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的這番話雖則給出了一定的解釋,但卻也讓眾人生出了一個更大的疑問,這讓萬浪都忍不住提出了質疑:「溫衷兄,你沒說錯吧,一份報紙只用五到十文即可買到?那咱們還有賺頭嗎?」
「是啊李大人,哪怕咱們真能將報紙的成本壓到極限,只用最差的紙張,還有那什麼便宜四成的墨水,也無法把報紙成本控制到五文以下啊。何況還有工人的工錢,還有雕版的費用,以及其他零零總總的成本……」又一名從府城來的印書老手忍不住跟着補充道。
隨即周諜也道:「李公子,這做法確實不妥,我明白你是想薄利多銷,可哪怕我們真成了,每印一次報紙都能賣出去幾千,哪怕上萬份呢,真落到咱們手裏的利潤也會很少啊……」
面對大家不斷提出的異議,李凌又笑了起來,在看了一眼同樣神色鄭重的楊輕綃後,他才說道:「諸位的顧慮自然是不錯的。事實上,我也從來未曾想過只靠販賣報紙的那點微薄利潤來使書局起死回生!」
這下眾人是越發困惑了,你說印刷這個什麼報紙能賺錢,現在又說不靠它賺錢,這前後矛盾得也太明顯了吧?倒是楊輕綃,此時卻有些明白了過來,笑吟吟看着李凌:「李公子這是另有後招了?」
「呵呵,其實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純靠販賣報紙盈利,因為那是與我們要將報紙在洛陽鋪陳開來的策略相悖的。各位你們仔細想想,一個新東西要被人所接受靠的是什麼?還不是它足夠物美價廉嗎?我們的報紙就要抓住這一特點,它上面的內容精彩多變,是人們以往所看不到,或是需要花更多錢買了書籍後才能看到的。但它的價格卻極其低廉,幾文錢就可買到,如此,才能在城中各處傳播開來,讓那些窮書生也能來買我們的報紙。」
李凌說着,又掃了大家一眼:「表面看來,這自然難以獲利。但事實上,當報紙真在洛陽到處傳播開來時,我們已經獲得了最大的利益了,那就是名氣。有了這一前提,接下來我們便可與城中各大商鋪接洽,讓他們花錢在我們報紙上打廣告,這,才是我們書局真正的獲利之源,而且是比光賣報紙書籍多出十倍百倍的利益!」
「廣告?那是什麼東西?」
「廣告者,廣而告之也。你一家店鋪想要招徠客人上門,總得讓人知道你們的特色是什麼吧?光靠着自家店前的招牌幌子,又或是口耳相傳的一些說法終究有太大的局限性,所以就要用上其他手段了。比如我洛陽城各坊市門前那幾塊照壁上,就總能看到一些回春堂之類藥店的招牌標語,那就是廣告了。
「現在,他們可以把自己的廣告打到我們的報紙上,而只要我們的報紙能賣出幾千上萬份,被幾千幾萬人看到,就意味着他們的店鋪也被這麼多人所知道……」
「妙啊!」萬浪立刻就明白了李凌的意思,忍不住拍案叫絕,「若是我家的鋪子有這樣的宣傳,那生意是必然能翻上幾番的!只要是頭腦足夠精明的商人,也必然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哪怕多花些錢也是值得的。」
李凌看了對方一眼,所以說萬浪確實是個經商的天才,作為古人,之前從未接觸過相關之事,卻已經從李凌的一番講述中明白了廣告的力量有多大。
隨後,楊輕綃也輕輕點頭:「聽你這麼說來,此事還真大可做得了。」
「那是當然,這是我籌謀良久的一門生意,這次是一定要做成的。倘若各位真覺着不可信,那我就花錢把書局買下來,自己做就是了。」李凌當即表態道。
萬浪隨即就道:「那可不成,怎麼也得算我一個!想自己一個人發財,簡直做夢!」
「我也是這麼想的,畢竟這書局還是我們漕幫的產業呢,哪能讓你吃獨食了?」
隨着楊輕綃笑着說出這句話,三人對視幾眼,隨即同時哈哈笑了起來。
他二人都已經拿定了主意,其他一些人固然再有疑慮這時也不好再提,如此一來,開辦報紙一事就徹底定了下來,接下來,就是一些前期工作,比如購買合適的紙張,準備相關文章,以及雕版什麼的了。
對此,李凌固然也有一些自己的見解,但他終究算不得行內人,只能從旁稍作指點,提出一些屬於他的要求而已。
而有了萬浪和楊輕綃的絕對支持,書局方面的實力卻是大增,當真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無論是買紙、選版還是雕刻什麼的,都有最合適的人員出手。
