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之籙 第276章 雷玉書

    蜀州，鎮魔司千戶所的書房內。

    一名身材高大、皮膚粗糙，臉上有五道疤痕的中年男子笑了笑：「怎麼樣了？還在等？」

    門房朝着眼前的蜀州千戶搖了搖頭：「等了一天，也不吃飯，也不喝水，就坐那看書。」

    「一直都是不驕不躁，很沉得住氣的模樣。」

    「不過我剛剛跟他說您今天見不了他，讓他明天過來之後，就生氣走了。」

    「還說……」

    宋千戶問道：「還說什麼了？」

    門房低頭說道：「他說他不來見您了，還說您會去見他的。」

    宋千戶聞言愣了愣，下一刻哈哈大笑了起來：「這小子……才等了一天就沉不住氣了？」

    「刺妖學派那幫老傢伙，真是越來越教不出人才了。」

    說話間，他的眼睛再次掃向面前的書信，只見上面寫着楚齊光的詳細情報，包括武道第四境、混元太乙氣功第三層……甚至連歷次小較、大較的成績都記載的一清二楚。

    「竟派了個四境的小傢伙來這裏。」宋千戶摩挲着下巴鬍子說道：「刺妖的那幫老東西到底怎麼想的？」

    說着，他看向了一旁的副千戶韓爵永。

    這位副千戶長得白淨斯文，看上去和宋千戶相差甚遠，更像是個書生而不是鎮魔司的副千戶。

    聽到宋千戶的話，韓爵永淡淡道：「刺妖的人……也許是聽到了什麼消息，有了什麼想法。這個小鬼可能只是個用來試探我們的棋子。」

    宋千戶點了點頭，接着又冷笑了一聲：「讓我去見他……等他先全須全尾地活着到任再說吧。」

    ……

    另一邊的楚齊光回到城外的驛站，就看見雷玉書正坐在驛站大門口。

    喬智則趴在他的腦袋上，喵喵喵喵地說着什麼。

    看到楚齊光回來之後，雷玉書身子猛地一僵，就像是老鼠遇到貓了一樣。

    不過只是轉瞬之間，他就乖巧地跑了上來，一臉殷勤地說道：「楚大哥你回來啦？我這就給燙酒、燒水去。」

    楚齊光卻是笑眯眯地按住了他，輕聲說道：「又逃了？」

    雷玉書的身子抖了抖，一旁的喬智心裏說道：「看你不在就又想跑了，這不被我又抓回來了嘛。對了，順便告訴你件事情，這個雷玉書……」

    楚齊光聽了微微一愣，接着咧開嘴笑了笑。

    他拉着雷玉書的手朝外走去：「一路上沒什麼機會，正好今晚有空，我們就來談談吧。」

    雷玉書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對方面前逃得了，一邊走一邊心中無比害怕地想到：『他……他要幹什麼……』

    『而且他明明是鎮魔司的人，為什麼會養一隻貓妖？』

    『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了……我……我根本不是真正的雷玉書。』

    『那個驛丞的兒子……早就在驛站被他們吃掉了……』

    想到這裏，『雷玉書』……或者說『他』的背脊上不斷有冷汗開始冒了出來。

    『他』的腦海之中似乎又再次冒出了過往的一幕一幕。

    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也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

    更沒有自己的名字。

    當有意識的時候，『他』已經是其他大妖手下的小妖怪了。

    因為半人半妖的身份，『他』經常被大妖們派出去刺探情報。

    『他』在渾渾噩噩中長大，既不被妖怪們真正接納，也無法真正地進入人類世界。

    直到襲擊那個驛站前，『他』遇到了一個叫做雷玉書的男孩。

    那一次『他』本來是要裝作逃荒的人類男孩，在妖怪們襲擊驛站之前，混進驛站里下毒的。

    但當雷玉書父子幫『他』洗臉、給『他』吃飯、安慰『他』不要害怕、給『他』講述人世的故事時，『他』突然想要將一切說出來。

    『我最厭惡妖怪了。』

    『什麼都不創造……沒有文字……沒有故事……什麼都沒有……』

    『只知道吃，只知道殺，只知道整天亂來……』

    『我想做人。』

    可惜，在『他』開口之前……蛇妖就帶着其他兩隻大妖衝進了驛站。

    三隻大妖的聯手……讓他們懶得等待下毒，橫衝直撞地進來了。

    接着又是熟悉的一幕幕。

    廚子、馬夫、驛丞……還有雷玉書全都被一個接着一個地吃掉了。

    『那廚子會蒸梅菜餅、會做果餡糕子……』

    『那馬夫會照顧馬匹，他知道怎麼樣才能養出又壯又好的馬……』

    『驛丞識字，還懂得星象、風水……他講的故事好有趣。』

    『這麼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情……就全都被這麼抹掉了……』

    『妖怪……真是噁心。』

    接下來妖怪們有時讓『他』穿着兜帽壓着嗓子冒充驛丞雷屹，有時讓『他』露着臉冒充一個叫做雷玉書的少年，招待着官道上來往的車隊。

    而不知不覺間，『他』逐漸將雷玉書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名字。每一次用這個身份和其他人類交流的時候，是『他』為數不多最開心的時候。

    那一刻的『他』感覺自己像個真正的人類。

    此刻『他』被楚齊光牽着走進了附近的小樹林裏，感受着四周圍的光線越拉越暗淡，『他』心中突然有些遺憾：『我如果真的是雷玉書……該有多好。』

    『真想像他說的一樣去北方參軍……』

    心中湧出類似的想法，這一刻的『他』似乎放鬆了下來，就想看看一旁的這個怪人會怎麼對付自己。

    就在這時，楚齊光咧嘴笑了笑：「你……真名不叫雷玉書吧？」

    『他』淡淡道：「我不懂你說什麼。」

    楚齊光的尾巴揮動了一下，慢條斯理道：「那你父親以前是什麼官職？」

    『他』：「……」

    「你母親又叫什麼名字？」

    『他』：「……」

    楚齊光最後又說道：「而且雷玉書明明是個男的，但你其實是個女的吧？」

    「而且……你還是個妖怪。」

    『他』或者說是『她』宛如被人強行一層又一層撕開了身上的皮囊，站在這個男人的面前……『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光着身子什麼都沒穿一樣。

    特別是當對方識破『她』妖怪的身份後，『她』宛如最後一塊遮羞布被生生撕開，『她』震驚又羞恥地抬起頭來：「你……你怎麼知道……」

    「你雖然一直防着人，卻瞞不過我。」

    一旁的喬智說完後又嘖嘖稱奇道：「不過她真的會是雷玉書嗎？現在看……完全對不上啊。」

    楚齊光歪了歪腦袋：「是不是……試一段時間就知道了。如果真的是興漢八將，那她的天賦絕不普通。」

    『她』聽着一人一貓莫名其妙的話語，根本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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