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朱翊鈞說要建「京師武學堂」,譚綸道:「皇上何必新建,兩京現有武學,都司、府州也都有武學,且朝廷有武舉之制......」
朱翊鈞笑着打斷道:「然則出將種乎?」譚綸默然。
朱翊鈞道:「朕之武學堂,有山長一人,由朕擔任,副山長多人,分別由都督府、內廷、兵部選員擔任。並設常務副山長,朕心中已有了好人選也。」戚繼光聽了,心裏面響起了好運來一般兒的鼓樂。
朱翊鈞道:「副山長之下,設分理校務之教務處、培養眾將忠君愛國之政治處、以及負責廟算並參謀軍機的軍機處等處。」張居正和譚綸等人聽到此處,嗓子不由自主的發癢。
朱翊鈞道:「山長之下,設系。計有廟算系、作戰系、後勤系、工造系等等系。系下設專業科如火器科、騎兵科、水兵科等等諸科。」
「這系、科之授課者,不以官職級別論,統稱教授、副教授、講師、助教四級。選一個德高望重的,做系主任。這些教授必為國朝最優秀之將領——若不能全職教授的,必要來講幾次指導課,並協助教材編撰。」
「這學堂之學員,由各衛所選派和兵部推薦,必須為現役武官。進了學堂後,也不分官職高低,統稱學員。」
「學員進來了,先由戚繼光練上半年,白天練行伍隊列,晚上學文字。學制為兩年,第一年所有科系的課都上,掌其大要。第二年根據個人興趣和教授之推薦,再上專業課,學其精微。待專業課學過了,考試畢業。」
張居正問道:「考試如同武舉?」這是問考試的地位。朱翊鈞笑道:「非也。武舉是由民到武官,這大學堂麼,就是練將,沒有官身的不要——只要能畢業,按成績至少升一級使用。」
張居正等人聽了,心裏面痒痒的——就是想大聲喊一嗓子,還有想揍個孩子,打個老婆那種心裏面空空的痒痒感。
你說皇帝這是改了祖制吧,這大明兩京武學從英宗以後就設立了;你說他沒改吧,你看看皇帝設計的這是什麼東西,俺大明朝的武學不是這樣子滴!
幾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張居正道:「皇上這一篇大文章,臣等須好生謀劃,待臣等籌劃明白了再奏。」
朱翊鈞聞言笑眯眯道:「朕不着急,二月底把這些事安排好就行。學堂地址朕已經選好了,就在南海子——張宏你要安排人將裏面宮室改一改,大部分給學堂眾山長和教授使用。學員麼,都住大帳。到時候給朕留一個大宮室,朕以後也要常去。」
張居正等臣聽了,心裏面還是發癢。皇帝把宮室改成學校,這是千古少有的德政。但不知道為什麼,見皇帝笑眯眯的樣子,這心裏空的厲害。
張鯨在旁邊湊趣道:「皇上,臣之御馬監,裏面將種不少,可不可以多去幾個?」
朱翊鈞笑罵道:「你那裏有屁的將種,你還是干好本分活兒罷!另外還有,要從兵仗局選出幾個識文斷字的老工匠,將來在武學裏要設兵器實驗室,全面改進武器。」
又對張居正道:「朕這裏只是大略,辦一個學堂殊為不易,朝廷要好好選人,將學校教務這事先抓起來。朕再給你們一百天的時間,教材編好、教授找好、學堂建好、學員選好!」說完,拿出幾張紙來,眾人看時,上面是「京師武學堂建設大要。」
張居正見皇帝適才所言大要里都有,定定神說道:
「皇上,不如改名武學監,和國子監平級。且皇上也不適宜做山長或祭酒。」
朱翊鈞仍笑眯眯道:「嗯,朕故意如此起名,這教育機構麼,和朝廷不應攪在一處。另外,這學堂都用內帑,朕不當這山長,這武學堂還有人能幹嗎?——無論是誰,天下將種皆出其門下?!」
張居正等聽了,都知道了皇帝對武學堂之重視程度。不再囉唣,要領旨告退。朱翊鈞說道:「你們先去開會,戚繼光留下。」
戚繼光想唱歌,想跳舞,壓抑着激動的心情,留在武英殿。
......
