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黃銅色的鑰匙打開房門後,商見曜藉助天花板上的路燈光芒,看見了熟悉的木床、洗手台、膨脹螺絲、紅漆木桌和配套的靠背椅。
這與他離開時一模一樣。
得益於地下大樓良好的通風系統和獨特的地理環境,商見曜甚至不覺得房間有沉悶之感,也沒看到明顯的積灰。
他緩步入內,反手關上房門,取下洗手台邊掛着的破舊抹布,擰開龍頭,將它弄濕。
然後,商見曜時而彎腰,時而蹲下,把所有能擦的地方都擦了一遍。
等他忙完了這一切,時間剛好7點。
在安全部已洗過澡換好常服的商見曜隨即拿上鑰匙,出門往本樓層「活動中心」走去。
沿途之上,用過晚飯的員工們陸陸續續回返,其中不乏認識商見曜的。
他們互相點頭,算是寒暄。
很快,商見曜抵達了位於c區的「活動中心」,看見門口或蹲或站着幾個年輕男子在聊天,而迎面走來的是沈度。
這位「引導」商見曜加入「生命祭禮」教團的中年男子臉露驚喜道:
「小商,你出外勤回來了?」
商見曜笑着回答道:
「嗯,撿垃圾回來了。」
「……」沈度有點理解不了商見曜的回答,轉而解釋道,「我是聽老陳說的,之前好幾天沒看到你,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情,結果他告訴我,你加入了安全部,出外勤去了。」
「真遺憾啊。」商見曜回應道。
「……」沈度完全無法跟上他的思路,只能自話自說般笑道,「大家都很想念你,回頭見。」
商見曜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可惜沒給你們帶什麼禮物。
「要不,我做個表演?」
「不,不用了。」沈度發現自己完全在雞同鴨講。
他又暗示了一下明天凌晨聚會的事情,匆匆告別了商見曜。
商見曜隨之進入「活動中心」,和自己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們打起招呼。
「活動中心」主管陳賢宇坐在吱嘎亂響的小板凳上,看到商見曜進來,忙抬起右臂,招了招手,示意對方到自己身邊。
「怎麼樣?這次收穫怎麼樣?」他好奇問道。
不等商見曜回答,他又指了指面前擺放的零碎物品:
「要不要老頭幫你代賣?
「只抽取很少的貢獻點。」
商見曜蹲了下來,拿起陳老頭賣了很久都沒賣出去的破爛機械手錶,認真問道:
「裝甲車擺這裏會不會太擠了?」
「?」陳賢宇一時沒理解對方的意思。
商見曜繼續問道:
「重型機槍可以放在這種地方賣嗎?」
「你當公司是死的啊!」陳老頭本能罵道,「這種東西,他們肯定會讓你上交的!額……也是,你剛回來,所有的收穫都還在審查中,也不知道最後能拿到什麼。」
說到這裏,陳賢宇笑罵道:
「這種事情,你直接說就行了嘛,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還裝甲車、重型機槍,你怎麼不說還弄到了軍用外骨骼裝置?」
商見曜想了想:
「這得看你是不是真想要。
「可惜啊……」
「可惜個鬼!」陳賢宇順口罵了一句,轉而關心道,「怎麼樣?這次外勤還算順利吧?」
商見曜回想了一下:
「非常刺激。」
「刺激個鬼!」陳賢宇失笑道,「你們這種新手,能有什麼危險的外勤任務?頂多也就在公司周邊區域打打兔子,玩玩野外生存。」
商見曜「嗯」了一聲:
「兔子真難對付。」
「哈哈。」陳賢宇發出了嘲笑的聲音,「我記得我最早打兔子,用的是舊世界有款步槍,現在應該被淘汰了,總之,一槍下去,整隻兔子都碎了,我那個心痛啊……」
這時,有員工過來翻看地攤上的物品,陳老頭連忙做起了介紹,不再搭理商見曜。
商見曜緩緩直起身體,走到「活動中心」最角落最沒人的地方,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他沒找人閒聊,安靜地打量着四周:
一堆男人圍在小木桌旁,玩着紙牌,誰輸掉這一局,誰的凳子就會被撤掉,只能蹲着玩;
