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然作響,【精神投影】徹底完成。
這一宏偉的武器終於在這一刻鑄造完畢。
黑色藤蔓迅速收縮,所有人,妖,鬼,靈,在這一刻全都互相理解,融合。
再下一秒,【精神投影】消失,融入。
東京,恢復了正常。
真的恢復了正常,因為無數的怪物和超凡者之間戰鬥而造成的火災,大面積崩裂的城市,被蔓延的藤蔓變得坑坑窪窪千瘡百孔的街道,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地方,全部都恢復了正常,和往日一模一樣。
因為之前發生的一切,其實都是【精神投影】與東京重疊之後的景象,是在超感知層面發生的事情。
而在超感知層面發生的事,是不會影響到現實的,所以其實東京半點都沒有被損傷,只有死在裏面的人真的死了。
但現在,無論死活,都不會有人追究責任了,因為,大家都能夠互相「理解」了,不會有人無趣的去戳其他人在意的地方,每個人都知道彼此之間最深處的秘密,通過「支點」這一中轉站,就好像是無數信號的基站一樣。
真正意義上的感同身受,所以一切矛盾都不會發生。
羊能夠理解羊的飢腸轆轆,所以不會怨恨他之前吃掉了自己的家人。
狼明白了羊血肉撕裂的痛苦,所以不會再去捕食羊群。
東京那永遠的,人與人之間的戰爭在此時此刻徹底消弭。
(註:每個人的戰爭,即內卷,每個人都在反對所有人,所有人也都在反對每個人,每個人都被整個社會施暴,同時他們也在對整個社會施暴,所有人,都生存在這樣一個,冷漠無比,殘酷無比的戰場裏。)
人們不再互相把對方當做敵人,因為不再有這樣的矛盾,互相之間應該是同伴,因為大家都可以互相理解了。
原本,這些普通人的人,這些四個階層的所有人都是無助的,都只能被迫接受殘忍的,你死我活的互相戰爭,無法自拔。
這些人,不管是社畜,還是網吧居民,還是流浪漢,亦或者臨時工,他們要是只靠自己,那連一天也不能生存下去。
因為上層社會壟斷了一切生活資料,這四個階層的人,他們生活所需要的一切都只能從上層社會那裏去拿,去爭取,因為這種生活資料的壟斷,是受到「天上院家」保護的。
所以,這四個階層的人,在法律上和事實上都是天上院家的奴隸,天上院家掌握着他們的生死大權。
他給他們生活資料,但是取回「等價物」,即他的勞動換來的金錢。
天上院家甚至使他們產生一種錯覺,似乎他們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動的,似乎他們是作為一個自主的人,自由的、不受任何強制地和公司簽訂合同的。
所以,為了從天上院家那裏獲得能夠讓他們生存下來的物資,他們就得進行一場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通過傷害自己來取悅並奉獻給天上院家。
而現在,這一切都消散掉了,人和人不再敵對,這場戰爭結束了。
人們互相幫助,互相友好,傷者得到良好的救治,死者得到妥善安葬,之前的仇敵握手言和,曾經的敵人互相幫忙。
一切都回歸了正軌。
——————————
一周後。
東京已經恢復了正常。
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旁邊,一座播放廣告和新聞的巨型顯示器。
上面正播報着當天的新聞。
穿着時髦漂亮的播音員用流利的語言說道:「本日消息,據統計,日本東京灣東部海域地震已造成東京都福島,茨城,千葉神奈川等7縣共計超過二十萬人受傷。」
「近日,日本東京灣東部海域發生9.3級強震,震源深度25公里,地震發生後,日本氣象廳沒有發佈海嘯警報,東京電力公司在推特發佈消息稱:「當日11點08分左右發生以近海為震源的9.3級地震,目前,福島第一、第二核電站以及柏崎刈羽核電站確認未受到此次地震影響。」
「據東日本鐵路公司透露,由於東北新幹線設備受損,恢復全線運行預計需要大約15天,各地相繼有住宅受災,宮城至少有約五千人暫時前往避難所生活。」
「關東地區等最多超過90萬戶的停電已修復,但宮城地區仍舊斷水等情況,據厚生勞動省透露,宮城和福島、茨城、栃木縣內最多有約25.7萬戶臨時斷水,但將會很快得到解決。」
