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你的雙目之中,看到強烈的權力欲望……」
「自古至今,女子貪戀權勢的確實有,但是,像你這麼欲望強烈的不多見……」
……
顧天涯目光恍如兩道利劍,似乎要直插進眼前『小乞丐』的內心。
而對面的『小乞丐』也不知道為何,竟然能鼓起勇氣和他四目相對,既不見忐忑,也不見慌張。
足足良久之後,顧天涯的銳利目光才微微一斂,他饒有興趣再次發問,淡笑道:「說說吧,到底是為什麼?你一個小小女子,為什麼有如此強烈的權欲心?」
小乞丐想也不想,幾乎脫口而出道:「漢人有句名言,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顧天涯莞爾一樂,笑道:「這話我知道,但它說的是『大丈夫』,而你,是個小丫頭。」
說着看向小乞丐,微笑又問道:「還有其它說辭嗎?」
小乞丐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面色顯得極其肅重,輕輕道:「我要殺人!」
這四個字,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一般,帶着森冷的寒意,讓人聞之一顫。
顧天涯目光明顯一怔,眉頭緊跟着微微皺起,他重新打量眼前的小丫頭,語氣忽然變得嚴肅,鄭重問道:「你要殺的是什麼人?」
只見小乞丐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幾乎一字一頓的從牙縫裏又擠出幾個字,滿臉恨意道:「我的同胞,高句麗人。」
顧天涯默然不語。
書房裏的氣氛再次變為壓抑。
……
又是良久之後!
顧天涯語氣轉為柔和,溫聲勸解道:「人可以懷有仇恨,但不能為了仇恨而活着。小丫頭,你知道麼,其實當你說出想要大權的時候,我已經猜到你可能是經歷過某些不愉快的事,但是……」
『但是』兩個字尚未說完,猛見小乞丐的臉蛋兒一狠,咬牙道:「何止經歷不愉快,宛如利劍割人心。」
顧天涯嘆了口氣,點頭道:「能讓一個小姑娘心生恨意,說出『我要殺的是同胞』這種話,由此可見,所遭經歷必然痛苦……但是我仍要勸你一句,人不能為了仇恨而活着。」
小乞丐陡然抬頭,目光直勾勾看着顧天涯,嘴巴張了一張,最終卻沒有開口。
她這幅欲言又止的模樣,顯然是心中有話想說,顧天涯微微一笑,鼓勵道:「若有疑惑,不要憋着……」
小乞丐果然有疑惑!
她第三次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小女子為了在比試中脫穎而出,所以潛心研究過您的遼人治遼政策,您這份政策的意圖雖然隱晦,但是暗藏的手段卻狠辣無比……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您這份政策分明是要壓榨高句麗人到死。就算壓榨不死,至少也會活的水深火熱。」
小乞丐說着停了一停,目光悄悄偷看顧天涯一眼,發現顧天涯並沒有惱怒之意,這才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既然您本意就是想壓榨高句麗人,可見您內心裏並不在意他們的死活,那麼,為何卻要勸說小女子?」
「我並不是要勸你善待他們!」顧天涯淡淡一笑,悠悠然道:「我所要勸的,是讓你別活在仇恨中……」
說着緩緩一停,大有深意看着小乞丐,又道:「仇恨會蒙蔽一個人的心神,進而會扭曲一個人的心神。對於我來說,可不想見到麾下都是心神陰鬱的人。」
小乞丐下意識點頭,道:「是呢,心神陰鬱的麾下肯定讓人心中不喜……」
話才說到一般,猛然小腦袋抬起,她突然才反應過來,顧天涯已經接納了她。
這小丫頭又驚又喜,顫聲道:「您剛才用的是『麾下』兩個字!」
顧天涯悠悠一笑,語帶深意的道:「遼東有三個國度,高句麗已經盡入我手,然而我暫時掌控的僅是土地,想要掌控人心還需要很長一段道路要走。」
他說着緩緩站起來,負手背後看向門外,又道:「開疆拓土容易,歸化民心很難,尤其還是你們高句麗這種民族,骨子裏有着難以改變的執拗。」
他說着又是一停,大有深意笑道:「所以啊,這就需要用一些比較陰暗手段。」
小乞丐毫不遲疑點頭,鄭重道:「要有人去當壞蛋,背起一口大黑鍋。」
顧天涯哈哈大笑,目光看向這個小乞丐,饒有興趣問道:「那麼,你願不願意去當這個壞蛋呢?」
小乞丐嫣然一笑,習慣性的輕撫一下耳邊髮絲,輕描淡寫的道:「從今天開始,小女子會是整個高句麗人的惡鬼。」
「是嗎?你準備怎麼做?」顧天涯表現的更加有興趣。
小乞丐笑的更加嫣然,道:「惡事做盡,壞事做絕。只要是能讓高句麗人痛苦的事,小女子絕對會沖在所有人的最前頭。」
顧天涯放聲大笑。
笑聲之中,陡然他從抽屜里拿出一物,揚手輕輕一拋,恰好拋進小乞丐懷中。
「從今天開始,這塊玉佩歸你了。」
小乞丐捧着玉佩,看見上面刻着一個『顧』字,她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眼睛閃閃發亮,驚喜道:「這莫非是給我私權?」
私權!
