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人面色皆變。
道穹蒼在電光火石間出手,都沒人看清他做了什麼動作,一點微小螢光已從其指尖彈出。
「咻!」
事實證明,不論何時,諸聖都對這這位神鬼莫測的道殿主,有着一定的防備心。
幾乎在他動手的同一刻,徐小受不見了,桑老、水鬼奧義一綻遁入道則。
岑喬夫提斧一摟,月宮離給摟到了他身前當盾牌。
月宮離又頃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一副棺材在原地進行格擋。
獨獨提出「月宮離有問題」的白胄,似覺得自己已經是個絕對的自己人了,還在等待答案,對大夥的戒備心少了點。
道穹蒼的一指,竟也不是在針對月宮離,而就是他白胄!
「唔?」
白胄嘴都還沒閉上。
那點螢光已從其喉間沒入,連聖力感應之下都消匿無形。
「你幹什麼?」
白胄怒了,面色鐵青喝道:「老子提的問題,你對老子動手?你給老子餵了什麼?你才是邪神?」
轟的一聲,鬼氣肆虐升騰,戰況似要一觸即發。
偏偏餵下白胄種子的道穹蒼,得手後蹭蹭爆撤,就不應戰。
同時指尖掐印,接連施術:
「大感應術!」
「大異常術!」
這兩式,都是道穹蒼的被動技,用來感應祖神級別的影響,以及自身狀態被動陷入異常但無從察覺後的提醒。
被動技主動化,本質是道穹蒼將自身血肉的一部分——天機分子,融進白胄的身體。
這當然很容易被白胄找出來,乃至反向利用。
但只消在極短時間內,完成一次快速的「指向性」排查,查完後天機分子自我分解,白胄便很難利用得了。
道穹蒼要查的,自然不是其他眼下不相關的東西,只是「邪神之力的氣息」。
但凡白胄有問題,邪神之力他可以不染,但氣息必染。
只是
一眨眼的功夫,天機分子已然自解,道穹蒼毫無所得。
「抱歉。」
他遙遙立在半空,點頭致歉:「是我多疑了,你並沒有半點問題。」
白胄臉色已如黑炭,沉聲叱道:「有問題的也該是月宮離,老子怎麼可能有問題?」
「那我又怎可能有問題?」月宮離不知何時已從另一邊天探頭,「我瘋了才會主動去和祂合作吧!」
「不錯。」道穹蒼輕頷首,「他必不可能有問題,因而提出這問題的你,才是嫌疑最大方才頗有冒犯,勿怪。」
必不可能?
白胄簡直難以遏制心頭怒火:「早前他就同祟陰那位合作了一次,你說他必不可能有問題?你問問在場幾位,誰信!」
桑老、水鬼等相繼露面,岑喬夫也面色不大好地從棺材後邊露頭,各自眼神不外乎在說:
你,必須給一個解釋。
是的,誰都無法接受突然之間被檢查,哪怕那是善意的。
能修至半聖,誰身上沒點秘密,沒點底牌呢?
道穹蒼此舉,簡直是在眾人原則的紅線上肆意蹦躂。
「我的錯。」
道穹蒼只是認錯,不曾解釋。
他無法同這些眼界上的螻蟻們去解釋:
作為一位聖帝傳人,月宮離可以非不得已下暫時委身祟陰邪神,尋求自己的幫助。
但被祖神寄身、操縱而無從察覺,乃至是主動去和祟陰邪神合作,這些
通通不可能
!
道穹蒼懷疑過斬神斧、裂魔斧有問題,都沒懷疑月宮離有問題。
月宮離的地位、能力、背景等,決定了他哪怕能召喚出一個「祟陰邪神」來,也註定只能是聖祖的人。
饒妄則都有可能去和祟陰邪神合作,因為他的家族需要一個逆風翻盤的機會,為此可能鋌而走險。
月宮離不會。
作為寒宮帝境的未來繼承人,他何須如此?
他只消活着,便是的日後天下第一聖帝——直接保送,華長燈都要因雲山華氏的束縛而退居次位!
