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婕妤低下頭去,小心翼翼的道:「妹子難堪就難堪在這裏,我現在是陛下的婕妤……」
都是聰明女人,有些話不需要明說。
她現在成了李世民的女人。
雖然身份是個婕妤,地位等同於小妾,但要是嚴格論起來的話,她勉強也算是顧天涯的嫂子。
偏偏按照娘家那邊則是她喊顧天涯舅舅。
這才是她不敢隨意去攀親戚的原因。
因為一旦用了這個藉口絕對會觸怒皇帝。
德妃沉吟良久,忽然語帶深意開口,暗示道:「這事不太好操作,姐姐我不敢插手。若是,若是你能得到那位姑奶奶的認親……」
話才說到一半,口風稍微一改,又道:「又或者你孩子有機緣,能成功站到老人家面前,喊上一句祖奶奶,事情必然就能成了。」
楊氏婕妤一臉渴求,急急道:「這正是妹子來求您的原因。」
德妃左右思量,終歸決定賭一把,鄭重道:「若是你能得到顧妹夫一家的認親,身份地位立馬就會拔高一層,這樣的話,姐姐我都要高看你一眼。所以這件事,我幫你試試看……」
她說着微微一停,緊跟着又道:「此次幽州傳來訊息,邀請陛下率領各大家族北上,由於棉花產業的巨大收益,導致陛下和長孫姐姐心情極佳,故而才會賜下恩典,允許宮裏的嬪妃一同隨行。」
說着又是一停,沉吟再道:「陛下的意思是讓咱們女人家去開開眼界,長孫姐姐的意思是讓咱們去和顧氏的女眷融洽情分,不管是何用心,咱們總算是能跟着了。而這個跟着,就是你的機會。」
「是是是,小妹也是這麼想的。」婕妤楊氏拼命點頭。
德妃再次沉吟一番,目光灼灼的道:「按照往年的規矩,前往幽州會途徑河北道,那裏有檀州密雲縣,縣裏就是顧家村。每次陛下陛下前往幽州的時候,都會到顧家村里拜見那位姑母。雖然今次時間比較倉促,需要十五日之內趕到幽州,但是以陛下的性格,他絕不會過顧家村而不入……」
說着看了一眼婕妤楊氏,語帶暗示的道:「長孫姐姐也會帶着我們四大正妃一起去拜見。」
婕妤楊氏喘息都變得緊張,滿臉渴望的道:「求您給妹子個機會,讓我以隨行身份跟着。」
德妃悠然一笑,滿臉溫厚攥着她的手,親切道:「咱們情同姐妹,這點小忙肯定要幫。你雖然只是一個婕妤,終歸也算陛下的妾侍。到時候跟在我們身邊,去給姑奶奶磕個頭還是沒問題的。」
「那我孩子……」楊氏婕妤忍不住開口。
德妃目光深邃,笑悠悠道:「孩子小,愛調皮,大人不可能一直看着吧,他胡亂跑動出現在那位姑奶奶面前能算什麼錯?」
楊氏婕妤又驚又喜,猛然站起來就要屈膝跪拜。
德妃一把將她拽住,鄭重道:「妹子,咱們之間不需要如此。」
楊氏婕妤感動無比,眼眶發紅淚水點點,抽泣道:「若是此事成了,妹子感念您一生。」
德妃溫厚一笑,拍拍她手背道:「回去吧,趕緊收拾行囊準備啟程。我這邊也要收拾一下,帶些禮物去給平陽公主。」
說着微微一停,叮囑又道:「你最好也備上一些,到時說不定就能用上。雖然按身份你沒資格拜見平陽公主,但是說不定這次就有資格了呢。」
「是是是,小妹這就回去準備。」楊氏婕妤連連點頭,行禮告退匆匆而去。
直到她身影消失之後,房內突然走出一個女子。
此女赫然是四大正妃之一的韋貴妃,皺眉道:「德妃姐姐,您總是狠不下心。這種事情也能接麼,若是觸怒了陛下豈不因小失大?」
說着看向門外,又道:「這個小婕妤在皇宮裏到處求人,就連我那裏她都去過很多次,甚至還有長孫皇后那邊,這女人也敢有膽量去求。可是你看有誰出手相幫了,大家不都是能躲就躲嗎?」
德妃目光深邃,道:「若她不是為了孩子求人,我又豈能出手相幫。這個小女人啊,為了孩子敢拼命。這一點讓我很欣賞,不忍心看她淒婉失望……」
