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司馬公,九爺,我去看看妹妹準備的如何了。燃字閣 www.ranzige.com」杏娘走後不久,綠天芭蕉也起身告辭。司馬丹和吳希夷俱未說什麼。只有孔笑蒼,頗為不忿地哼了一聲,似乎在埋怨她離去時沒有跟自己打招呼。
綠天芭蕉聽到了他的怨聲,不過,她沒有回頭。待其走得老遠,吳希夷微微側頭覷了一眼。
看着她那逐漸被披離的大雪吞沒的背影,吳希夷總覺得有些不安。
「老九,就剩一口了。」孔笑蒼抱着酒囊,一頓鯨吸牛飲,直到酒囊快見底之時,才想起來還給吳希夷。吳希夷知其猶未盡興,故推辭道:「我不喝了,你喝吧。」
孔笑蒼見吳希夷無精打采,似有心事,便放下酒囊來,故意調侃道:「你這吳老九,真是怪得很,酒多的時候,不見你這麼大方;就剩這麼一口了,你倒是捨得給別人喝啦。」
吳希心頭不豫,不欲與之分辯,扭頭道:「這要不然世人怎麼說我吳九大方呢?」
「唔——」孔笑蒼沉吟半晌,恍然大笑道,「不愧是奸商,果然奸詐!」
吳希夷聞之,白了他一眼,忿忿道:「還有閒心喝酒?我可跟你說啊,你一會兒要是醉死在這裏,我可不管你。」
孔笑蒼嘿嘿一笑,頗不以為然道:「有杏娘在,我才不怕。」
「你這心倒是真寬。」吳希夷撇了撇嘴,不勝其煩地把頭扭到一邊。
「老九,既來之則安之。」孔笑蒼見吳希夷因為自己而着惱,卻還偏不識相,繼續不厭其煩地招惹道,「你這個人啊,心裏就是裝了太多沒用的東西。這些東西啊,就跟這酒一樣,喝多了,沒好處,只會害了你。」
「我害自己,與你何干?你看看自己,為了所謂的殺身成仁都害多少人了?」吳希夷心頭煩悶,一時嘴快,一些不該說的話也衝口而出了,等他意識到時,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沒敢去看孔笑蒼的反應,也不知道孔笑蒼有沒有聽見。不,這傢伙應該是聽見了,要不然怎麼這麼久都不說話。可他為什麼不說話呢?吳希夷拿着眼睛的餘光瞟了一眼自己身旁。
孔笑蒼正盯着那台上的百來只白燕發呆,那猶似入定的神情好像並未聽到吳希夷說了什麼。
由是,吳希夷也就沒再說什麼,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孔笑蒼腳下的腳鐐與地面碰撞摩擦的聲音打破了這一片略顯侷促和略顯突兀的沉默。
「是,我不仁,我也成不了仁。」孔笑蒼終還是開口了。
他的聲音總是那樣粗魯而蠻橫。
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論再細膩再綿柔的美酒,只要經過他那根粗糲而不知宛轉的舌頭,都會噴吐出他對世事深重的憤恨與怨毒,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和世事有着怎樣不可調和的矛盾,也從沒有人問過他到底和世事有着怎樣的積怨。所有人都只知道他的刀,刀如其名,嗜飲人血。
「但我敢說,我這一輩子所殺之人沒有一個是屈殺的,都是不義之徒,都該死!」對於自己那把沾滿鮮血的刀,孔笑蒼是這樣為之正名的。
「都該死?」吳希夷聞之,不寒而慄。
儘管吳希夷也十分驚訝於孔笑蒼對自己的認知——「我不仁,我也成不了仁」,但「聖人刀」那些駭人聽聞的血飲史,他是聽說過的,所以他對血飲刀專殺不義之說是無法認同的。姑且不論這孔笑蒼對「不義」二字的理解是否偏激,單說這「都該死」這三個字,此人就太過無情無義。
孔笑蒼並不在意吳希夷的質疑,也不在意吳希夷那留在嘴邊卻未有出口的指責,他封上酒囊的口子,調整了一下坐姿,猶似閒話一般與之說道:「你知道我第一個殺的人是誰嗎?你肯定猜不着。」
吳希夷悶聲不答。
「是大宋的兵。」不多時,孔笑蒼自己給出了答案。
吳希夷瞿然一驚,不過,他依舊沒有作聲,並用表面的冷靜掩飾了他那一剎的驚駭。
燕子樓下的雪花安靜地四散飄零着,一點一點地在舞台上積起了薄薄的一層寒意。
「那一年金賊南下圍了汴京,朝廷為了討好金賊,為了讓金人退兵,不惜搜颳了全京城的金銀財寶獻給金賊。我家那時也是個大戶人家,為了這個不爭氣的國家,為了這個被人騎在頭上都不知道還手的國家,我爹毫不猶豫地就捐出了所有,傾盡了一切。」