「宮城縣警方表示,在該縣仙台市若林區荒濱發現了300餘具遇難者遺體。警方還稱,一艘載着100來人的船被海浪捲走,船員全部失蹤。
「近日,東京都政府就此次強烈地震呼籲美國軍方協助救援,而美國方面已要求曾經參加過韓美軍演的「里根」號航空母艦在一二日內駛往日本,為參加救災的日本自衛隊直升機和災民提供收容、加油的據點。」
「另有28個國家和地區已表示向日本提供援助。聯合國救災署發表講話,表示聯合國將竭盡全力為日本提供援助,救災協調專員將會在近日抵達日本。」
「不過,災難帶來的未必是壞事。」
「國際紅十字會和紅新月會聯合會(ifrc)在尚未接到日本的援助請求前,就與日本紅十字會取得聯繫,並向災區派出了以醫療為主的救助人員,無論是阪神大地震還是此次大地震,日本幾乎都沒有請求國際援助,而是接受援助申請。對此,ifrc的高層認為:『因為日本是發達國家,而且在應對災難上也是最先進的。』」
「從這次危機中,世界已經再次發現日本,首先就是發現了日本的「強大之處」,在災害危機中日本沒有恐慌、搶劫、暴動,秩序井然地加入救援和重建工作中。其次就是發現日本製造在世界經濟中的重要影響。日本地震波及世界製造業的產業鏈,歐美工廠的汽車生產因此受到影響。而此前認為是華國製造的產品,實際上使用了日本製造的電子零件。通過這次危機,世界再次發現,儘管gdp被華國超越,但日本在世界經濟中仍頗具影響。」
「下面播報下一條短訊——」
播音員柔和的聲音傳來,不過也沒什麼人去聽,去看,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行色匆匆。
只是,雖然行色匆匆,但臉上卻沒有以往的那股死氣,所有人都顯得非常友好,互相目光接觸的時候還會頜首示意。
繁忙,但卻有序,勞碌,卻又充滿希望。
這就是此時此刻的東京。
不過支倉遠雄不用上班,因為他是個尼特族,靠父母養着,每天就蹲在家裏玩電子遊戲。
他閒暇的時候總是思考人為什麼要活着?
雖然這真是個沒意義的問題,也就是無所事事的人,沒有複雜的社會關係,沒有被生活趕着跑的人才會有心思想這樣的東西。
畢竟,從生物角度來說,活着就是為了後代的延續,是生物的本能。從個人角度來說是為了創造自我價值,是為了滿足欲望。
本能和欲望,是許多人活着的根本。
但支倉遠雄偏偏是個厭惡本能欲望的人,每當他意識到自己被這樣的東西控制着去做某事的時候,就會渾身不痛快,寧願付出巨大的代價也不會去做。
比如,他如果是單純的餓,那就絕對不會去吃飯,只有當他自己「想吃飯」的時候,才會去吃,如果不是感興趣的工作就絕對不做,哪怕是饑寒交迫,但一想到要為了滿足生理欲望去做事,他就渾身不舒服,所以才一直尼特在家,靠啃老為生。
毫無疑問這是不正常的,因為欲望和本能都是人的一部分,為此他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支倉遠雄患有中度以上的人格解體障礙,不過支倉遠雄不太認同醫生說的話,他覺得自己只是有一些社會心理學概念上的自我妨礙傾向而已。
但就是這種傾向,讓支倉遠雄躲過了一周之前的浩劫。
外面都說那只不過是一場地震,所有人都說那是一場超級地震,所以造成了這麼多人的死亡和受傷。
但支倉遠雄知道那不是的,那場巨變里,他全身心都被負面情緒充斥了,瘋狂的想要殺人,想要摧毀別的東西,甚至於這種情緒都影響到了他的身體,讓他擁有了一些奇異的超能力,應該是超能力。
但他偏偏又極端厭惡這種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情緒,所以不管再難受,不管再渴望,他都不肯按照那種情緒的指引去做。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對的,不過,總而言之,他就是這麼做了。
所以,他還記得那一切,他還記得所有的一切。
那噩夢般的三十分鐘,整個東京都燒了起來,短短三十分鐘,幾十萬人死了,可現在,那些事情好像變成沒發生過一樣。
那些死去的人,好像都變成了巨大地震災難中死去。的
甚至於,這一切都受到了瞞報,外務省對外報道只說了超過二十萬人受傷,但卻只報出了一千多人死亡!