「那您就不怕陛下暴怒嗎?畢竟這可是身份差着輩呢。」
韋貴妃一臉精明,語帶提醒又道:「陛下和顧天涯乃是舅哥妹夫,結果小妾卻要喊妹夫一聲舅舅。這不是打陛下的臉嗎?姐姐你怎麼想不明白?」
德妃微笑不語,遙遙看着楊氏婕妤離開的方向。
好半天后,嘆口氣道:「親情的事,誰能說得准?咱們陛下那位妹夫,最是注重親情方面,說不定,這位楊氏就被會他照看了。」
說着語氣一改,明顯肅重起來,道:「一旦幽州顧氏和她認了親,那她的身份可不能以婕妤看待了。即使是咱們四大正妃,也要上趕着向其交好……」
韋貴妃微微一撇嘴,淡淡道:「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而已。」
德妃不置可否。
韋貴妃明顯還有其它事情,眸子之中隱隱閃爍一抹幽光,忽然語帶試探的道:「德妃姐姐你聽說了沒,幽州新城很快就要建設了。」
德妃看她一眼,仍舊不置可否。
韋貴妃乾咳兩聲,訕訕道:「最近這段日子以來,宮裏好些嬪妃上躥下跳,個個挖空心思在陛下面前露面,不約而同伴出一副可憐兮兮架勢……能騙得了誰啊,無非是想替母族爭取利益。」
說着停了一停,語氣再次帶着試探,小心翼翼問德妃道:「姐姐,您有沒有興趣在幽州新城投資一筆?」
這種試探幾乎已經挑明了。
哪知德妃緩緩起身,忽然淡淡一笑道:「時辰不早了,我要去向長孫姐姐請安。妹子,你去嗎?」
拒絕的很委婉。
韋貴妃滿臉尷尬,悻悻站起來道:「既然姐姐不願意說,妹妹就不再打攪了。」
滿是不甘心的告退而去。
德妃目光悠悠看着她背影,直到這位貴妃離開自己院子,方才嘆息一聲道:「你們始終沒有想明白,女人出嫁以後應該如何做……」
「母族那只是曾經的娘家,現在的男人家才是自己家。」
「還有,關於親情……」
「那位楊氏婕妤雖然地位卑微,但她畢竟有着大隋皇族的血脈。顧天涯的母親是大隋公主,這就是楊氏婕妤天然的後台,一旦那位姑奶奶認了親,你們再想去交好楊氏婕妤就晚了。」
「在皇宮裏面生活啊,萬萬不能前倨後恭。」
這時一個宮女悄悄走近,低聲問道:「德妃娘娘,您似乎很看重那位楊氏婕妤?奴婢聽宮裏頭好多人都說,只有您願意接待那位小婕妤。」
德妃看她一眼,搖搖頭道:「不是我待見她,而是有人待見她,我只是替人做事,順便捎帶自己一點心意而已。」
說着看向小宮女,微笑告誡道:「珠兒你要記住,皇族親情冷漠,但也正是因為親情冷漠,所以無論陛下還是皇后反而更在意這個。最重要的是,北邊有一個男人也在意。」
小宮女眼睛一亮,眸子溢彩連連的道:「這個奴婢知道,您說的是幽雲領主顧天涯,據說,他是極其注重親情的人。」
德妃悠悠吐出一口氣,道:「我乃陛下的四大正妃之一,按輩分算是他的小嫂子。既然是他嫂嫂,那就得幫他出一點力……」
說着停了一停,面色果決又道:「所以這位楊氏婕妤的事情,我就算觸怒陛下也要幫一把。」
小宮女明顯擔憂起來,道:「這樣做會不會被有心人搬弄是非?」
德妃微微一笑,淡淡道:「你們啊,始終是悟不透。」
小宮女果然聽不懂的樣子。
……
德妃嘆了口氣,抬腳出了房門,她一路直奔長孫皇后的寢宮,恭聲稟告之後入內請安。
此時長孫皇后正在忙碌,見到她來頓時招了招手,親切笑道:「本宮正準備派人去喊你,想不到你自己主動來了,過來過來快過來,幫我琢磨琢磨該帶什麼好……」
顯然皇后和她情誼極好,幾乎當做自家妹子一般看待,所以不等德妃回話,長孫皇后又笑着道:「每次準備前去幽州的時候,總是這也想帶那也想帶,結果踟躇這麼大半天,到現在也沒定下個心思。」
說着看到德妃欲要行禮,頓時故作不悅一擺臉色,道:「說你多少回了,到我這裏不用拘謹。快起來吧,莫要行禮。」