但這些
說不得。
聖奴名為「奴」,確實有自知之明。
皇帝從不用銀扁擔或金扁擔,因而奴者,也永遠想不破上位者到底在作何思考。
白胄氣到發抖。
他當然不知曉這些。
現在是靈台處唯一的一縷冷靜思緒,提醒着他此地沒一個是戌月灰宮的真正合作夥伴,哪怕徐小受。
所以,便是遭此大辱,為了活命,為了戌月灰宮,他不能出手!
「夠了。」
關鍵時刻,掉鏈子消失後又重新連接回來的一言堂堂主徐小受發聲了。
他怒瞪向道穹蒼,以此彰顯自己對方才此人此舉感到十分憤怒:
「騷老道,你不該如此多疑,更不該對我們的夥伴以這種方式出手查探,你錯了!」
「我確實錯了。」
「道歉。」
「對不起。」道穹蒼知錯快,認錯也快,主打的就是一個態度好。
「對不起不夠,要鞠躬!」
「白胄宮主,我錯了,請原諒我方才的無知多疑與冒犯。」道穹蒼手捧左胸,優雅地九十度彎腰。
這腰彎得、歉道得,快到了一個極致。
人家白胄那邊氣都還沒攀上高峰呢,對方三十年道殿主,已對你這個黑暗勢力老大摧眉折腰了。
還能怎麼辦?
白胄自認為撕破臉,自身也根本沒有接得住在場諸聖聯手的力量。
既如此,只能借坡下驢,忍下這茬了。
「罷了。」
他一揮袖,抄起酒葫蘆咕嚕灌了幾口,悶悶道:「老子認了!」
徐小受見狀,心頭暗鬆一口氣的同時,不免也有些感同身受的憤懣。
打從心底,他認可道穹蒼的決絕,因為現在已沒那麼多時間給大家你來我往互相推拉慢慢去驗身份了。
但這事兒本身,又忒不公平,憑什麼你能測我,我不能反抗?
可話又說回來
弱肉強食的世界裏,菜,就是原罪。
菜就活該被人餵火種,被人獻祭當炮灰,乃至被測。
能怎麼辦呢?
主導局面的徐小受,一點都不想去主導這種破爛事,惡狠狠再剮了騷包老道一眼,狠厲道:
「沒有下次,否則,我會出手!」
好道穹蒼默默點頭,目光若有若無挪到了聖奴幾人身上。
白胄沒問題,是否問題出在他們幾個身上呢?
樵夫和斧知錯認錯不改錯,道穹蒼重點鎖定了岑喬夫,再有下次,他還是會出手。
正如徐小受所想的一般,道穹蒼也知曉現下沒那麼多時間去「慢慢驗證」。
總得有一個人站出來唱黑臉,一言堂堂主受爺才能更好地前進。
道穹蒼自己當過堂主,彼時就煩愛蒼生黑臉唱得不夠黑,現在自己來,當然知曉個中的度該如何把握——沒有度,就是最好的黑臉的度!
「出發!」
雙斧沒有問題,白胄沒有問題,徐小受意識到真不能在原地打轉了。
此間幾人,彼此就沒有多少信任。
信任,又是在時間的推移下,會被一點點磨滅掉的東西。
屆時相互間更多的小問題、小麻煩將接肘而至,哪怕是舊賬都會被一一翻出——這必然是祟陰邪神最想看到的局面。
因而,再這麼磨蹭下去,隊伍沒走兩步,心直接散了。
可要說到「出發」
所有人遙遙看向徐小受,方才指路的有兩人,該聽誰的?
