開的方向,忽然對顧天涯小心翼翼出聲,道:「師父,您千萬可不要犯錯誤啊。」
顧天涯看他一眼,打趣問道:「你認為我會犯什麼錯誤?」
李崇義小臉一囧,支支吾吾的道:「我這個小師妹不是好人,她一直在用女色勾搭你。」
他忽然勇敢抬頭,看着顧天涯又道:「姑父,您不能對不起我姑姑。所以您一定要萬分小心,千萬別上了小師妹的當。」
他這次沒喊師父,喊的乃是姑父,小傢伙一臉莊重,像是要保衛家人安危一般。
顧天涯有些失笑,伸手指了指田埂示意他坐下說話。
然而李崇義卻搖了搖小腦袋,小臉嚴謹的道:「如果您實在喜歡她,就把她的事情告訴我姑姑,讓我姑姑出面,幫您把她納妾回去,但您自己千萬不要納妾,這會傷了我姑姑的心……」
顧天涯終於哭笑不得,走過去狠狠蹂躪小傢伙的腦袋,笑罵道:「屁大一點的娃子,你懂什麼情情愛愛?」
「我怎麼就不懂了?我家裏已經給我訂了婚配,再等一年時間,我就可以圓房。」
「那時你才十四歲吧。」
「十四歲可以當爹了啊……」
「這,好吧,似乎自古一向如此。」
「姑父,你要小心小師妹,我姑姑跟我說過,越是漂亮女人越會騙人。」
「這話是你姑姑說的嗎?她專門讓你來監督我?」
「不是不是,姑姑只說漂亮女人會騙人,但是沒有說過要我監督你,是我自己覺得應該監督,免得你被漂亮女人給騙了。」
「那你相不相信,譚笑絕不敢騙我,而且,她也沒有勾搭我……」
「不可能,我都看見了!」
李崇義小臉通紅,明顯是想辯解清楚,他下意識抬手,漲紅着臉蛋比劃道:「今天早上她幫你妝容,鬼手鬼腳的摸了你好幾次,我全都看見了,我只是沒出聲揭發她。」
顧天涯哈哈一笑,伸手拍拍他的小腦袋,道:「你放心,她越是如此越不會亂來。」
說着負手看向遠方,語帶教誨的道:「她把整個家族都賭上了,屬於破釜沉舟不留後路的舉動,雖然她一直在刻意表現自己不在乎家族,甚至整天喊着要和家族之人分家,但是咱們應該透過現象看本質,一定要明白她越是如此越在乎她的家。」
李崇義忍不住點了點頭,下意識道:「侄兒也覺得她很在乎她的家。我認為她拜您為師是為了投效。背靠大樹,才好乘涼,即可遮風擋雨,又能攀樹而爬,所以她是在賭一個機會,想讓她的譚家爬的更高。」
顧天涯很是讚賞,欣然道:「你既然能分析出這些,顯然比以前大有進步。」
哪知李崇義突然開口,道:「但我還是擔心她勾搭您。」
「不會的,這只是她想在我面前表現出無害的舉措。她這樣精明的女孩,不會有一見鍾情的愚蠢,她看似是在勾搭調戲,其實是在向我告知忠誠。」
「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辦法呢?她難道不怕我姑姑打死她嗎?」
「因為她知道你姑姑絕對不會生氣,反而會很開心我身邊能有個貼身保護。」
「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姑姑以前就想這麼做。她曾想把小青小柔派在我身邊,以備我會被人給襲擊刺殺。但是小青小柔需要幫她統領娘子軍,同時還要照顧她懷孕之後的生活起居,所以你姑姑才打消念頭,但她心裏一直惦記這個事。」
「娘子軍里有那麼多的悍將,我姑姑完全可以派另外的人做你侍衛。」
「那你說派誰合適?燕九嗎?馬三寶嗎?他們是性格粗狂的軍人,做事不夠圓潤細膩,而你姑姑想要的是給我找個貼心下手,不但能護衛我的安全而且能幫我做事,這種精英人物,軍伍之中很難尋找。」
「我怎麼感覺姑姑不像是給您找侍衛,反而像是想給以後的顧家培養一個大總管?」
……
顧天涯呵呵一笑,伸手輕撫小傢伙腦門,道:「你猜的一點沒錯,她就是這個意思。」
李崇義小臉糾結起來,好半天后才學着大人一般嘆息道:「可惜小青和小柔兩位姨姨要陪您通房,否則她們才是最好的大總管人選。」
說着抬頭看向顧天涯,忍不住擔心又問道:「姑父您真的不會被譚笑誘惑到,對吧?」
顧天涯哭笑不得,道:「你為什麼總是擔心我會被她勾搭?」
「因為她長的太漂亮了,比我姑姑和小青小柔兩位姨姨都漂亮。」
「放心,你姑父我的眼界高的很。我曾見過更漂亮的姑娘,但是看過之後也只是索然無味。大眼瘦臉,幾百個g,於我來說,僅只欣賞,你姑父我可是久經考驗的人……」
「欣賞也不行,欣賞就容易犯錯誤。」
「喲呵,你說話像個大人了呀。」
「您別把我當小孩子看,我對譚笑的詭計早已洞穿,她或者是因為投效才跟您表現親近,但她內心裏絕對也有着勾搭您的想法。關鍵她還會說話,並且說的話還很動人……」
小傢伙一臉鄭重的看着顧天涯,像個小大人一般嚴肅的道:「女人喊着要跟男人睏覺的時候,男人一般都會不由自主答應。睏覺之後,就會喜歡,到時候她的詭計就成功了,她會把整個譚家攀在您身上。」
