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495章 暗室之中

    測試廣告1慶明帝此時在心底說出這句話,並非是毫無原因的——

    半月前,他曾親筆寫過一道密旨,讓人送往了寧陽定南王府。筆言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就在昨日,他收到了定南王的回信——

    一想到那封甚至不像是出自吳竣親筆的書信,皇帝便覺得心中有一團火在燒着,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燥痛難安。

    他在密旨之上同吳竣細細說明了現下的局面,與如今朝廷所面臨的難處,可那老東西卻只回他——既局面如此,還望陛下儘早想出應對之策,以解困局。

    他難道不知道要儘早應對嗎?

    而他之所以傳這道密旨過去,顯然是意在讓吳氏設法出力助他早日定下亂局!

    這老東西簡直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等着看他笑話……!

    他早就看出來了,一貫自詡高高在上的寧陽吳氏,根本不曾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中過!

    便是當初送了一個女兒進宮做皇后,亦是姿態頗高,儼然也是不大能看得上他皇室一族,答應他的求親,竟都如莫大恩典、紆尊降貴一般……

    他從昨日收到回信便一直在想,若今時今日坐在他這把椅子上的是他的二弟,吳家還會不會這般冷眼袖手旁觀?

    而無論他再想多少次,答案都是相同的——絕不會!

    故而這些所謂士族,實則最是虛偽可恨!

    包括他的皇后,也根本從未同他一條心過……

    視線中柳枝輕搖,清風吹皺碧波,貓兒於巨石上酣睡,本是一幅清涼閒適的畫面,卻根本平復不了皇帝心中的躁怒,反而使其一腔已無處盛放的怒火愈盛,急於要尋求發泄的出口。

    「停下——」慶明帝突然開口。

    聽得這聲吩咐,龍輦很快便被平穩地放了下來。

    「陛下可是想要納涼?」李吉笑着道:「這的確也是個清淨之處,陛下可去那亭中小坐片刻。」

    慶明帝不置可否,腳步不緊不慢地朝着那塊巨石走去。

    日光透過柳樹枝葉,在貓兒身上灑下點點碎金,將那被養得油光水亮的皮毛襯得愈髮漂亮。

    然而隨着慶明帝的靠近,在高大身形所帶來的陰影緩緩罩之下,貓兒周身那碎金之色便盡數被遮擋了去。

    就在此時,天福像是察覺到了危險的靠近,忽然警惕地彈起身。

    對上那雙陰鷙雙眸的一瞬,貓兒身上的毛髮豎起,開始面露凶色,口中亦發出不友好的叫聲來。

    見此一幕,慶明帝自唇齒間溢出一聲冷笑。

    又非是不曾見過他,卻仍是這樣一幅隨時要撲上來的猙獰模樣,果然是皇后養的好貓!

    「將這畜生給朕抓起來……」慶明帝眼神冷極,卻又有着一絲隱晦而異樣的興奮之色:「可要當心些,若是不慎落入池中,皇后怕是要傷心的。」

    聽懂這話中之意,李吉不禁一怔。

    皇上怎還跟一隻貓較上勁了?

    這分明就是對吳家心存不滿,卻又不好發作,便欲將這不滿撒泄在皇后娘娘的愛貓身上啊……

    雖說陛下的格局也一貫不算大,可小到如此地步……這莫不是快要被近來的諸多不順給逼瘋了不成?

    看着那滿身警惕,脖間掛着只銀鎖,顯然是被用心養着的貓兒,私下也養着兩隻貓,同是愛貓之人的李吉心底略有不忍,然而皇上的吩咐不可違背。

    只得吩咐了宮人們上前將花貓圍住。

    花貓身後便是池塘,七八名宮人將可以逃離的路圍得一絲縫隙都沒留。

    一名太監撲上去要將花貓抓住。

    貓兒身形靈敏,飛快着避開了,然而此時一名侍衛取出了拿來驅蟬的彈弓,一粒飛石重重地打在了花貓的後腿上。

    「喵嗚!」

    天福受驚吃痛,發出刺耳叫聲。

    慶明帝的心情卻莫名舒適了些,又有些惋惜——可惜啊,沒打在腦袋上。

    這個想法剛出現,下一刻他的瞳孔卻驟然一縮。

    那花貓竟像是發了瘋一般,猛地跳起向他撲了過來!

