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能夠打敗你的,就只有世界意志了,如果將這個世界理解為現實世界的里世界,那麼里世界裏,也有着它的意志。」
白霧為了確保迅速切入到關鍵話題,嘴皮子就沒有停下來過。
「七罪,惡墮,其實都是井造成的,但不是你造成的。你被譽為扭曲之主,可你和高塔製造者,只是一個對井很熟悉的文明罷了。」
「所以這也可以解釋的通,為什麼你們幾千年前就出現,卻始終沒有掌控井,明明最大勢力七罪,最強的暴君都不如你們。」
「你是外來者,阿爾法,對不對?這個世界的一切,只能由這個世界來解決。七罪可以殺死暴君,暴君可以殺死七罪……但你不行。」
阿爾法的確有些意外,白霧竟然可以想到這一層。
白霧知道,這一個短暫的停頓,意味着自己說到了關鍵點。
阿爾法很可能想要知道一些什麼。
但他已經懶得猜了,他得自保。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殺死暴君,就會被井世界的意志排斥。那個下場是什麼,你自己也不敢去賭!」
井六其實已經看到了白霧的結局,她心情很複雜。
在她的計劃里,自己會成為一個附屬品,讓白霧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改變。
事實上也就快要完成這一點。
但她的把戲被阿爾法一眼洞穿,連帶着,她猜白霧也想到了另一個人。
只是無論白霧如何舌燦爛花,今日也必然是死劫。
絕無可能活下來。
井六的猜測並沒有錯。
阿爾法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靜:
「可是你猜到了這些,又能怎麼樣呢?沒錯,在這個世界我也是外來者,我可以殺死很多人,但涉及到源頭的幾個人,我無法去殺他們。」
「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猜到了這個世界,有一股力量在平衡一切。但於事無補。」
就仿佛這個世界的一切廝殺,都是井,這個巨大的程序在自我運作。
無論是暴君擊殺七罪,還是七罪不斷驅逐惡墮。
無論是起義軍對付七財團,還是七財團統治了井市……
這都是井內部的事情,是運作的一部分。對於井來說,一切結果都可以接受。
但不允許外來者插手。
哪怕這個外來者,是阿爾法。
所以如果阿爾法殺死暴君,只會導致井這個巨大的程序,察覺到「不明入侵物」。
阿爾法只能通過在外面的世界,反向影響。
井世界影響現實,現實也影響井世界。
如果一個外來者試圖在井世界來調整參數,干預外面的世界,本身是會被井排斥的。
否則隨便一個人就可以進入井,一通大殺特殺,豈不是一切都結束了?
理清楚這些後,白霧已經露出了經典「到我的回合」表情。
仿佛即將說出我賭你的槍沒有子彈這句話。
他只需要接下來讓阿爾法相信一些東西,就能夠讓阿爾法有所忌憚,從而不敢下殺手。
這是白霧的計劃。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白霧始料未及,就在白霧開口,準備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
一道黑色的射線,從阿爾法掌心射出。
直接貫穿了白霧的心臟。
恐怖的黑色能量,在貫穿白霧之後,迅速擴散開來。
這忽然到來的一擊,比天空中無端落下的驚雷還要讓人猝不及防。
「我意識到你要對我說,你來自井內,我是外來者,而你不是,對麼?」
白霧的確想要說這些,但他的生命力已如風中殘燭。
油盡燈枯,萬事已休。
白霧絕沒有想到……阿爾法竟然看穿了自己的意圖。
「我的確可以對將死之人寬容,但那得是一個無求生欲望的人,很顯然你不是。」
被震飛的暴君,看見白霧忽然間如飛灰一般消散,暴怒不已。
巨大的紫色長矛以龍貫之勢刺來!
沒有任何防禦的姿態,只有以命搏命的決然!
阿爾法皺起眉頭,因為暴君的這一擊,已然能夠對他造成威脅。
分身終究還是弱了一些。
憤怒為血肉,悲傷為羽翼,恐懼為武器的暴君,力量毫無保留的施展開來!
只是一道分身的阿爾法,瞬間以黑色障壁豎立起三道巨大的盾。
但那道長矛,是連領域和結界都可以刺破的究極武器!