除此之外,那些人,所有人!全都在幫忙瞞住這件事,不管是外來的記者,旅客,救援隊,醫生,都會統一得到一致的回覆,那就是這些事情都是真的,他們都經歷過。
他們經歷過個屁!
他們為了瞞報死亡人數,甚至主動串通起來,把家人的死隱瞞下來!這樣一來,外國來採訪的記者就什麼有用的消息都得不到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些人是怎麼回事?他們都瘋了嗎!?
支倉遠雄想不明白,他覺得自己的父母都變了,明明他們都運氣很好,躲在房間裏,等到那片地獄結束之後都沒有半點事情,可那之後,父母再也不抱怨他了,也不催促他出門工作之類的事情。
所有人都好像善解人意了一樣,讓他感覺到無比惶恐。
就好像……所有人都和他格格不入,整個東京只有他一個正常人!
他抱着頭,縮在床底,瑟瑟發抖,恐懼無比。
然而——
「咚咚咚。」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遠雄,遠雄,開門啊,是我。」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傳來。
是媽媽。
可是支倉遠雄不敢開門。
從那天之後,他就不知道,那到底還是不是媽媽了。
「快開門啊!你都六天沒吃飯了!這樣下去身體怎麼撐得住呢!?」外面的媽媽傳來很焦急的聲音,充滿了母愛。
支倉遠雄聽見這聲音中蘊含的情緒和感情,內心起了一些波瀾。
會不會真的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遠雄,媽媽做了你最喜歡的奶油燉菜!媽媽再也不催你出去工作了,你吃點飯吧!」媽媽淒切懇求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
會不會……真的只是他的幻覺?
畢竟,當初那麼多房子都塌掉了,可現在,外面的房子都是好的,當時那些飛天遁地的怪物,甚至還有一條和房子一樣大的白色大狗,那不太可能是現實吧?
支倉遠雄有些懷疑自己了。
是不是,醫生是對的?自己真的有精神病?那些都是自己的幻覺?
或許……可以試試?
再說了,就算開門,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自己也確實該吃東西了,六天過去了,再不吃就應該死了。
去……看看吧?
試試,也沒有什麼問題吧?
他從床底爬了起來。
但他還是很害怕。
所以,他抓住了一把螺絲刀,緊緊抓住,手指都握的發白。
然後,他走到房門口。
能聞到奶油燉菜的香味。
這讓他放鬆了一些,應該,真的是自己的問題吧?
這麼想着,這麼想着,他推開了房門。
門外站着媽媽,她端着一鍋奶油燉菜,眼含淚水的看着自己。
這讓支倉遠雄手上的螺絲刀掉在了地上。
他走出了房門。
然後有黏糊糊的東西抓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隻……無可名狀的怪物,難以形容究竟長什麼樣子,只能感覺到黏糊糊的,而且很顯然,自己的父母和他站在一邊。
「你不是我們的人。」那怪物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們的人?
支倉遠雄呆愣愣的轉過去,看着自己的父母。
原來,那天不是幻覺,自己是清醒的。
清醒會害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