「我去過司命神殿。」
月宮離不知哪來的自信,竟認為他的方向要比神鬼莫測道穹蒼的准。
徐小受自己就捏着一個前往司命神殿的方向,卻無法篤定。
他看向了道穹蒼。
後者沉吟之後出聲:「如果諸位都還不確定,我建議聽月宮離的。」
這話,連看都不帶看其他幾人,擺明了直接對着徐小受講。
他知道我也有方向徐小受頓時明白了,這老登妥定是知曉自己在斬神令上動了手腳。
「好。」
他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道穹蒼絕對也有他的考量,如果他這麼信任月宮離的話。
「謝謝。」
得到首肯的月宮離熱淚盈眶,一肚子騷話爭先恐後各要從嘴裏蹦出來。
可嘴都還沒張開,徐小受冷眼橫了過來:
「你再廢話,我會出手。」
呃月宮離表情一陣難受,沉默低頭走到了陰靈柩旁,將扁扁的棺材打開。
「嚯?」
六髓屍王倒立走出,左顧右盼,好不凶萌。
「你有點正形好吧!」月宮離繃不住了,一腳怒踹而去,給後者踹成了睡姿騰挪。
他齜着牙暗吸一口氣,臉上有些掛不住地命令道:
「去探路,司命神殿,我們去過的。」
嚯?
六髓屍王轉過頭盯着他,仿佛在思考什麼。
盯了好一陣,它忽地抄起陰靈柩,咣咣咣對着月宮離砸了起來。
「草不要唔救救啊啊啊」
煙塵四起。
月宮離給砸進了地底。
所有人呆在了原地,表情複雜。
徐小受心頭更是五味雜陳,某一刻甚至有了調頭回第一重天的想法。
這隊伍,怎麼帶啊?
這一幫人裏頭就沒一個有正形的,還想去討伐祟陰邪神?
這一砸,就砸了小半株香時間。
對自家屍毫無防備的月宮離,愣是從頭到尾被硬控住,給他養的屍王抽進地底深坑。
「不對。」
眼瞅着百丈、千丈之深,都給六髓屍王以暴力鑿了出來,道穹蒼眉頭忽然一蹙。
興許,不是胡鬧?
終於在某一個臨界點時,一道爆怒身影穿過煙塵躥上高空,渾身染血狼狽不堪的月宮離破土而出:
「反了你了?」
他掐住印決,剛想發動教訓一下叛逆的屍王。
咻。
六髓屍王也從老鼠洞一般不知鑿向了哪裏的地底中一躍跳了出來,它率先扔出了陰靈柩,擋在了自己身前。
接着膝蓋一抻,將夾在膝完處的一塊古老牌匾甩了出去,牌匾如飛來骨般划過一個優美弧度,在月宮離看不見的地方,狠狠擊中了他的翹臀。
滋
血染司命神殿。
「草!」
月宮離捂臀大叫。
剛想回擊,轉身望去時,那牌匾咣地插在地上,露在外邊的有三個大字:
「司命神」
就是「司命神殿」!
這牌匾,竟不在自己感知中的那個方向,也不在道穹蒼指的位置。
而在地底?
一瞬間,所有目光落到了六髓屍王身上。
徐小受也是同時意識到了,包括自己,月宮離、道穹蒼,全部人受到了祟陰邪神的指引。
但六髓屍王身上的聖祖之力,源於最初,它做到了不受指引?
還是因為,它蠢?
「嚯?」
六髓屍王迎着眾人目光,左右換腳彈跳快樂起舞,仿在邀功。
咣一個大巴掌,月宮離以棺為掌,狠狠將這屍王抽飛,徑直來到了牌匾前。
「不錯,正是『司命神殿"!」
同徐小受、道穹蒼等只是「見過」不同,月宮離「入過」這牌匾,知曉眼前這玩意如假包換。
只消一個意念,他現在就能進去。
「進否?」
月宮離卻偏頭看向受爺。
此地理事的不是自己,再上有道穹蒼,再再上是這位年輕人。
「我和華淵那會還在裏頭聊天,祖樹枝條突然湧出,將我等逼出司命神殿。」
「這之後,就是祂降臨奪我魂血,以及暗中寄生華淵一事了。」
「再後,就是第一重天了,這些你們都知道。」月宮離解釋了幾句。
徐小受聞聲點頭,環顧四下,發現桑水岑白等都在,並無缺人。
奇怪他心中又隱隱有一種還缺了誰的感覺,可時不我待,沒空去糾結細枝末節。
「你先進。」
下巴對月宮離一努。
後者臉色直接僵住,剛想開口,又意識到自己此前就說了「甘當炮灰」這些話。
他猶豫了一下,轉頭看向白胄:「要不」
噌一下,白胄方才勉強壓下去的火氣,直接點燃,甚至再冒三丈,目眥欲裂道:
「老子」
月宮離給那瘋婆娘的劇烈反應嚇一跳,他同樣沒有接戰此地諸聖的能力,立馬改口道:
「我進!我進!」
白胄臉色這才好看些許,嗤鼻冷哼了一聲。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老子看起來好欺負,真就可着老子一個來欺負了?
