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大唐貞觀五年,秋,黃道吉日。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宜祭祀,動土,安遷,嫁娶。
此是凌晨,寅時剛至。
距離開國立基僅有兩個時辰。
……
顧氏大院外圍,無數甲兵陳列。
士卒們的臉上都帶着興奮,眼睛裏面卻閃爍着警惕的光。
又有十幾隊人馬來回巡視,任何風吹草動都要上前查看,偶爾驚起一隻夜鳥,來不及飛翔便被射下來。
開國立基大殿,容不得任何意外,哪怕是受驚的鳥兒,也不准進入保衛圈。
忽聽夜色中一陣腳步,幾個大唐國公踏步而來,領頭一人乃是李績,其餘則是老程和劉弘基等人。
這幾個國公同樣神色警惕,走到甲兵外圍沉聲詢問道「可有異常?」
甲兵們遞上那隻飛鳥,鄭重回答道「整整半夜時間,就射下來一隻鳥,除此之外,毫無異動。」
幾個國公甚是滿意,點點頭道「很好,繼續保持這份警惕。吾等再去別的地方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疏漏之處。」
說話之間,聯袂而去。
這群國公剛走,不遠處又見一群大將出現。
只見領頭的赫然正是馬三保,後面跟着的則是燕九等一眾顧氏家臣,這群家臣全都身穿重甲,目光之中同樣閃爍着警惕的光,開口毫無二話,直接就問道「可有異常?」
負責護衛的甲兵沒有絲毫不耐煩,再次遞上剛才那隻飛鳥,恭敬回答道「就射下來一隻鳥……」
馬三保點了點頭,鄭重叮囑道「爾等一定要小心戒備,任何風吹草動都要探查。」
甲兵們轟然應諾。
馬三保甚是滿意,轉頭領着家臣們離開,邊走邊道「兄弟們,咱們去城裏轉轉,距離開國僅有兩個時辰,再怎么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燕九等人深有同感。
……
此時天色尚且漆黑,然而院中人聲嘈雜,只見偌大一座顧氏大院中,到處都是人頭攢動的影子。
貴婦們在忙着,腳步跑的飛快,人人喜氣洋洋,眉宇間儘是驕傲。
能夠參加一次開國立基大典,絕對是值得吹噓一輩子的大事,尤其她們還親自參與了籌辦,心裏更加有一份驕傲和自得。
忽聽一個貴婦驚叫一聲,語氣裏面帶着焦灼,急急道「玉璧呢?誰見到玉璧放在何處?這東西若是不見了,開國之時要鬧大笑話。快點找,大家快點去找……」
隨即又聽旁邊噗嗤一聲,另一個貴婦不無失笑的道「河間王妃啊,你能不能不要大呼小叫?玉璧那東西怎麼可能會丟?半夜子時就已經送去了城外。」
「啊?是嗎?哎呀你們看看我這腦子,今天真是忙昏了頭。玉璧是祭天之物,城外是祭天之所,所以肯定早就送過去了啊,結果我剛才卻嚇的渾身冷汗。」
幾個貴婦嘻嘻哈哈,各自又開始忙碌。
突然院子裏又是一聲驚叫,只聽長孫皇后慌裏慌張的聲音響起,焦急道「冕冠呢?冕冠怎麼不見了?我的老天爺,這要耽誤大事啊,眼看就快要開國了,本宮卻把顧妹夫的冕冠弄丟了。」
眾婦人頓時全體一驚,都感覺額頭有冷汗冒出,於是一陣驚慌失措,咋咋呼呼開始四處尋找。
幸好有個貴婦清醒,語帶不確定的回憶道「皇后娘娘先別焦急,諸位姐妹也莫慌亂,奴家依稀記得,冕冠似乎已經送進顧國主的房間裏。」
長孫皇后明顯一冷,眾貴婦同樣也是一楞,眾人隱約也記起有這麼回事,頓時人人臉色訕訕又開始忙碌。
不遠處的正屋中,顧天涯一臉無語,嘆口氣道「我現在有些弄不明白了,到底是我開國還是她們開國?看她們這份激動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都是我媳婦呢……」
呸!