而不是公職!
只見顧天涯滿臉淡笑,語帶深意的道:「高句麗已經是顧氏屬地,並且設立了正規的安東都護府。不但頒佈了嚴正的律法,而且還有按章辦事的官員……在這種情況之下,想要做個壞蛋可不容易。」
說着一停,接着又道:「如果不給你個特別的身份,恐怕你第一次做惡就會捉拿起來,而一旦那樣的話,以後的壞事誰去做?雖然這個世上有很多很多壞蛋,但是願意去做個被同胞們唾棄的壞蛋可不多啊……」
「這是人才,我必須善用!」
小乞丐頓時展顏而笑,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恨意,道:「我可不止是要同胞唾棄,我要的讓他們罵聲不絕……人人提起我的名字,必然會恨的咬牙切齒,但是我要讓他們只敢在暗地裏咬牙切齒,明面上他們見到我只會嚇的渾身顫抖。」
顧天涯徐徐突出一口氣,有感而發道:「這得是惡到極致才行。」
小乞丐笑顏如花,道:「小女子恰是要惡到極致。」
顧天涯深深看她兩眼,不知為何輕嘆一口氣。
他伸手指指那塊玉佩,解說道:「既然你要作惡,必須有作惡的本錢。故而,我給你這塊玉佩……剛才我已經說過,高句麗設有安東都護府,倘若你的身份不夠特殊,那麼你在第一次作惡的時候就會被捉拿起來。」
小乞丐舉起那塊玉佩,接口道:「而有了這塊玉佩則不同,我持之便可以橫行無忌,哪怕高句麗人恨我恨的牙根痒痒,哪怕他們天天去安東都護府告狀,然而,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我繼續為非作歹、壞事做絕……因為,安東都護府不敢捉拿我。」
她說着停了一停,眼睛亮閃閃的看着顧天涯,輕輕又道:「因為,這塊玉佩代表着我是您的女人。所有人都會知道,我是您養的外室。」
說着又是一停,嘻嘻笑道:「外室持寵驕縱,做出許多惡事,就算有人指責,但也指責不到您的頭上。他們頂多只能勸您好好管教於我,但是絕對沒有人敢勸您驅離於我……畢竟,外室最討男人喜愛嘛,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顧天涯默然。
片刻之後,方才開口,肅然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這小丫頭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送此玉佩給你的原因。我為了高句麗的歸化,並非是要養一個外室。」
「那小女子這輩子的名聲該咋算?」小乞丐追問一句。
顧天涯緩緩吐出一口氣,面色鄭重的道:「等到這個計策完成,高句麗盡歸掌握,那時候我會親自出面告知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並非是我的外室。不但恢復你的名譽,而且給你撮合一門上好的親事。」
小乞丐陡然笑了起來。
然而她雖然笑顏如花,眼睛深處卻是悽苦,幽幽道:「當計策成功之日,怕是我的罵名已經臭不可聞。無論百年還是千年過去,世人提起我只會罵一句毒婦……一個對待同胞又惡又狠的女子,恢復不恢復名譽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深深看了顧天涯一眼,然後動作溫柔的把玉佩放進懷中,彎腰輕輕一禮,柔聲告別道:「奴家不耽擱您處理政務啦,我這就告辭回歸高句麗。但是臨別之前還有一事相求,我想請您給我派一些兵卒使用。」
說着又看顧天涯一眼,幽幽道:「身為幽雲領主最寵愛的外室,手底下怎麼能沒有一群仗勢欺人的兵!」
顧天涯遲疑一下,沉吟道:「確實如此,外人的眼還是要擋的。我給你一百甲兵,叮囑他們必須無條件聽你指派。無論你想做什麼壞事,這些兵卒都會服從於你。」
小乞丐輕聲道:「除此之外,您這邊還要配合着演一場戲……比如,讓您的妻子和您大吵大鬧一番。畢竟男人在外面養了外室嘛,家中正妻肯定會心生不滿的呢。」
顧天涯大有深意看她一眼,最終緩緩點了點頭,肅然道:「合該如此。」
小乞丐屈膝行禮,轉身出門而去。
忽然門外遙遙傳來一聲悽苦,幽幽道:「您自始至終都沒問一句,奴家的名字叫金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