一道盾破碎。
暴君的威勢與衝鋒絲毫不減。
第二道盾破碎。
咆哮聲響徹冰奎城,暴君的目光猩紅。
第三道盾破碎。
一切只發生在須臾之間,恐怖的紫色長矛最終貫穿了阿爾法。
這個神明一樣的怪物,第一次被擊退。
只是這樣的努力,就像是白霧的言語一樣。
阿爾發甚至不需要去理會這致命的傷勢。
他雖然是一道分身,在不朽的特質上,無法與本體相比,卻也不在六個井字級之下。
他以雙手握住長矛,將身體緩緩抽出。
看着自己的傷口瞬間癒合,阿爾法說道:
「已經太遲了。」
太遲了。
白霧緩緩倒在地上,阿爾法想要再次發起進攻,卻也因為武器被按住而動彈不得。
所有人呆在原地。
井六知道白霧會死,也知道白霧一定會想辦法破局。
可沒有想到的是……阿爾法會故意在白霧看到希望,就連她自己都認為,白霧或許真的找到了切入點的時候——
瞬間出手殺了白霧。
「在我眼裏,沒有將死之人,只有死人和活人。」
白霧死去。
恐怖的生命力,面對阿爾法的同源扭曲之力,起不了任何作用。
阿爾法看向井六:
「接下來輪到你了。」
從頭到尾,阿爾法都知道白霧要說什麼。
無非不過是要證明,他來自井內,自己不能殺他。
但他也知道,該如何取捨。
對於白霧這樣的危險種子,哪怕違背井的意志,犧牲掉這具本源分身,也一定要讓白霧死去。
他絕對不會讓發生在井四身上的事情,也發生在白霧身上。
七百年前,井四進入了井中,但與白霧不同。
井四雖然沒有進入更深層的井世界,卻提前接觸到了井水。
這也讓井四,跨入了一個新的領域。
即便是阿爾法,要打敗井四也需要耗費不少心神。
所以哪怕白霧真的屬於井世界,並非一個外來者,哪怕會導致里世界意志對現實世界造成影響,自己殺便殺了。
因為如果還活着,或許真會有後患。
白霧就像是被井四殺死的林銳一樣。
他的身體像是一張被燒成了黑灰的紙,然後慢慢的……破碎。
這一切理所應當,沒有人可以承受住阿爾法的攻擊。
這位神並沒有展現出毀天滅地的威能,因為面對眾生凡俗,他根本不需要做到那一步。
就像是他的言語一樣,擊殺白霧,對他來說太過容易。
而場間的所有惡墮,能夠在那股巨大威勢下掙脫禁錮有所行動的……也唯有暴君。
但一切沒有意義。
暴君再強,也殺不死一個不朽之人。
只是阿爾法有些困惑,當白霧倒在地上,身體徹底破碎之後……
暴君也倒在了地上。
身上的血肉與羽翼,還有那柄長矛都一併破碎開。
與白霧不同,暴君就是被一股無形力量鑿開的冰。
現實世界裏,如果某個人死去,或者變成惡墮,都會導致里世界對應的惡墮身死去。
想到這一點,阿爾法又釋然了。
這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他來到這裏,本就是打算除掉白霧,如果不是規則限制,他甚至願意親手擊殺暴君。
可擊殺白霧等於擊殺了暴君,這也算是一舉兩得,在沒有違背井意志的情況下,達成了最好的結果。
如他所言,最後一個是井六。
當白霧真正死去的瞬間,井六內心竟也有點悲哀。
這就是人類努力的結果麼?
