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經年》原著就已經是國民級的名著書籍,再加之又是夢旅人樂團親自改編,二者加持之下,關注度可謂史無前例,劇院裏更是一票難求。
如果不是奇諾送了亞莉亞一張門票,就她一個賣甜品的平民大姑娘,怕是擠破頭也搶不到一張票。
今天是和奇諾的第一次約會,可謂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亞莉亞拿出了平時不捨得用的化妝品,化了一套非常細膩的妝容,看上去比平時更加精緻。
為了讓儀容得體,她絲毫不嫌熱,不僅穿了有花邊的亞麻色連衣裙,裏面還搭了潔白的襯衫,配合那如暖陽般的笑容,充滿年上的知性之美。
亞莉亞的甜品鋪外,裝潢豪華的馬車早已在此等候,這是奇諾派來接亞莉亞的專車,在過往平民羨慕的注視下,一路將亞莉亞送到了劇院門口。
劇院外,負責安全檢查的都是薄暮城士兵,加之亞莉亞是奇諾的熟人,連身都不搜就放她進去了,而且還有士兵專門負責帶路,一路上噓寒問暖,畢恭畢敬。
亞莉亞一個平民姑娘,哪享受過這種堪比「行政官夫人」的待遇,全程受寵若驚,心裏小鹿直撞。
很快,她被帶到了最尊貴的vip包廂。
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奇諾看任何演出都要坐頂級vip座位——並不是為了凸顯身份或者炫富,而是為了享受演出最好的效果。至於價格,他從來不吝嗇。
這次夢旅人樂團的演出,奇諾包下的包廂位於舞台正前方27.5度架空樓層,從人體結構學來說,在這個角度觀看戲劇,脖頸會處於自然伸展狀態,看上幾個小時都不會覺得累,而且因為距離舞台近,可以完美欣賞演員們的面容、對白的台詞、舞台演出效果等等。
至於價格,當然是免費。
夢旅人再厲害,畢竟也只是個樂團,他們巡迴演出到了薄暮城,自然要來討好薄暮城的一把手奇諾,像這種頂級待遇的vip包廂座位,樂團早就已經鎖死,不對外售賣,專門為奇諾免費預留。
如果當地一把手有要求,比如要帶上父母、孩子、同僚之類的,樂團也會多留幾個位置,反正上頭有什麼需求,他們全部照辦。
奇諾雖然沒有父母和子女,同僚卻不少,但今天是和亞莉亞的約會,為了給她最好的觀看體驗,他沒讓任何人陪同,包廂里只設了兩個座位,給二人創造了獨處的空間。
奇諾今天穿了一身裁縫定製的貴族禮服,頂級布料裁剪後完美合身,精緻的面容在衣着映襯下令人魂牽夢縈,宛若從童話故事中走出的王子。
亞莉亞一進包廂,奇諾便微笑看向她:「晚上好,亞莉亞小姐,希望你會享受今晚的演出。」
亞莉亞在奇諾身邊坐下,雙腿併攏側放,臉蛋紅撲撲的,巧笑嫣然:「我實在沒想到,這一天會真的來臨...」
「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這就是人生。」奇諾眼中似有某種蘊意,笑容也顯得悠然而深邃,「你說,如果有人能預知未來,這個人的人生還有意義嗎?」
亞莉亞歪着小腦袋,若有所思地說:「唔...這種事情,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看法吧?如果我能預知未來,我肯定會去預測很多東西,比如我以後的丈夫是誰?...我的孩子以後是男孩還是女孩,又或者是雙胞胎?...我這一生過得幸福嗎?...我在幾歲時會去世?...」
「如果早早知道未來的事,人生可能少了很多新鮮感,但心境反倒會變得平靜,我會想——哎呀,反正未來的結果註定是這樣,我就趕緊享受當下,然後安安穩穩地邁向這個結果就好啦。」
「女孩子嘛!當然是安穩最重要啊~」
奇諾饒有興致地問:「是嗎?那我有個問題。我作為薄暮城行政官,表面上看去很風光,但你應該也知道,我暗地裏有許多敵人。王國內部的政敵就不用說了,還有那些來無影去無蹤的天外來客,我可以說每天都遊走在死亡邊緣,和我走得太近是非常危險的事。
「所以,你在我身邊,會不會感覺到一種危機感?」
「說實話,會有一點...」亞莉亞將秀髮捋到耳後,笑吟吟說出後半句,「但也有安全感!」
奇諾:「有多少?」
「也是一點。」亞莉亞故意湊到奇諾耳邊,俏皮地小聲說,「但比危機感多那麼一點~」