旁邊猛聽有人啐了一口,只見李世民拉着一張臉,道「眼看就要當諸侯的人了,說話竟然還是沒個正經。外面那是你的嫂嫂們,這個便宜你也敢占?臭小子,真想大耳瓜子抽死你。」
顧天涯乾咳兩聲,連忙舉手表示認錯,尷尬道「抱歉抱歉,一時口誤。」
李世民惡狠狠瞪他一眼,冷着臉呵斥道「趕緊閉上嘴,乖乖坐挺直。再敢胡言亂語,一腳踹死你個臭小子……秀寧呢?給他再擦一下粉。剛才這小子開口說話,把臉上的粉給震掉了。」
顧天涯登時大驚失色,滿臉驚恐道「又擦粉?二哥你是不是故意的?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你已經讓人給我擦了五六次。」
「五六次又如何?要怪就怪你小子亂動彈!」李世民再次瞪他一眼,訓斥道「眼看就要開國立基,失了禮儀要被天下人恥笑。」
這時旁邊響起李建成的溫笑,竟也敦厚勸解道「妹夫不要再胡亂動彈,免得又震掉臉上的粉……」
顧天涯一臉悻悻辯解,道「我實在想不明白,擦粉算是什麼禮儀?大好男兒,堂堂漢子,為什麼要擦粉呢?這到底是哪門子禮儀?」
結果李世民和李建成同時開口,一臉肅重道「此乃春秋古禮,王者相貌威嚴。」
「擦粉就相貌威嚴?」顧天涯還想爭辯。
哪知李世民和李建成同時點頭,再次一臉肅重的道「不錯,正是如此。」
顧天涯滿臉無語,深深吸了一口氣。
忽然他眼珠子一轉,看向李世民好奇問道「二哥,你當初登基的時候擦了沒?莫非也是被人弄了大半夜,只要開口說話就要補一次粉?」
李世民冷哼出聲,不無嘲諷道「朕可不像你,性格像個不坐窩的兔子。朕那時只擦了一次粉,因為朕一整夜坐着不動不言。但是你這臭小子……」
皇帝正要繼續教訓,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猛然改口道「秀寧呢?快過來!把這臭小子的冕冠重新整理一下,身上的諸侯王袍也要重新弄一弄,褶皺全要撫平,不可失了法度。」
此時昭寧正和幾個妾室忙碌,聞言連忙大驚失色的跑過來,一臉緊張的道「怎麼冕冠又歪了?王袍也出現了褶皺。」
說話之間,其她幾女也都跑過來,二話不說按住顧天涯,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整理冠帶。
顧天涯面色苦楚,只能像個木頭人一般被人擺佈。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夜的一切都要遵從禮法,沒辦法,由着大家折騰吧,否則一旦引起不滿,怕是又要給他重新畫一次妝。
……
遠處傳來打更聲,時辰終於到了卯時。
而也就在打更之聲響起的剎那,李世民像是迫不及待的豁然而起,沉聲道「時辰至,出正屋,開國第一項禮儀,先去城外祭拜天地。」
皇帝話音剛落,門外湧進十幾個禮官,二話不說就把顧天涯扶起,像是攙扶耄耋老人一般小心翼翼。
顧天涯滿臉無奈,忍不住小聲提醒道「不用這樣吧,我自己可以走。」
哪知禮官們勃然大怒,旁邊李世民也一臉怒氣,怒斥道「從現在開始,閉上你的嘴巴,再敢發出任何聲音,朕會一巴掌抽死你。」
旁邊李建成也溫聲開口,不斷勸慰道「妹夫乖,聽話啊。今日不同往日,你那個爛漫的性子要收一收。記住了,不言,不語,一切聽從禮官的,千萬不可亂了法度。」
皇族大兄長這是把他當成小孩哄啊。
顧天涯只能深吸一口氣,被人攙扶着慢慢往外走,他心裏不斷苦笑,不斷給自己警告道「別惹大家生氣,你現在是個木偶,別惹大家生氣,你現在是個木偶……」
心中念念叨叨着,被禮官們攙扶上了一架車。
那是諸侯王的王輦。
……
此時天色仍未放亮,但是長街之上已經全是人,只見無數百姓面色激動站在道路兩旁,又有各國前來觀禮的使節遙遙而望,雖然人如潮水,但是靜謐無聲。
忽然聽到一陣巨鼓和鳴金之聲,李世民的天子車輦領先出門,後面才是顧天涯的諸侯王攆,兩架車輦在大軍護衛之下朝着城外進發。
爾後是潮水一般的人群,慢慢跟隨着車輦一起走。
只見人群的第一梯隊,乃是無數身穿官服的大臣,後面緊跟着幾十個貴婦,赫然竟是每人挑着一根扁擔,看那扁擔壓彎的彎度,顯然是挑筐里的東西很重。
貴婦們走的很吃力,很快變的香汗淋漓,然而不管她們如何吃力,她們自始至終就是不肯停下歇歇,甚至有人想要悄悄上前搭一把手的時候,也會被這些貴婦們怒氣沖沖的搖頭拒絕。
再後面的隊伍,則是各國觀禮的使節,忽然使節之中響起小聲小氣的質疑,似是某個女子十分不解的好奇「為什麼那些漢人貴婦要吃這份苦?這個挑扁擔禮儀很重要嗎?為什麼,她們不願意讓人幫忙?大長老您快看啊,有個貴婦累的喘氣都快喘不開了呢。」
隨即聽到一個蒼老聲音,依稀乃是吐谷渾的大長老,只聽駝駝先知緩緩開口,語帶感慨的道「從這裏,到城外,一路挑着扁擔,確實會很疲累。但是這扁擔挑的值啊,咱們吐谷渾想挑還沒資格呢?等到顧天涯開國之時,其中一項禮儀就是婦孺獻禮,慕容丫頭你知不知道,這份獻禮可是有着豐厚回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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