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尉遲敬德也是悍勇,倒地之後幾乎是瞬間翻身而起。
雖然他只一下就被打下戰馬,但是他手持鐵鞭無懼無畏,反而送死一般衝鋒,顯然是要抵擋李元吉。
如果不擋住李元吉,天策府士卒剛剛佔據的優勢頓時就會翻轉。
而此時,世家一系的兵卒看到李元吉到來,更加堅定了殊死搏殺的心,霎時間,整個長街再次殺聲震天。
「殺……」
「吼……」
雙方士卒,忘死而戰。
砰的一聲。
尉遲敬德再次被砸飛,這次直接被打的吐血。
李元吉何等猛將,得勢之後絲毫不停,手中大槊當空一擊,眼看就要把尉遲敬德砸死當場。
但也就在這時,猛見天策府這邊佔領的長街上也有一匹戰馬瘋狂衝刺而來,馬速之快,迅若雷霆,但聽一人厲吼出聲,咆哮道:「齊王,敢戰否?」
李元吉不知為何,砸下去的鐵槊猛然一收。
然後,他傲然的停馬駐足,放棄了砸死尉遲敬德的打算。
他就那麼靜靜騎在馬上,目光之中帶着一種說不出的不屑,不遠處的尉遲敬德滿嘴苦澀,身為猛將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無視。
可惜苦澀又能如何?齊王乃是實實在在的留了他一條命。
……
卻說那匹戰馬狂速而來,轉眼之間就到了跟前。
猛然馬蹄騰空,只用兩三個喘息就停下衝刺的勢頭。
但見馬上一個黃臉漢子,手中一對紫金銅鐧重重一磕,二話不說,先是躬身給李元吉一禮,鄭重道:「山東秦叔寶,見過齊王殿下。」
原來這黃臉漢子正是秦瓊,也不知他因為何故竟然自稱是山東秦叔寶,既沒有自稱是天策府的屬將,也沒有自稱是大唐之將。
李元吉仍舊靜靜騎在馬上,一雙虎目直直的注視着秦瓊,足足良久之後,他才輕輕一笑,仿佛很好奇般問道:「你自稱山東秦叔寶?這是要用民間身份和本王對陣的意思嗎?」
秦瓊長嘆一聲,道:「今日之事,實屬謀反,無論我們的說辭多麼大義凜然,然而都改不了為奪私利的謀反之舉,秦瓊堂堂男兒,心中羞愧欲死,但我深受秦王看重,又有天策府幾十個兄弟的前程壓在肩頭,雖愧疚,但也只能違心一次。」
李元吉緩緩點頭,語帶敬重的道:「所以你自稱是山東秦叔寶,用民間身份向本王挑戰……」
然而秦瓊已經不再答話,而是猛然舉起手中的紫金銅鐧,語氣緩緩的道:「齊王,聽說您很能打。」
李元吉仰天長笑,英雄氣概迸發出來。
他突然遙遙直視秦瓊,同樣語氣緩緩的道:「秦叔寶,本王聽說你也很能打……」
「殺!」
兩人堪稱是當世虎將,單論戰力幾乎就是天下前三,兩人同時暴吼一聲,電光火石一般撞在一起。
這等猛將的廝殺,招式全是大開大闔,沒有任何花俏,純粹是力量和速度的比拼。
誰的出招更快,誰就能先打到對手。
誰的力道更猛,誰就能一擊而成……
砰!
砰!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聲重重悶響,秦瓊的雙手戶口開裂,鮮血像是飆飛一般,李元吉口中一咳,顯然也是受傷不輕。
兩大猛將同時被對手砸飛,並且也是同時跌落自己的戰馬。
竟然旗鼓相當。
僅僅接戰一下,就打的全都失去了再戰之力。
猛將之爭,就是這麼殘酷。
偏偏今日之事並不是個單挑的好場合。
但見天策府一方不斷攻進朱雀大街,忽然兩員大將發現了斜斜躺在地上的李元吉,頓時狂笑出聲,風馳電掣一般衝殺過來,道:「李元吉,受死吧。」
李元吉斜躺地上,手中緊緊攥着自己的鐵槊。
他仿佛看不見有人殺來,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淡笑。
虎乃山中之王,落入平陽又如何?