奇諾莞爾輕笑,轉過臉和亞莉亞面對面,二人離得是如此之近,彼此的雙唇離對方僅有一寸,他的聲音充滿着磁性與神秘:「你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
亞莉亞的臉已經紅透了,仿佛要滴出血,她茫然無措地閉上眼,小聲呢喃道:「我聽你的...」
就在亞莉亞等待一個吻時,觸碰唇上的卻不是奇諾的雙唇,而是包裹着白手套的手指。
只見奇諾輕點亞莉亞的紅唇,微笑說:「現在當然應該全神貫注,投入到舞台劇中,這是對演員們的尊重。」
亞莉亞下意識睜開眼,發現表演已經開幕了,她吐了吐舌頭,坐直身體,望向舞台。
這個時代沒有電力,所以也沒有那麼絢麗的舞枱燈光效果,場面全靠演技和配樂去撐。
但夢旅人樂團不愧是老牌樂團,他們準備了大量以煉金物為原料的火燭,點燃後七彩斑斕,再配合飛索掛幕,乾冰騰霧,舞台效果絲毫不比奇諾在前世看的頂級歌劇差多少。
舞台兩側,火燭燃起茫茫白光,如同牛奶般溢滿整個台面,配合飄散而出的乾冰霧氣,以及後台的擬聲師發出的蛙響、鳥叫、蟲鳴...驀然間有一種夜晚月下的美感。
隨着人影晃動,《此去經年》的男主角披掛着惡魔獨有的漆黑披風,頭生雙角,猶如梟獸般從氣霧中走出,悵然若失地自語道:「今夜我無法入眠,只因窺見她的容顏,但我們就像太陽與星月,邂逅亦難言。」
惡魔在霧中獨步,一個天生不懂愛情的生物,在遇到愛情的時候開始茫然迷失,無法理解,卻又無法抗拒。
伴隨着澄澈月光,白如冬雪的天使自另一側緩緩走來,步履輕盈,她雙手輕輕握在胸前,幽幽地低語:「今夜我無法入眠,只因在窗邊對視一眼,但我們生來即有別,唯有心自憐。」
天使披着月色佇立,抬頭仰視着蒼茫夜空,白光倒映在瞳中,似與那澄澈如水的眼眸交融,無暇又純淨。
舞台開場的第一幕便扣人心弦,惡魔與天使因一眼對視而結下情緣。
惡魔因為天生情感的缺失,不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了天使,也不知道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動意味着什麼。
天使則不同,她很清楚自己愛上了惡魔,只是因為顧忌身份,不敢直面心中的情感,只能在月下黯然神傷。
在隱晦的纏綿間,在如水的月色下,獨自哀愁的兩人明明沒有提前相約,卻又仿佛心有靈犀,都來到了這處花園漫步。
最終,在披着月色的蘋果樹下,他們遇到了彼此...
...
第一幕的主要內容,是惡魔與天使的情愫萌生,他們若即若離地守護着彼此,度過了一段不知是否能稱之為愛的纏綿時光,互相依託,互相成就,最後以擁吻彼此為終曲,將第一幕送上高潮。
不過,最後的表演出了點問題,從動作設計上來看,女主角需要做出類似芭蕾的天鵝迴旋動作,順勢傾倒在男主懷中,二人完成浪漫的擁吻。
但在實際表演中,女主不慎足下打滑,趔趄摔倒在地,前面積累烘托的氣氛全部被這一摔破壞,淪為鬧劇。
對於夢旅人樂團來說,這種錯誤不是罕不罕見的問題,而是絕對不可能出現,任何成員都不會容忍他人或自己犯這種低級錯誤。
這一類低級錯誤,哪怕是在綵排中出現,最輕的後果是強制閉門練習,兩年禁止登台。後果嚴重的話將被直接逐出樂團,甚至被樂團送到演繹公會黑名單。
而像現在這樣,在公演中,在巡迴城市的一把手面前摔跤,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但現實就是如此驚愕,這種菜鳥才會犯的低級錯誤,出現在重頭改編劇《此去經年》裏,出現在夢旅人頂級舞者身上。
此時,女主角演員的脖頸處浮現起了細密的汗珠,像雛鳥般瑟瑟發抖,眼神閃躲,不敢看行政官所在的那間包廂。
所幸,男女主都是資深演員,犯了錯也不會像菜鳥那樣慌慌張張道歉,他們徹底代入了角色,直接現場臨時加戲,只見男主順勢將「摔倒」這個意外融入劇情,愛憐地俯身抱起女主,將其抱在懷中擁吻。
就這樣,在兩位演員的隨機應變下,場面多少被救了回來,整體效果影響並不大。
比較微妙的是,不管是剛才摔倒的意外,還是臨時救場的機智,場上的演出似乎都沒引起觀眾太大的情緒反饋,所有人都只是默默看着台上,默默地...