這些天來,她假意尾隨白霧,假意和白霧一起探索這個世界,漸漸也發現了白霧身份的複雜。
在井六的眼裏,白霧應該是一張最強大的底牌,他的身上一定還藏着某些秘密。
可白霧卻就這麼死掉了。
扭曲之主的強橫,已經到了一種無解的程度。
所以從扭曲之主走出高塔的一瞬,也許人類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井六緩緩走向阿爾法:
「我累了。」
「死人是不會疲倦的。我的孩子,因果之力給了你太多你不該知曉的信息,有時候,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阿爾法也走向井六,最終他一臉平和的看着井六,手掌觸碰着井六的額頭。
仿佛父親看着自己的孩子。
井六的眼裏有恐懼,也有不甘。她還有一系列的計劃沒有展開,只要能夠繼續尾隨白霧,就能夠利用白霧進入更深層的井,最終找到井水。
那是運轉整個井世界的巨大能源。
也許經歷兄長所經歷的,就能夠得到兄長所得到的……
但到最後,一切歸於虛無。
她的雙目意識開始渙散,雖為井字級的不朽之軀,卻也如同白霧一樣,身軀開始潰散。
除了周澤水,第二個井消失。
井六,徹底死去。
阿爾法目光如常,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沒有理會眾人。
進入了井中,就很難再回去。
但他只是一道分身。
完成了任務之後,就可以被主體召回。
……
……
遠在現實世界的阿爾法本體,此刻還在因果點話亭。
這些電話亭里的電話,忽然間開始不斷的響起。
電話聲此起彼伏。
它們是井六的傑作。
在井六真正死去的一刻,那些被安排好的因果線,開始不斷躁動。
而原本有些虛弱的阿爾法,虛弱感漸漸消失。
黎又注意到了這一點:
「你好像變強了。」
正在破解錢一心封印的阿爾法說道:
「只是我的分身完成了任務。」
「什麼任務?」黎又追問。
「白霧死了。」
這四個字讓黎又呆在原地,一瞬間說不出話來。白霧不是已經被他封存在了殼中,開啟了某種儀式麼?
阿爾法並沒有解釋,事實上在井內見到白霧,也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而且要殺死白霧,其實也有很大風險。
當然,他一開始聚焦的不是白霧,而是七罪,他並非是出現在了白霧身邊,而是出現在了七罪身邊。
同時,要創造一道能夠壓制暴君的分身,也並非易事。
對於所有惡墮和人類來說,井一直都是一個終極的秘密。
但對於阿爾法來說,那是一個禁地。
曾經他和他的族人們,就是開採井過度,從而導致了滅族。
最終只有他與高塔創造者活了下來。
直到後來,二人才明白,井自有自己的平衡之道。
井內的一切運作,如果外來者直接干預,只會引來可怕的災難。
但有趣的是,阿爾法很快也意識到,其實的確有一種不會引起井意志反噬的干預辦法。
那便是改變所在的現實世界即可。
這一次進入井中,事實上有相當的風險。
但風險也換來了回報。
井六和白霧的死亡,相當於讓未來的兩個隱患消失。
接下來,阿爾法猜測,還有一個更大的劫數會到來。
但他已經不會對此感到煩擾。
甚至對於人類,還有所期待。
……
……
井世界第三層。
冰奎城的極寒天氣,原本被恐怖的業火燒灼,風雪消散。
但隨着暴君死去,這裏很快再次被風雪覆蓋。
大戰之後,惡墮們獲得了勝利,卻顯得無比沮喪。
歐米伽嘆道:
「雖然我們不是朋友,但總歸利益一致……」
白霧,暴君,前不久擊殺了七財團的人,如今已經成了歷史。
他們甚至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面對強大的阿爾法,一切都顯得那麼無力。
該隱的惡墮身德古拉說道:
「往好處想,起碼我們得到了據點,雖然沒有了暴君,但面對沒有了七罪主宰的七財團,我們至少也不吃虧了。」
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
只是眾人還是高興不起來。
宴自在的惡墮身——淨說道:
「我還是沒辦法接受……他們倆就這麼死了。」
「他們真的死了麼?」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風雪將疑問掩埋。
惡墮們沉默着開始清理戰場,未來很久很久,他們都會以此為據點。
有人死了,也有人活着。
活着的人,還是會繼續按照世界的意志運作下去。
他們依舊會對抗七罪,這樣的戰爭會持續多久,無人知道,或許根本沒有盡頭。
在眾人都在忙碌的時候,
那隻巨大的機械變異犬小京,在風雪之中,忽然間狂吠起來。
惡墮們沒有理會。
眾人多少知道一些事情,這隻機械犬和白霧有些交情。
狗的內心比較純粹,也許它只是在哀悼白霧。
可犬吠聲響徹在風雪之中,卻不像是在哀悼。
它固定的朝着一個方向狂吠,就像是捕捉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