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我聽說你和藥王翻臉了?」
墨塵從身邊拈起一瓣落紅,心不在焉地摩挲着它柔膩的外衣,似乎有話沒有說完。一筆閣 m.yibige.com稍稍停頓之後,他還轉換過另一種語氣接着說道:「你早就該跟這老頭翻臉了。」
「他女兒死了,就把責任全推在你身上,這是什麼父親?他女兒死了,就變本加厲地來敲詐女婿,這是什麼岳父?」
「紹興藥王,離了你,他算哪門子的藥王?啊——不對!」
「他現在應該算是名副其實的『要亡』了。」
「我可警告你啊,到時他哭着喊着來求你,你可決不能心軟!」
「想想你這些年受的窩囊氣。什麼玩意兒!」
墨塵滔滔不絕地發泄着他對那位紹興藥王的不滿,那義憤填膺又不容置喙的神情猶似雙方積怨已久,只不過從前礙於某些情面他敢怒不敢言,今日得着機會,他終於可以將肚子裏積鬱多年的怨氣一吐為快了。
「其實,我還挺後悔那天那樣頂撞他老人家的。」聽着墨塵暢心無隱地坦露心聲,祁穆飛也小聲坦露出了他的心裏話。
「什麼!?」
墨塵霍地坐起,驚聲大叱道,「你是不是被人欺負慣了!不受點委屈,你祁七爺心裏特難受啊?」
「你怎麼和殷陳一樣,說話都這麼刻薄。」祁穆飛不無委屈地回辯道,「我這位老丈人雖然有些方面是精明了一點,可這些年他供給千金堂的草藥品質都是一流的,而且從不缺斤短兩……」
「唉!」墨塵一聲厲喝,極為粗魯地打斷了他的話頭。
「你是不是覺得你還佔了那老東西的便宜?你是不是覺得他對你這女婿還挺好的?」
「我告訴你,殷陳那句話一點兒都沒錯,就是他自己的貪心害死了他的女兒,就是他的自私自利逼死了他自己的女兒。」
墨塵切齒痛斥,一聲高過一聲,一聲壯過一聲,好像要藉此淹沒一切與之意見相左的逆耳之言,淹沒一切空洞喧囂的瓦釜雷鳴之聲。
看他的面容,鬚眉如戟,面如獬豸,雙目凌厲地逼視着那個罪不容誅的「兇手」,那個象徵着公平正義的抵角高高豎起,宣示着他不容置疑的權威,任何罪惡邪祟都將在他奮起一躍的那一刻原形畢露。可就在他為對方義無反顧地騰躍而起時,他卻從對方澄澈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猙獰的一面。
他的臉上頓然蒙上了一層沉鬱的灰色,眼睛裏的神氣也隨之失色。
「是,她的死,你難辭其咎,可是你也不能把責任全都歸咎到你一個人身上。至少——你也應該拉我這個幫凶和你一起承擔啊。」墨塵道。
高高在上的神獸徐徐地低下了他的頭顱,將抵角插入了自己胸膛。
祁穆飛訝異地看着墨塵因為負疚而低垂的側臉。
恍惚間,他看到對方連連眨了幾下雙眼,好像有某種東西附着到了他的瞳孔上引起了他的不適,燈光下,他仿佛看到那東西在其眼眶中流轉時閃過一絲晶瑩的光芒。
那一刻,他才發覺其實對方說的不僅僅是當年那一件事。
他用力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想說幾句安慰對方的話,可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想說幾句近乎「謝謝」的客套話,可喉嚨里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而就在這時,墨塵卻先開了口。
「祁穆飛,有一事,或許我早該告訴你了。」
「什麼?」
祁穆飛如有預感地看着墨塵,墨塵卻沒有去看他。
墨塵從懷中掏出一個用絹帕密密包裹着的東西,遞到祁穆飛手裏:「給。」
「這是什麼?」祁穆飛小心翼翼地打開層層包裹的絹帕,裏面是一枚水滴形鏤金帔墜。
帔墜為上下開合型設計,正反兩面所雕鏤的兩組圖案乃是李商隱《燕台詩》中的夏冬兩首之畫境,吹影鏤塵,刻骨銘心,雕刻的是景,銘鏤的是情,融情入景,造微入妙。上下扣合處,以慈石護牢,祁穆飛指尖略略用力將之擘開。
內里,五弦朱絲交錯纏繞,剪不斷理還亂,五絲頭尾俱連着帔墜上下兩半「心」字內壁,帔墜開時五絲舒張如網開,帔墜閉時五絲縮屈似繩擰。
怎奈,一往情深難網海底之月,百尺長繩難系明日黃花。
正當中,五絲交織交結處束縛着一截一寸來長的木屑子,就像是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罪犯,俯首就擒,等待着最後的審判。
眼底,千疊相思萬重恨,心頭,無弦心曲暗飛聲。
