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特殊打造的馬車駛進了莊子。
遠遠的,有人衝着柳老漢這邊大喊。
「柳老哥,柳老哥,先別動身啊,先別忙着動身……」
「官府上對於咱們的遷徙之事有最新安排……」
伴隨着呼喊之聲,那人領着馬車行駛過來,但見趕車的車夫一勒韁繩,巨大的馬車穩穩停了下來。
這車很大,長度足有一丈,寬度也寬,至少半丈有餘。
但是這車似乎並不是載貨的車輛,反而在車上安裝了一個巨大的木製車廂,車廂外面裹着厚厚的牛皮,任何寒風都不可能吹透進去。
領路之人直奔柳老漢一家,順勢看了一眼獨輪車上的幾個娃娃,然後,他衝着柳老漢哈哈就是一笑。
「柳老哥,你們這是全都收拾利索了啊。很好很好,鍋碗瓢盆都齊了。」
這人很是自來熟的搭着話,說話之間直接走到獨輪車旁邊……
他忽然彎腰下去,抱起獨輪車上的一個娃娃,先是用鬍子扎了一下小傢伙的嫩腮,然後發出十分洪亮的哈哈一笑,逗弄孩子道:「小崽子,你想不想坐大馬車?」
小傢伙眼睛眨呀眨呀的看向馬車。
旁邊柳老漢和那個漢子有些拘謹,一老一少垂手站在那裏顯得小心翼翼,這時只聽趕車的車夫乾咳一聲,催促道:「我說你能不能別這麼囉嗦?接完這一家咱們還得去下一家,衙門裏給的任務很急,你辦事能不能利索點……」
領路之人哈哈一笑,點頭哈腰道:「好好好,馬上就好。」
他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個本本,又從兜里拿出一截漆黑的木炭,但見他用木炭在小本本上畫着圈,一邊畫一邊說道:「柳老漢家裏,倆個娃,柳大壯家裏,四個娃,所以一共是六個娃,戶籍全都是柳家莊,負責登記之人是我,藍田縣的衙役柳十七……」
原來他叫柳十七。
正是這個柳家莊的出身。
他念叨完這一句之後,似乎忽然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於是臉色猛然嚴肅,鄭重又補充一句,鄭重道:「這個柳家莊是藍田縣的柳家莊,做人可不敢把家鄉故土弄忘了。柳家莊,藍田縣的柳家莊。」
那個車夫點了點頭,伸手從車廂門口也拿起一個小本本,同樣畫圈道:「接到六個娃娃,戶籍都是藍田縣柳家莊,編入第九十七號馬車,目前還剩下八個空缺。」
他畫完圈圈後,小心翼翼把小本本擱好,然後目光看向領路之人,再次催促道:「行了,交接完畢,你趕緊把娃娃們都抱進車廂,咱們還有八個空缺需要去接……」
「好好好,這就好!」柳十七抱起另一個孩子往車上送。
這一幕看的柳老漢和那個漢子滿臉不解。
孩子們的母親則是滿臉驚慌的想要上前。
柳十七似乎早有預料,騰出一隻手來揮了一揮,口中又是哈哈大笑,樂呵呵的解釋道:「大壯他媳婦,栓子他媳婦,你倆不用擔心,娃娃們丟不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好事吶,是官府上給咱們的一大仁政……」
仁政?
兩個女人拘謹的湊到車邊,眼巴巴看着自家孩子被送進車廂。
這時候才發現,巨大的車廂裏面還有七八個孩子,那些小傢伙們似乎都很興奮,趴在車廂門框上向外探頭探腦。
柳老漢終於鼓起勇氣,略顯忐忑問道:「十七…十七兄弟,你這是咋個說法啊?馬車是從哪裏來的?拉着娃娃們要幹啥?」
漢子柳大壯也湊了過來,堆砌笑臉和領路之人套着近乎,試探問道:「十七叔,您今日沒在衙門裏當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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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十七『哈』了一聲,伸手重重拍了一下柳大壯肩膀,笑罵道:「你這娃子眼睛不好使嗎?沒看見十七叔現在就是在辦差麼?」
「現在就在辦差?」
柳大壯看了一眼馬車,咽口唾沫又問道:「接孩子也算辦差嗎?」
「算!」
領路之人面色一肅,鄭重道:「這是衙門裏嚴令考核的大事。」
他一邊說着話,一邊繼續把孩子往車廂里抱。
由於他是柳家莊的出身,並且是莊子上唯一一個在衙門當差的人,所以他在村子裏的威望極高,柳老漢一家完全不敢阻攔他把孩子送進車廂的舉動。
很快,六個娃娃都被送進了車廂里。
直到這時,這個名叫柳十七的衙役才騰出功夫,笑着解釋道:「你們不要擔心,娃娃們丟不了的。看到這輛馬車了沒有,這是專門給娃娃們打造的馬車……」
柳老漢一家全都湊在車邊往裏看。
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娃娃儘是擔憂……
拉車的車夫似乎早已習慣,忽然伸手掀起車廂的牛皮車簾,指着裏面道:「你們好好看一眼吧,娃娃們在裏面享福着呢。兩個熱滾滾的火爐,這一路上都不會斷火,嘿,光是碳錢就得十幾貫!」
說着停了一停,緊跟着又道:「你們的娃娃才值幾個錢啊?全賣了都不一定值個碳錢!但是呢,官府下了嚴令,熱滾滾的爐子一路之上不准斷火。嘖嘖嘖嘖,大仁政啊,以前也有過百姓遷徙遠方的事,何曾有人在意過孩子會不會在路上凍着?」
這番話說的無頭無腦,但是有一個詞卻讓柳老漢和柳大壯留了心。
這一路上?