    看起來沒多大的貓,這般縱身一跳加之神色猙獰,竟如什麼猛獸一般叫人畏懼,慶明帝下意識地後退着,然而還是晚了——

    花貓撲到他胸前,四隻爪子如利勾一般緊緊掛在他的衣袍之上,兩隻前爪抬起,衝着他就是一頓又打又撓!

    李吉大驚失色。

    他養貓多年豈會不知貓兒一旦被驚着……那可就是另外一種動物了!別看體形不大,真動起手來能把你揍得懷疑人生!

    雖說他難免覺得皇上有些活該,但皇上到底是皇上,李吉只能邊喊着「護駕!」,邊上手欲將貓扯下來。

    兩人合力之下,花貓才算被「拔」了下來。

    一群內監再度圍上前。

    混亂中,一名內監像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唉喲」一聲摔倒在此。

    天福趁着這個空子,跳着踩過那內監的身子,飛快地跑走了。

    那名內監爬坐起身,抬起的那張臉,正是小晨子無誤。

    「貓呢?」

    「好像跑了!」

    「還管什麼貓不貓的……快扶陛下回去,請太醫來!」看着被撓得不輕的皇帝陛下,李吉緊張地道。

    脖子和下頜處都被撓得見了血的慶明帝被扶回到龍輦之上,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他竟被一隻貓給打了!

    且這群廢物竟然還讓貓給跑了!

    悄悄看了一眼狼狽不已的皇上,李吉在心底嘆了口氣。

    所以說,心情不好就不好,去招惹人家貓幹什麼……

    皇上現在是不是覺得,之前的心情好像還挺好的?

    ……

    天福受驚之下,一路竄出御花園,抄着無人的小徑,跑到了暗庭外。

    縱然是白日裏,暗庭的大門也是閉着的。

    貓兒輕車熟路地找到牆角處的狗洞鑽了進去。

    暗庭內那座老舊的小院院門早已破損,天福從門板下的縫隙中擠了進去,來到了一間半邊屋頂塌陷漏着一處大洞的屋子裏。

    早已無人居住的屋內因漏雨而充斥着發霉的氣息,一張床,一面木櫃,皆已是老舊不堪。

    天福繞到了那隻靠牆擱放着的衣櫃後。

    說是靠牆而放,因櫃角牴着牆壁的緣故,中間便存了些空隙,天福正是沿着這空隙,得以順着櫃下藏着的入口,下到了地室之中——頭一回來時,花貓還以為自己運氣好發現了老鼠窩,準備大開殺戒來着。

    入口處是一階階石梯,貓爪輕盈無聲踩在上面,然而還是叫密室中的人察覺到了。

    「你來了……」


    那是一道沙啞而有些遲緩的聲音。

    天福「喵」了一聲,像是在回應。

    黑暗中,那人坐起身,朝着它伸出了手。

    天福跑過去,拿腦袋親昵地蹭了蹭那隻手。

    大手將它抱起在身前,很快發現了異常:「受傷了?」

    天福自是無法回答,那人也無需它來回答,暫且將貓兒放在身前蓋着的毯子上,挪動身子伸出手,摸索到一旁小案上的火摺子,將一盞油燈點亮。

    狹小的密室很快被光亮填滿。

    那人的樣貌也隨之清晰起來。

    花白的發拿舊得發亮的木簪松松挽在頭頂,灰色的袍子,膚色是常年不見天日的異樣蒼白,甚至可見皮下細小血絲。

    他坐在那裏,察看了貓兒的傷腿。

    「好在不算嚴重……皮肉厚些,也有好處。」他從榻尾處的匣子裏取出一瓶藥,碾碎之後按在了花貓的傷處,撕開一條布巾,牢牢地包纏住,尾端還系了個小小的蝴蝶結。

    「下回記得要小心些,教過你多少次了,見到人最好是躲開……」他嘆口氣道:「有人養着,享福是好事,但也莫要失了戒心才好。」

    天福不知有沒有聽懂他的話,不時「喵嗚」上一聲。

    說話間,那人的手觸到它脖間,很熟練地打開了長命鎖。

    是回信……

    察覺到裏面藏有東西在,男人手指微顫地將那字條取出。

    從花貓走進密室的那一刻,他就在想是否會帶來回信,首先選擇給貓兒上藥包紮,固然也是真心想做的事情,但潛意識中的另一重用意卻是有些近似於不敢急着去察看……

    他害怕看到不好的消息。

    這些年來,他所經受的一切常人根本無法想像,之所以能撐到今日,靠的便是對妻兒的責任,這種責任早已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寄託……

    若妻兒當真出了事……

    這個可能他即便只是想一想,便覺無法面對接受。

    但取出字條之後,他的動作又不受控制地變得迫切起來。

    對燈細看間,男人的眼神震動而欣喜。

    是添兒……!