書局裏原來那幾個夥計工人也終於都有了用武之地。本來,他們眼見李凌一個多月未曾再來,只當他已經在考中進士後放棄店鋪,都打算要另謀出路了,結果突然就來了這許多人,讓已經冷落下來的書局重新煥發了幹勁。
這讓他們在吃驚之餘,也是激動不已,當下做事越發賣力,只要是李凌或周諜他們下達的命令,這幾個留下的人都會一絲不苟地去執行。
而萬浪從府城帶來的一些幫手這時也展現出了他們在印刷雕版等方面的實力,尤其是那兩個李凌點名要來的畫工,更是按他的要求,在木版上雕出了栩栩如生,叫人一見傾心的美人兒來,如此再配上李凌親自執筆的一些文章,真正就做到了活色生香,叫人一見難忘了。
等到這邊準備得差不多了,李凌才再度來到紅袖招,見到了之前就約定的合作對象——嚴步鶴,與他一道前來的,還有對紅袖招大感興趣的萬浪。不過在看到如此氣派的青樓後,這位萬家公子倒是顯得頗為低調了,甚至都沒怎麼開口說話。
「聽說李公子……現在該改口叫李大人了,聽說李大人是今年殿試的探花,如今更是入了戶部觀政,實在是叫人欣喜啊。」嚴步鶴不愧是做買賣的,說話那是相當動聽。
李凌卻只是一笑:「嚴老闆言重了,在下現在也就是戶部里一個幫閒的小人物而已,實在沒什麼用處,更不值得你如此誇獎了。」
「哈哈,李大人過謙了,試問天底下哪個有志氣的男兒不想着能在科舉中名列前茅,又有哪家父母不望着兒子能夠如李大人般直入中樞啊。現在您固然只是衙門裏的小官,但他日前途卻是不可限量啊。」
兩人就這麼客套了一陣,才慢慢進了正題:「嚴老闆可還記得你我前段時日的那個約定嗎?」
「當然。實不相瞞,這次就算李大人你不來,我都想着什麼時候登門詢問一番了。你是不知道啊,素月這花魁之名隨着時間推移,已是越來越不起眼了。尤其是最近摘星樓內又來了個容貌絕佳,舞姿驚人的美人兒曲婉兒,更是奪走了不少恩客的關注呢。」說着,他又嘆了口氣,「在這歡場之中,素來就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最近素月都偷偷在閨房裏哭過好幾回了。」
李凌附和地點頭:「是啊,所以說歡場殘酷啊。不過我想這次我應該能幫上忙。唔,本來我是想借着素月姑娘的艷名,把她和城中某位紈絝公子給攀扯到一塊兒的,但現在嘛,我倒是有了個新的想法。」
「卻是什麼?」不光嚴步鶴,就連萬浪都對此充滿了興趣,轉頭看着他,等待着那個答案的出現。
李凌卻是一笑,突然換了個話題道:「對了,我記得素月姑娘那也是有些才華的,不知她平日裏可有作出什麼詩句來嗎?」
「這個……作詩自然也曾有的,不過卻終究難入方家法眼啊。」嚴步鶴說着,叫外邊的人去把素月平日的那些悲春傷秋的詩詞什麼的取一些好的過來。
李凌在看過那一首首矯揉造作的詩句後,到底還是搖頭表示不認同:「確實有些平常了,怕是難動人心啊。」說到這兒,他心下一動,已經有了全盤的規劃……
當李凌他們從紅袖招出來時,已是黃昏前後,歡門前已能看到一輛輛馬車停靠,這兒的生意依舊相當不錯。
萬浪卻有些不解道:「李兄,你幫了他們這麼大一個忙,還給了他們那麼好的詩詞,就連我這樣的粗人都看得出來這詩詞價值極高,怎麼就這麼走了,連那素月姑娘的面都不見一個?」
「怎麼,你還想在這溫柔鄉里好生享受一番嗎?」李凌斜瞥了他一眼道。
「這個……有何不可?」
「我們畢竟只是和他們做買賣,要是真就陷入這等紅粉陣,溫柔鄉中,只怕今後必然後患無窮啊。畢竟,我們報紙的買賣可不只為一家而設啊。」李凌肅然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卻讓萬浪微微一愣。
片刻後,他才由衷嘆道:「所以說,你那日所說的什麼商人之分是真的了?」
「那是當然。」
見李凌說得鄭重,萬浪都不知該如何回話才好了。而李凌則繼續道:「現在萬事皆備,只看我們能不能印出合心意的報紙來了。」
「是啊,不過我還是有一個疑問……」萬浪說着咳嗽了一下,「那啥,你都已經是戶部官員了,怎麼天天都在外頭跟我們一起忙着做買賣,那邊的上司什麼的真就不會怪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