莫非,竟是指的他們即將遷徙的北方之路……
柳老漢和柳大壯眼巴巴看向柳十七。
果然只見柳十七點了點頭,面色明顯掛上一副肅重之色,道:「所有的娃娃,全都要坐馬車,每個車廂裏面配備兩個火爐,不惜錢財也要保證炭火不停,大手筆啊,真是大手筆……要說當今這個世道,誰會在乎一群貧家小娃,只有那位先生,才會如此仁善。」
柳老漢和柳大壯完全聽不懂。
柳十七知道他們聽不懂,於是解說的更為仔細,只見他伸手指了指馬車,沉聲道:「你們看清楚,這是一輛特製的馬車……」
說着上前敲敲車廂,又抬腳踢了踢車輪,接着道:「看看,車廂外面包裹着多麼厚實的牛皮,看看,這副車輪用的木頭多麼堅硬……再看看這些榫卯的接茬處,是不是感覺很新很新?我想你們已經看出來了,這車乃是緊急趕工打造出來的。」
「這樣一輛特殊的馬車,光是木料和牛皮的成本就得二十貫,再加上緊急趕工的工錢,再加上一路上不准熄火的火爐用碳,全部計算下來,一輛車的耗費就要五六十貫……」
「這架馬車的造價是不是把你們嚇傻了?」
「但我告訴你們,這樣的馬車僅是咱們藍田縣就有二十輛,全是城裏柳氏家族出錢打造的,據說為了緊急完工花了足足一千多貫錢。」
「一千多貫啊,多嚇人的數字,這一千多貫錢要是省吃儉用,足夠幾百個漢子娶妻成家了。」
「但是,這一千多貫錢僅僅是為了保證孩子們路上不會受苦。」
「城裏的柳氏很心善嗎?不,他們一點也不心善。若是沒有人強逼着他們,真以為柳氏會好心腸的花費這一千多貫錢嗎?」
「他們只是想討好那位先生而已。」
柳十七說到這裏,滿臉敬重的吐出口氣,仿佛喃喃自語一般道:「那位顧先生對咱們百姓可真是沒的說。」
柳老漢和柳大壯依舊聽不懂,只能小心翼翼的問道:「城裏柳氏那麼大的家族,他們也會討好別人嗎?」
柳十七頓時笑出聲來。
那個趕車的車夫也笑出聲來。
足足良久之後,柳十七才一臉神秘的道:「你們知不知道那個顧先生何等來歷?」
柳老漢和柳大壯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
柳十七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舉起一隻手彈出一根手指,做出如數家珍的動作道:「首先,他是皇帝的親妹夫……」
嘶!
柳老漢和柳大壯同時倒抽一口冷氣。
皇帝?
的親妹夫?
這兩組字眼對於老百姓來說有點嚇人,就仿佛天上的神仙一般讓人心生敬畏。
卻見柳十七又彈出第二根手指,繼續如數家珍一般的道:「其次,他娶了咱們大唐最厲害的那位公主,三娘子公主的名頭你們都聽說過吧,那可是率領幾十萬大軍打下整個關中的人……」
柳老漢和柳大壯齊齊點頭。
雖然昭寧在大唐建國之後一直鎮守河北,但是在隋末之時乃是縱橫關中的人物,最主要的是她對百姓秋毫無犯,所以在關中這一代的名望極高。
柳十七語氣漸漸變得崇敬起來,滿是敬服的又道:「而那位顧先生,他去的公主就是咱們大唐的三娘子,並且他不是入贅成為駙馬,而是把三娘子公主像是娶媳婦一般娶回了家,怎麼樣?厲害吧?」
「厲害!」
柳老漢和柳大壯再次齊齊點頭如小雞吃米。
其實他們壓根就屬於不覺明歷。
身為最底層的窮苦老百姓,他們並不能深刻體會娶公主的具體意義是什麼。
柳十七僅是個衙役,他其實也不是太懂,只不過他在衙門裏偶爾聽到官員們閒聊,每每提起顧天涯娶公主回家的事情都會滿臉崇敬,連官員們都要崇敬,他感覺自已一個小小衙役肯定更要崇敬。
他看着柳老漢和柳大壯已經被震的滿臉莫名,頓時感覺有種心滿意足的舒爽,於是,又彈出了第三根手指,繼續吹逼道:「那位顧先生,他佔了一片巨大的地,有多少呢?足足十一個州。你們知道那是多大一片地嗎?據說加起來得有好幾個萬萬畝……」
好幾個萬萬畝?
柳老漢和柳大壯目瞪口呆。
他們身為平頭老百姓的認知實在太過脆弱,根本無法體會這種幾萬萬畝到底是個什麼概念。
那位顧先生,到底是何等一位存在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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