岑喬夫在後方看得瑟瑟發抖。
他完全能感同身受白胄式悲哀。
但凡此地話事人不是徐小受,自己身前沒站着水火兩大奧義半聖。
換個地方,換個時間,當炮灰的,都該是自己。
可是
吾,已臻半聖!
說好的「聖不可辱」呢?
怎的這一路走來,光看着「聖辱聖,屍辱聖」了,半聖該有的尊嚴呢?
回來啊,我的尊嚴
腹誹之時,前頭牌匾處,月宮離半隻腳猶猶豫豫、散散慢慢地踩上司命神殿幾個大字,好不難受地主動想要躋身而入這牌匾。
「且慢。」
道穹蒼突地出聲。
月宮離噌一下消失在原地,下一息已出現在道穹蒼屁股下面,抱着他的大腿聲淚俱下:
「老兄!」
「道老兄,你終於發聲了!」
「我苦哇,我就等你這句話了,你得為我做主」
啪嘰一下,道穹蒼一把將月宮離踹倒在地,鄭重其事伸手,摁住了自己的左肩胛骨。
咔。
機擴聲響。
眾人翹首而望,月宮離目露希冀之光。
道穹蒼的肩胛骨裂開一個小洞,從中飛出了一隻金黃色的小蜜蜂,蜂尾白色,腫腫漲漲的,好像擠一下會流膿。
徐小受眉頭一皺。
好噁心,但又好期待,騷包老道在玩什麼?
但見道穹蒼將那腫脹的白色一摁,蜜蜂的蜂尾便被推往前,嗤的捅破腦袋——原來是兩個按鈕拼湊而成的蜜蜂小玩具呢!
天機道紋適時亮起,一隻肉嘟嘟的可愛小精靈便跳了出來,繞着道穹蒼開始盤旋:
「天機精靈小柒駕到~」
「老道老道,你遇到什麼難題了嗎,召喚小柒有什麼事嗎?」
繞着繞着,小柒看到了徐小受,臉上浮現驚訝:
「呀!」
「你也在這裏,受爺。」
徐小受,當場石化!
等了半天,你召喚了出來了這麼個玩意?
我還以為你要掏出一具解放態天機神使,放裏面去探路呢!
「去。」
道穹蒼還真是這麼打算的,一指牌匾,對小柒道:「鑽進去,我猜會有事故發生。」
小柒本來興致勃勃,聽到後半句話僵在半空,翅膀都扇不動了,「故、故事?」
「是事故。」
砰!
道穹蒼道完一個天機抽射,精準射門。
小柒,被他踢進了司命神殿的牌匾當中。
「啊——」
慘叫聲響起的同時,天機精靈消失不見,同時司命神殿周遭氤出了一股微弱的光芒。
淡淡的力量波紋擴散而開。
月宮離瞪着大眼,心想原來我進入後,牌匾還有這些變化。
突然間!
「嘶——」
一聲悽厲的慘叫自靈魂深處響起。
那司命神殿的牌匾之上,忽然探出來一個身姿曼妙的黑裙美婦。
眾人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楚她相貌如何。
黑裙美婦輕輕一攬,將臨得最近的道穹蒼埋進了柔軟的胸懷裏,將之鎖着拽進了司命神殿四個大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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