顧天涯哈哈大笑,伸手使勁揉了揉李崇義腦門,道:「放心,她可捨不得自己家族。她之所以讓家族分家,就是害怕被我吞併,如果我稍微表現出一點點這種心思,你信不信她立馬就會故意犯錯讓我逐出師門,以此和我分道揚鑣,帶着家族遠遠躲避。」
「真的嗎?她會這麼決然?」
「她真的會這麼決然,因為譚家是她的軟肋。」
……
李崇義長長吐出一口氣,小傢伙終於放下了心中大石。
這時候的他,才有一些孩子心性,忽然嚴肅的道:「既然她沒有威脅,那我以後得照顧她,畢竟,這是我的小師妹。」
顧天涯看他一眼,語帶深意的道:「你能生出這個念頭,對你今後大有助臂,別看你是個皇族,但是譚笑未必需要你照顧,相反,她很可能會照顧你。」
李崇義傲然昂頭,小臉一片驕傲,道:「我以後會繼承河間王爵,天下間能幫我的可不多。」
顧天涯呵呵而笑,對此不置可否。
他忽然抬腳走下田埂,順勢對着李崇義招了招手,道:「又是七天過去了,我得回密雲縣一趟,這次你跟着一起回去,讓你姑姑看了才能放心。」
哪知李崇義猛然搖頭,道:「我今次不回去。」
顧天涯微微一怔,回頭愕然看着他,道:「你留在這裏幹什麼?我走了沒人給你上課。」
李崇義胸膛一停,驕傲的道:「我幫您在這裏盯着夏糧收割,我還要跟着驛卒們賑濟百姓,縣衙那邊也得盯着,防止他們上下其手。」
顧天涯面色一呆,突然發現這個孩子長大了,他朝着李崇義鄭重點頭,沉聲道:「那好,這事就當成你的家庭作業,等我從密雲縣回來的時候,希望能看到你的圓滿答卷。」
李崇義一張臉繃的嚴肅,小大人一般拱手道:「姑父但去無妨,侄兒在此坐鎮。」
顧天涯哈哈大笑,順着田埂大步而去。
……
不多久之後,他回到驛站之中,留守的驛卒早已備好馬匹,顧天涯翻身上馬朝着北方疾馳。
此時乃是正午時分,從五陽縣到密雲縣有三百多里,因為沿途都有娘子軍的驛站,每隔幾十里上百里就可換一次馬,所以可以一路急速赤誠,只需要三四個時辰就能到家。
雖然人會很累,但是馬匹不累,而已顧天涯現在的體魄,他早已能夠撐住三百多里的疾馳。
故而才能每隔七天就回家一趟。
並且完全不耽擱五陽縣這邊的事情。
……
當顧天涯離開驛站回家的時候,驛站後邊的一座小屋子悄悄走出兩個人,這兩人一老一小,正是不久前從暴民手中救下的兩個。
此時老者已經不是餓的搖搖欲墜模樣,他目光遙遙的看着顧天涯離去方向,忽然不知為何,竟是撫須而笑,緩緩的道:「顧小家者,方能顧大家,這天下姓顧之人,又出了一個秉性良善者,真好,真好啊。」
旁邊小流民靜靜站着,眨着漆黑的眼睛好奇問道:「王爺爺,您今天說話很奇怪。您的眼神也很奇怪,像是有種光亮在裏面閃。」
「呵呵,沒什麼,看到故人之子成年,心中感覺欣喜而已。」
「您這幾天一直在說,讓我找機會拜他為師,是想讓我償還他的救命之恩嗎?我娘說救命之恩是這個世上最大的恩。」
「救命之恩,確實要報,但是你還小,沒能力向他報恩,所以呀,爺爺讓你拜他為師沒有別的意思,就只是讓你拜他為師而已。他的學識很淵博,他能把你教成很有用的人。」
「比您還淵博嗎?比您還會教導學子嗎?」
「呵呵呵呵,我擅長的是儒學,只能教出讀書的書生,但是他擅長的不一樣,他能教出改變世間的濟世之才。」
「可您以前曾跟我說過,您是世上最有才學的四個人之一。您還說過,儒學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單只儒學的話,爺爺我確實是當世大儒。但我只能教出書生,很難教出濟世之才。」
「王爺爺,什麼是濟世之才?您連續兩次說了這個詞,您似乎很盼着見到濟世之才。」
「呵呵,等你跟着他求學之後就懂了。」
「這位貴人會收我為徒嗎?」
「會的,因為爺爺我要給他賣命。他心懷志遠,想建立世間最大的育人體系,既然要建立這個體系,那他就必然要拜爺爺為師。」
「您說他會拜您為師?」
「這是他爹當年輸給我的債務,所以他必須要拜我為師。」
「王爺爺,您說的世上最有才學四個人都是誰?」
「嚴格來說,應該是三個人,因為第四個人通天徹地,他已經超越了我們的層次,而那個人,正是他的父親。」
「剩下三人是誰呢?」
「顏夫子第一,王爺爺我第二,第三是一個姓孔的腐儒,說他名字會丟了儒家人的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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