...
第一幕結束,中間有十分鐘臨場休息。
劇院裏不能大肆飲食,但吃一些小包裝的東西可以,奇諾從旁邊的盤子裏拿起一顆奶糖,撕掉包裝放入口中,用虎牙咬碎,他沒有給亞莉亞也遞一顆糖,而是漫不經心地問道:「薄暮城劇院經常有演出,你平時會來看劇嗎?」
「會啊。」亞莉亞笑着說。
奇諾:「看什麼劇?」
亞莉亞:「愛情劇~」
奇諾:「為什麼?」
亞莉亞輕輕抿唇,湊到奇諾耳邊,用調皮的語氣說:「愛情劇,學學女人怎麼騙男人~」
「咔。」奇諾又用虎牙咬碎一顆奶糖,緩緩咀嚼,卻依舊沒有給亞莉亞遞糖。
亞莉亞眨了眨眼,好奇地反問道:「你呢?會來看愛情劇嗎?」
奇諾:「會。」
亞莉亞:「為什麼?」
奇諾側過臉,眼眸在燭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幽邃又神秘:「愛情劇,看看男人怎麼被女人騙。」
二人微笑面對彼此,無人言語,周圍只有燭火撲朔的聲音。
...
很快,第二幕開場了。
照理說,第二幕應該是最振奮人心的橋段,因為從這裏開始,《此去經年》將第一幕的愛情融入了龐大的世界格局。
惡魔與天使面對着一個烽煙不息的時代,在時代的巨浪下起起伏伏,形形色色的人物圍繞着他們崛起又隕落,描繪出一幕幕可歌可泣的史詩。
這本應是波瀾壯闊的表演,然而,現場卻頻頻出現問題。
不知為何,台上的男女主角頻頻犯下失誤,而且犯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離譜,剛開始頂多是動作僵硬不自然,到後面居然連忘詞這種低級錯誤都出現了。
這如果發生在過去的任何一場正式演出,哪怕只出現一次,對於夢旅人樂團的名譽都是毀滅性打擊,整個樂團的地位都將一落千丈。
可現在,這種事就這麼離奇地上演了。
台上,男女主角臉色蒼白,四肢不自覺在抖,似乎承受了很大壓力,極度緊張,如若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敢看行政官所在的包廂。
台下,觀眾席仍是一片寂靜,觀眾們沒有任何反應,既無咒罵,也無鼓勵,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們,默默地...
...
「令人失望的表演。」奇諾搖了搖頭,嘆聲說,「也許我不該來看這場演出,而是該去聆聽隔壁的音樂會。」
亞莉亞:「那我們現在過去?」
奇諾:「音樂會已經結束了,一分鐘前。」
亞莉亞:「記得這麼清楚?」
奇諾:「我不希望音樂家們被打擾,我很清楚靈感被打斷是多麼痛苦的事。」
亞莉亞:「所以,那件事是真的嗎?之前有傳聞,你在新年大宴上,給王室公主送了一首曲子。」
奇諾:「是的,《致小公主》。」
亞莉亞:「哦~」
奇諾:「在想什麼?」
亞莉亞:「我在想,如果你也能送我一首曲子,那該多好~」
奇諾:「喜歡什麼風格?我下次試試。」
亞莉亞:「開玩笑的啦,我哪敢跟公主一個待遇~」
「能不能得到我的曲子,取決於一件事——」奇諾看着亞莉亞的側臉,琥珀色眼瞳充盈着微笑,「你喜歡貝多芬嗎?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