    當年他離開時,添兒已有十二歲余,孩子自四歲開始習字起,便是他親自在教着的,即便字跡有着精進後的改變,但只要用心分辨,便不難發現這的確是添兒所寫!

    他的兒子是平安的。

    男人重重地鬆了口氣,心口重石卸下。

    但看着字條上所寫,心底不由又起了擔憂與疑慮。

    前段時日,他的確曾受命配製過毒藥,前來傳話的人帶來了諸多要求,無色無味,無症無解,他不得不盡力照做……

    至於這毒藥是拿來對付何人的,不是他該過問的,甚至也並非是他所關心的。

    一個被關在這裏整整十八年的人,甚至已無法再被稱之為一個完整的人,對外面的一切所謂是非對錯都早已經麻木了。

    手中字條細小,可供書寫之處也寥寥,區區幾句話,難以說明詳細,亦無法讓他分辨太多。

    但單憑添兒,是如何一步步找到他的?

    這其中必然是有他人相助……

    看着臥在身前的花貓,男人的眼神猶豫不定。

    人的死,也是可分為兩種的。

    一種是肉體上的死亡,意識從這世間消失。

    另一種則是他這種——無人知道他還活着,他亦無法再出現在人前。

    因此,他也一直都覺得自己死了許多年了。

    但被家人知曉自己還活着的這一刻,他仿佛又突然重新活了回來,於這人世間又取回了原本的身份與位置,同世間又重新有了關連……「死而復生」,自然是人生大喜。

    可他寧可永遠地死去——

    也好過現下添兒為了他的事情而百般冒險,甚至不知是否是遭了有心之人利用,從而被牽扯進兇險萬分的漩渦當中!

    他的用處,並不是添兒十足的保命符……

    添兒若安安穩穩,不生是非,自是一切好說,可若當真觸及到了不該觸碰的秘密……

    因着這諸多不確定,男人一時不知這信究竟該不該回。

    猶豫不決間,忽有木櫃被挪動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男人眼神一變,欲吹滅油燈卻又未吹,油燈點燃後會留有氣味一時無法散盡,越是急於滅燈便越是欲蓋彌彰……

    是以只是將字條收起,拿起了一旁的醫書。

    「莫要出聲……」

    他低聲對身前的花貓說道,將貓兒藏到了榻後。

    走進來的是一位頭髮花白的太監,身形清瘦,個子也不高,此時手中提着只食盒。

    「點着燈呢。」太監的語氣很隨意。

    「嗯。」男人握着醫書看向他,「今日怎來得這般早?」

    往常都是夜間過來的。

    「晚間有其它差事,又不好假手於人,只好早些過來了。」太監走過來,在案前彎下身,將食盒裏的飯菜擺了出來:「茄子燒肉,熘雞脯……都還熱着。」

    男人沒說話,接過那碗米飯,拿着筷子吃了起來。

    他的飲食,在這暗庭之內,應是再找不到第二個人能比得上了。

    畢竟有人需要他好好活着,且要儘量活得久一些。

    吃罷之後,男人照例向太監問道:「近來可有我兒的消息?」

    這是他每隔幾日就會問的問題。

    「一切都好,就是往城中跑得頻繁了些……」太監將得來的消息告訴他:「同一位舊交見面,酒吃得十分盡興。」

    這是他必須要回答的問題,這些消息,是拿來給對方續命的藥。

    但說句實話,是真是假他並不清楚。

    想來大多數應當是真的吧。

    畢竟對方還大有用處,且心思稱得上縝密,若從始至終帶來的皆是謊話,料想也不可能瞞得過對方十八年之久。

    「舊交?」喬必應問道:「是鎮國公府的二老爺嗎?」

    這些年他雖未曾離開過這間密室,但對添兒的大致情況也算了解,有些是出於一位父親真切的關心,有些則是為了分辨所聽之言是真是假的延伸試探。

    「沒錯兒,聽說還去了那什麼『平清館』……」太監早已習慣他的試探,只將自己所知如實答出。

    男人點了點頭,面上看不出異樣。

    添兒頻繁入城,同鎮國公府的二老爺見面頗多……

    所以……會是鎮國公府嗎?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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