南京的二月底,天上落着細雨,正是倒春寒的時節。
國子監門口,馮邦寧擠開幾個在那裏鼓譟的秀才,收起雨傘,將手裏的門包銀連同自己的帖子遞給國子監門房頭兒。
那門房上下打量馮邦寧,見他白臉上一對桃花眼,戴着南京此時流行的纓子帽,穿的綠色綢袍和紅色夾襖上還繡着精緻的梔子花,腳下清水布襪陳橋鞋,渾身一股子浪勁兒。瞪他一眼道:「你一個措大,如何見得老大人面?這帖子遞進去,我可別挨了掛落!」
馮邦寧笑容滿臉,道:「不妨事,家中老人之前已給了老大人信,你只管遞就是。」
那門房每日被南京的秀才和監生們折磨出火眼金睛,此時見馮邦寧無一絲一毫的酸氣,心中有了數。拿出笑臉道:「請小官人稍候。」說完進去報信去了。
等了兩炷香時分,馮邦寧在門口諸生嫉妒的眼神中,進了官兵把守的大門。
南京國子監佔地甚大,園林之勝不下於巨賈之園林。馮邦寧在雜役引領下,穿過了好幾個「進士連捷」的大牌樓,路過了祭祀孔聖人的大成殿,還繞過了幾幫扎堆聊天的監生,這才進入坐落在花園之中的官廨。
雜役直接引他到了官廨中最大的一棟院子前面,道:「老大人在裏面,你自進去便了。」接過馮邦寧遞給他的一串銅錢,彎腰謝了賞,笑呵呵走了。
馮邦寧看了看四周,心中笑道:「還是南京的官兒舒服,這小小祭酒用這麼大院子。」整整衣冠,進入官衙。門口又有祭酒的親隨接着了,引他繞過影壁,過了抄手遊廊,這才到了庭前。
進了廳中,見大案之後坐了一個身材消瘦,頭戴烏紗,身穿紅色雲雁補服的官兒,估摸他就是南京國子監祭酒姚弘謨,連忙跪地,口稱晚生並大禮參拜,那頭磕地,咚咚直響。
姚弘謨四十左右年紀,臉頰修長,鬍子更長,黑色五綹直垂胸前。見馮邦寧執禮甚恭,三角眼翻了翻,露出笑面道:「罷了,馮東家起來說話。」
姚弘謨剛從南京太常寺少卿改國子監祭酒沒幾天,從正四品改成從四品,心情一直不是太好。此時聽馮邦寧頭磕的響,心情好了幾分。等馮邦寧起身後,問道:「李秀山是你什麼人?為何有信來?」
馮邦寧笑道:「稟老大人,秀山公是家伯的老友,故此厚顏攀上關係。」
姚弘謨聞言好奇道:「李秀山是宦官,你那伯父如何識得?莫不是宦場中人?」心裏面想着姓馮的、又能跟李秀山論交情的現任和離任官員,沒一個對得上號。
馮邦寧低眉順眼,笑着回道:「老大人容稟,家伯乃秀山公幼年夥伴,秀山公念舊,故給了幾分薄面,賤名不足掛齒。」
姚弘謨眼睛一翻,心情又轉壞。他因自負才學,帶着點酸氣,本不耐煩和宦官圈子裏人打交道。見馮邦寧不願露出跟腳,若一般人這般回話早就叉出去了,但此時卻不能也。
因李秀山乃南京鎮守太監,權力比他大了不知多少,南京國公府都不敢輕易駁了李秀山面子——姚弘謨酸歸酸,但也不是傻子。
只好翻轉麵皮道:「馮東家好大的買賣,竟然惹得南京士林和坊間騷動,真嚇煞人也!」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