他們旁邊,簇擁着更多的人,有的抱起雙手,做着點評,有的大聲感嘆,表示惋惜,有的嘻嘻哈哈,不斷嘲笑,有的頻繁催促,想要上場;
更遠一點的地方,任潔這些女性坐在一起,閒聊着公司內部各種傳聞,她們有的還在分心用碎布頭納鞋底,用「物資供應市場」兌換來的毛線,給孩子織過冬的衣物,用傳了不知幾代的塑料奶瓶給嬰兒餵奶;
另外的角落裏,幾對年輕人各自佔據一方,在那裏竊竊私語,他們的面前,有的擺着包裝可以吃的糖果、點心,有的杵着或橘黃或青綠的玻璃瓶,這都是「物資供應市場」換來的奢侈品,一般人家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兌換一些,但剛分配到工作,又處於戀愛階段的年輕人,相對都比較大手大腳,反正還能在家裏混吃混喝;
「活動中心」窗外,天花板路燈照耀的邊緣,兩排房屋間的隱蔽處,人影晃動,時而拉長,時而分開;
通往「物資供應市場」的路上,有人提着顏色不一但空空如也的玻璃瓶,想要去換一些貢獻點回來;
屋內屋外,凡是較為空曠的地方,都成為了小孩們跑來跑去的戰場……
商見曜看着這樣的場景,表情平和,沒有一點動作。
他不知看了多久後,龍悅紅從門口走了進來。
依次和認識的人打過招呼,龍悅紅髮現了角落裏的商見曜:
「你怎麼來了?」
他記得商見曜這個時間點喜歡留在家裏,等待整點新聞和之後的各種廣播節目。
而且,這次剛從外面回來,肯定更需要休息。
商見曜沒回答龍悅紅的問題,笑着反問道:
「你怎麼沒去找那個馮,廣播站那個女孩?」
「馮雲英。」龍悅紅坐了下來,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剛去找了,發現她和別人談戀愛了。」
商見曜跟着嘆氣:
「哎,我做過基因改良才……」
「停!」龍悅紅強行打斷了他,轉而說道,「其實,我能理解,我一出去就是一個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而且,我們本身也才剛認識,連朋友都勉強,她怎麼可能會等我?」
商見曜看了龍悅紅一眼: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嗎?」
龍悅紅表情沉凝地回答道:
「這就是灰土。」
「不是。」商見曜搖了搖頭,「即使你不出外勤,希望也不大。」
「……」龍悅紅不知該哭還是該氣,「你說話好傷人啊!」
「讓你媽再給你介紹一個。」商見曜單手按桌,站了起來。
「嗯,距離下次出外勤至少還有兩個月時間……」龍悅紅邊點頭邊問道,「你要回去了?」
不等商見曜回應,他自言自語道:
「也是,從外面回來之後,我感覺整個人一下就踏實了,放鬆了。
「一放鬆下來,就感覺很累很累。」
說話間,他也跟着站起:
「還是回去睡覺吧。」
商見曜瞥了他一眼:
「整點新聞快開始了。」
「你不累,還聽整點新聞?」龍悅紅有點詫異。
他話音剛落,突然醒悟:
「舊調小組」裏面,感覺這麼累的,可能只有自己……
商見曜沒再說話,揮了揮手,告別龍悅紅,往自家返回。
天花板日光燈偏白的光芒照耀下,他的影子時而拖長,時而縮短。
沒過多久,商見曜開門進屋,脫掉外套,靠躺在了床上。
他沒有開燈,任由外面的光芒透過窗戶照入,讓房間一半明亮一半昏暗卻又沒有明顯的分界線。
這樣的安靜里,外面天花板上垂落的擴音器先是發出茲茲的動靜,繼而響起略有孩童感的甜美聲音:
「大家好,我是整點新聞播音員後夷,現在是晚上8點整……
「今日,公司董事會董事,林仰副總裁視察『能源區』,強調要保證冬季能源供應……
「據地表氣象所預報,未來幾天內,有寒潮從冰原南下,黑沼荒野將直降5攝氏度……
「……今日工廠區又出現一例『無心病』,發病者已得到控制……
「……娛樂部邀請各個單位負責人共商年終匯報表演之事……
「……」
廣播的聲音迴蕩在略顯清冷的房間內,讓這裏平添了幾分生氣。
ps:第二更求月票。白天還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