「先是一箱一箱的金銀,後是各種值錢的東西,反正能拿的都拿走了,連我家門口掛的鯉魚花燈都沒放過,全摘走了。到後來家裏的女人也被拉走了,說是一個女人可抵一百錠銀。」說着,孔笑蒼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擺,「可就這樣,我爹,我那個傻爹爹都沒有說一個不字。」
「要是他能有你一半奸詐,他最後也不會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孔笑蒼淡然一笑,將手中那個癟肚子的酒囊還給了吳希夷,然後繼續說道。
「家裏搬空之後,沒多久,就有人告發了我爹,說我爹私藏金銀,官府不問青紅皂白,就拿我爹下了獄。我娘投告無門,只能以淚洗面,最後淚水流幹了,她人也沒了。還好,金賊攻破城的那天,我爹出獄了。」
「可回到家的第一天,他就被大宋的官兵給殺了。」
「殺害我爹的那些兵本就是市井無賴,朝廷為了守城,臨時把他們組了起來。他們哪懂得怎麼作戰怎麼守備,一見金人佔了城,就嚇破了膽,不戰而潰。趁着金人還未入城,他們就先在城內擄掠了一番。」
「他們跟我爹說,反正最後你家中所有都是保不住的,與其落到金人手裏的,何不給他自己人呢?」
「自己人吶,這就是咱們自己的兵!」說着,孔笑蒼拍了拍落在吳希夷肩頭的雪絮,問了一句,「這樣的兵,不該殺嗎?」
吳希夷沒有回答,他始終沒有回頭,默不作聲地凝望着遠處,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
滿目的白雪,一眼望不到頭,讓他的眼睛感到極度不適。但為了不讓孔笑蒼看到自己的軟弱,他一直都未用手去揉拭,他怕一揉拭,眼睛裏的平靜就無法再偽裝下去了。
過得許久,重重雪幕里傳來了一個意氣風發的聲音:「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聖人獨尊聖人,卻也並非只知一家之言。這位出生於大戶人家的孔聖人,他讀過四書,也讀過五經,讀過六國論,也讀過阿房宮賦。只是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會輕易在別人面前賣弄自己這滿腹經綸的。
今日飲了一些酒,他整個人有些痴醉,恍惚之間,他看到了吳希夷牙關咬緊的兩頰和隱隱顫抖的脊背,這才糊裏糊塗地念了這麼一兩句出來。
「吳九,今日你我若真的死在了這裏。於我而言,有憾,亦無憾!」孔笑蒼帶着一雙朦朧的醉眼不無興奮地說道。
也不知是這金波酒後勁太足,還是這孔笑蒼不勝酒力,孔笑蒼這酒後之言是越吐越多,也越來越語無倫次。
「你,奸詐,好!好!老哥哥我希望你要永遠那麼奸詐。千萬不要像我爹一樣,千萬不要……」
孔笑蒼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連吳希夷也聽不着了。
潔白的雪花無聲地落在兩個人青春不再的髮絲之間,既巧妙地點綴了兩個人刻滿滄桑的回憶,也巧妙地掩飾了兩個人不由自主的蒼老。
司馬家,紅素閣。
綠天芭蕉來看杏娘,入內時,見杏娘在幾位司馬家女使的幫助下正在更衣,便趨步上前,堆着笑臉道:「妹妹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啊。如此粗陋的舞衣穿在你身上,還是掩蓋不住妹妹的月貌花容啊。」
「仙子過獎了!」
「妹妹來得匆忙,沒帶舞衣吧?我這多帶了幾件,妹妹若不嫌棄,就隨意挑選一件吧。」
「多謝仙子美意。可……」
「妹妹就別可是了,你我都是善舞之人,都該知道,作為舞者,舞技是很重要,但是這身行頭也很重要,舞衣雖然只是裝飾門面,但是穿的合身,穿的體面,才會讓你的舞姿更加動人,才會讓你更有把握取勝!不是嘛?」
「仙子所言甚是,那就這件雪青色的吧。」綠天芭蕉盛情,杏娘也不再堅辭。
「暮雪青絲,最是適宜。」
三件舞衣,一件柳黃色,一件石榴紅,一件雪青色。唯獨雪青色那件上繡着一枝丹杏,似乎有意在博取杏娘的歡心。
綠天芭蕉親手取過自己那件雪青色的舞衣,用手中的芭蕉團扇輕輕拂了拂,看着表面略略平整了些,才滿意地遞與杏娘,杏娘接將過來,聞着一股幽微的清香,沁人心脾,十分好聞,刻下,她也沒做多想。
趁着杏娘換裝之際,綠天芭蕉尋了個藉口遣走了身旁服侍的一眾女使,只剩下她和杏娘兩個人。杏娘知其有話要說,故也不相問,只專心整理着自己的妝容。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