祁穆飛仔細端詳着帔墜,某人精心雕琢的心思無處不在,他的一雙眼睛根本不可能視而不見,所以,從接過帔墜到他打開帔墜的那一刻,他的心情都是不太舒服的,甚至還有幾分牴觸。
直到他看到那一截木屑,他才意識到這枚帔墜所想表白的不僅僅是某人的那顆痴心。
他將帔墜捧掇在手,置於鼻下輕輕聞了兩下,本欲伸手相近,卻被墨塵阻止了。
「這是當年我在做穿心盒的時候剩下的東西。」
祁穆飛很快明白了眼前的這個東西是何物。
「當年我爹的『不與吾同』用的也是這個。」
祁穆飛很快明白了眼前這個東西與自己的關係。
「但我爹當時真的不是有心的,他真的不知道那塊千年古桐木上有毒。」墨塵竭力地為父親辯解着,聲音里卻透着深深的無力,語言的無力讓他的神態顯得有些侷促和凌亂。
儘管在開口之前,墨塵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祁穆飛聽完之後對自己是打也好罵也好,他都會無條件接受,但看着祁穆飛的眼睛,所有的準備都是無用的。
「什麼千年古桐木?」祁穆飛逼視着對方無縫躲藏的愧疚。
「是我爹瞞着太乙仙翁從九嶷山帶回來的。」
祁穆飛和墨塵之間那個謂之「墨子問歧」的遊戲約定,並非始於二人,至於什麼時候開始的,兩家的元老們都已記不清確切的日子了,兩家的古董文書里也沒有相關的文字記錄,有人說從他們祖父輩開始就有了,但也有人說還要更早一些。
很顯然,這個約定是個不成文的口頭約定,卻像釋家禪宗的衣缽一樣一代一代傳了下來。
不過,在墨允智和祁元命接過「衣缽」之前,它終究只是兩家掌門之間的一個遊戲。而在這之後,這遊戲的意味就發生了改變。
究其原因,是因為在二人接手之後,這個遊戲的勝負就不再有懸念了,祁元命成為了這個遊戲中唯一的勝者。
這樣的結果對於一向自傲的墨家掌門來說,雖算不上恥辱,卻也是無法接受的。
墨允智的不甘心,在一次次的敗北之後成為了一顆長滿棘刺的自尊心。
為此,他需要鍛造一個更為高深更為精密的暗器,可苦於找不到好的木材。
百般無計之下,他想到了師瀟羽的父親師清峰,因為師清峰既是鼓琴高手,也是斫琴高手,他對於琴材的選取,甚為考究,其制材採用峰陽的桐樹,弦取壓桑的絲,徽用麗水的金,軫尚崑山的玉。
所以,墨允智去找到了師清峰,求他幫自己尋一佳木。
師清峰原本不願答允,因為自己的妻子剛剛懷孕。
可墨允智偏偏找來了一塊成色極好的崑山之玉充當說客,而且師清峰也有意尋一塊好木來制一把新琴作為他與即將出生的孩兒的見面禮,所以他想了想還是同意了下來。
然後二人再三商議,最後選定了九嶷山。
只是二人去了九嶷山,發生了什麼事情,二人回來之後都諱莫如深,所以旁人也不得而知,皆以為二人空手而歸,一無所獲。
但事實並非如此。
求勝心切的墨允智趁着師清峰生病之時曾秘密潛回三苗族人腹地,偷取了一小塊極為珍貴的千年梧桐。
而當時沉湎於湘靈曲的師清峰對此則一無所知。
回去之後,墨允智就是拿着這塊千年古桐木鍛造了暗器「不與吾同」,結果,祁元命當年果真就如其所願輸給了他。
然而,兩天後,當他還在為自己的勝利歡喜不已的時候,一個突然而至的壞消息把他這份渴盼已久的喜悅給徹底粉碎了。
那天,二人被診斷出中了棲霜眠之毒。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驚得墨允智好長時間都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麼走出祁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墨門的,他只知道這一切與那一段古桐木有關。
而事實也正如他所料,二人中毒皆因二人俱用手碰過桐木表面,且皆有極細微的破皮,從而導致毒液入體。
事後,悔疚不已的墨允智找到祁元命,坦白了一切並表示了懺悔,但祁元命並沒有怨責他,也沒有對此懷恨在心,而是叮囑他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第三個人,包括墨塵和祁穆飛,以免影響兄弟倆的情誼。
而他倆的這個決定,也直接導致了兩家人長久以來都誤以為「下毒」之事乃外人所為。因病臥床而最後知曉此事的師清峰對此尤為深信不疑。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