德妃之道此時才開口,一臉溫婉的道:「規矩總是要守的。」
長孫皇后嘆了口氣,道:「這偌大一個皇宮裏面,也就只有你是真的在守規矩。其她那些嬪妃,只是表面而已。」
德妃不接這個話茬。
長孫皇后看她一眼,失笑道:「算了算了,咱們姐妹之間不說這些煩心的事。你且過來幫我參詳參詳,這一次咱們去幽州該帶什麼禮物。」
德妃仍是一臉溫婉,像是有感而發的道:「幽州日益繁華,貨物囊括天下,咱們長安雖是大唐帝都,可若是比拼這方面的話肯定比不上……」
她僅是點到為止,然而長孫皇后已經若有所思,點點頭道:「妹子你說得對,幽州確實越來越繁華了。現在的那裏什麼東西都能買到,所以咱們無論帶什麼禮物都不夠出彩。」
德妃趁機道:「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既然是送禮,就該送些代表能心意的東西。心意到了,也就行了。」
說着狀似遲疑一下,又道:「妹子倒是認為,您該多帶一些錢財。聽聞幽州那邊繼續建造房屋,您若是帶些錢去可能比什麼都好。」
長孫皇后頓時笑出聲來,指着她道:「你這一番話熟悉的很,別的嬪妃也跟我說過,可惜她們在說的時候,順帶就把自己也帶上了。唯有你,沒帶上自己。」
德妃款款一禮,溫婉道:「因為我沒有答應幫母族謀取利益。」
長孫皇后面色肅重下來,道:「那些妃子幾乎不約而同,都想在我這裏謀點投資份額,其實本宮心知肚明,她們是在替背後的家族謀利。」
德妃嘆了口氣,道:「她們一直沒有想明白,女人出嫁之後應該怎麼做。」
說着看向長孫皇后,略顯遲疑道:「長孫姐姐,今日韋貴妃又去我那裏試探了。言語之間,儘是這個意思。」
長孫皇后臉色一沉,道:「她不止去你那裏試探,本宮這裏也來過幾回。最近兩年時間,京兆韋氏跳的很歡,她家一直想要躋身頂級門閥,總覺得能夠代替范陽盧氏成為新的五姓七望……」
德妃神情肅然,語氣首次變冷,道:「但是他們不該打幽州的注意!」
說着一停,緊跟着又道:「咱們那位顧妹夫何其艱難,當初白手起家的時候怎麼不見韋氏去幫忙。現在看到幽州新城急缺資金,他家倒是想要把手收進去摘果子。」
長孫皇后忽然摒棄左右,低聲道:「妹子你放心,幽州的果子可不是那麼好摘的。咱們那位妹夫最厭惡內鬥,他費盡心力才讓世家各族一致向外。」
說着把德妃拉到身邊,用更低的聲音道:「如今大唐各個世家都在他的帶領下向外求財,唯有這個京兆韋氏總想從自己人的手裏佔便宜。既然屢教不改,他家怕是要倒大霉。」
德妃神情一動,同樣低聲道:「也就是說,顧妹夫要給他家下套?」
長孫皇后沒有回答,僅是臉上現出一抹神秘。
德妃頓時懂了。
聰明人一點就透,立馬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語氣微微一轉,說到那個楊氏婕妤的身上,道:「長孫姐姐,有件事須得跟您稟告一番。今日那位小婕妤又來求我,淒淒婉婉的哭着讓人可憐……」
長孫皇后嘆了口氣,道:「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她為了給自己孩子爭一個未來,真是豁出去自己性命也敢不要了。可惜本宮身為皇后,這件事卻不好表態。」
德妃點了點頭,輕聲道:「滿皇宮都以為您不想幫她,唯有我知道您的心腸柔軟,也正因為此,我給了她承諾。」
說着溫婉一笑,又道:「日後若是被陛下責罰,姐姐您可得替我說話。」
真是個知進退的女子。
明明她頂着壓力幫了顧天涯,卻用這番話把情分放到了皇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