雖被羊欺,然而不低頭。
反倒是秦瓊目眥欲裂,竟然雙手扶着銅鐧強撐站起,大吼道:「張亮,段志玄,住手,住手啊……」
原來衝鋒而來的正是張亮和段志玄,兩員大將仿佛沒有聽到秦瓊的阻攔,只聽轟的一聲,李元吉的身體被戰馬撞飛而起。
足足兩三個喘息,才重重砸落在長街遠處。
秦瓊滿臉蒼白,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他緩緩仰頭看天,雙目抑制不住流淌兩行英雄淚。
他知道,李元吉今日必死無疑。
但是,猛將不應該這種死法。
剛才,李元吉饒恕了尉遲敬德,然而現在,天策府的將領們卻趁人之危。
耳聽張亮大聲厲喝,遍數李元吉的無數罪狀,道:「齊王,窮奢極欲,橫行長安,民怨沸騰,上蒼降罪,吾等殺之……」
秦瓊雙目呆呆看着天空,滾滾熱淚潸然而下,不斷道:「上蒼降罪?哪裏有什麼上蒼降罪?只不過是為了利益爭奪,方才做下這等趁人之危的舉動,呵,呵呵,我不該參加的,我不該參加的,這一場事後,我回山東去種田吧,當個農夫,其實挺好。」
但也就在這時,猛聽不遠處一聲暴吼,竟是被撞飛的李元吉強撐站起,雙手扶着巨大的鐵槊努力挺直了胸膛。
然後,更遠處的太子府響起連連暴吼,但見中門忽然大開,無數太子府親兵瘋狂衝出。
再然後,所有人看到了一個面色仁厚的中年人。
那是大唐的太子李建成。
在李建成的身後,赫然是太子妃和兩個側妃,再後面,赫然竟是李元吉的妃子楊氏。
而在幾個婦孺之後,則是十一個瑟瑟發抖的孩子。太子府的九個,齊王府的兩個。
「哈哈哈,是李建成,李建成終於撐不住了……」
「他的家小全在,李元吉的家小也在,都齊了,都齊了啊。」
「殺!」
天策府這邊頓時齊齊暴吼,無論大將還是士卒發瘋一般開始衝鋒。
「殺!」
太子府那邊的親兵同樣齊齊暴吼,領頭十幾個親兵首領一臉慷慨赴死的決然。
雖萬千人,吾往矣。
此戰,沒有誰對誰錯。
都是各為其主,都只是為了自己這一方能夠活着。
最終滿足的也許只是天策府那一小撮人的私利……
……
「吼!」
李元吉暴吼出聲,手持鐵槊再次沖入戰陣,他招式大開大闔,殺人宛如割草,突然張亮和段志玄齊齊逼來,藉助戰馬的優勢再次將他撞飛。
又是重重砸落地上。
然而,李元吉再次強撐站起,可惜,這一次他傷勢極重。
但是這位大唐的齊王不愧是驍勇之輩,也確實稱得上是性格彪悍異於常人,他口中連連吐血,然而放聲大笑,猛然再次沖入戰陣,狂笑道:「吾乃,大唐李氏皇族,吾乃,李家第三子,吾,李元吉,戰神也,今日為了家人一戰,雖死但是無憾也……」
很少有人能夠明白,李元吉為什麼要在最後一次衝鋒的時候這般大喊。
他要告訴所有人。
他叫李元吉,他是李家皇族的人。
今日一戰,他為李家而戰。
他是李家的人……
「殺!」
仿佛整個長街,晴天一聲炸雷。
李元吉的鐵槊重重砸在一個天策府士卒頭上,他自己也被段志玄的戰馬第三次撞飛。
這一次,終於再也沒法站起來再戰。
但他雙手仍舊死死抓着鐵槊,目光兇悍的看着潮水一般湧來的天策府大軍,忽然慘烈一笑,吐血大叫道:「吾要斬殺五百人,殺不足,我不死……」
可惜他終究是傷勢太重,根本沒有再戰一次的可能。
他突然轉頭,遙遙看着太子府那邊,這時他的氣息已經萎靡,斜斜已在街邊一處牆角,陡然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嘶聲厲吼道:「大哥,小吉兒先走一步了,黃泉路上為鬼雄,我為大哥當先鋒。」
轟的一聲,霍然起身,手持鐵槊似要再次衝鋒,然而整個人猛的重重仰倒下去。
天策府諸將大喜,齊齊狂吼道:「李元吉已死,汝等還不投降?」
「李元吉已死,汝等還不投降?」
整個朱雀大街,無數狂喜大喊,其實他們並不能確定李元吉死沒死,但是為了打擊對手的士氣必須這麼喊。
因為所有人全都親眼目睹了李元吉倒下。
虎將不死是不會倒下的……
……
世家一系的兵卒漸漸落入頹敗。
自古兩軍相爭,旗鼓相當才能僵持,一旦有一方陷入頹敗,瞬間就會演變成橫掃屠殺。
轉眼之間,長街肅清。
也就在這時,猛聽利箭破空之聲,隱約噗嗤一聲,似乎有人倒下。
幾百個尚在苦苦支撐的太子府親兵臉色蒼白,轉頭看着太子府門前的『李建成』躺在地上。
『李建成』的胸口插着一支箭。
太子殿下,身亡了。
「啊啊啊啊……」
殘存的幾百個太子府親兵目眥欲裂,忽然發瘋了一般的向着天策府大軍衝鋒,這一次的衝鋒,已經不能算是廝殺。
而是慷慨赴死。
他們完全是以命換命,轉眼之間全都躺在血泊之中,但是,天策府的士卒也被他們殺了上千人。
但見一個親兵躺在地上吐血,雙目之中的活泛正在迅速消失,但他忽然掙扎着坐起,目光溫柔的看向城中某個方向,柔柔的道:「阿蘭,我先走了。我是太子殿下的親兵,我不能讓殿下在黃泉路上太孤獨,我要去幫殿下開路,他永遠是我心中的太子……」
他說到這裏,口中咳出大量鮮血,但他眼中更加溫柔,只是遙遙看着遠方,喃喃道:「阿蘭啊,你是那樣的美麗,別怪我,我先走了。太子殿下親自給我們主持大婚,讓我一個小兵享受到了無數鄉鄰的羨慕,這種恩情,不得不報……」
這時一個天策府士卒滿臉仇恨,揮舞刀子一下將他梟首。
然而當一顆頭顱沖天飛起的時候,所有人全都看到這個親兵臉上溫柔的笑,他的雙福似乎一直盯着某個方向,他的眼中似乎飽含着濃濃的不舍。
似有柔柔之語,響在所有人心中。
正是這個親兵臨死之前的最後一段話……
「阿蘭啊,你是那樣的美麗,別怪我,我先走了。太子殿下親自給我們主持大婚,讓我一個小兵享受到了無數鄉鄰的羨慕,這種恩情,不得不報……」
秦瓊長長一嘆,上前撿起這顆頭顱。
……
……第2更到,後面還有第3更,玄武門大結局,顧天涯凌空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