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夜色好像帷幔般舒展開來,籠罩着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的魔物一般,吞噬着無窮無盡生命的大地。
從漫捲的暮色中,不住得有幾點『繁星』點綴似得閃爍起來。當然那不是什麼天穹上的星辰,而是間歇性的,用捲軸和水晶點燃的魔法火焰,爆燃開來點燃了整個沙場,覆蓋了成片的生魂。
哨塔和營寨,石牆和壕溝,橫縱密佈於沙場上的防禦工事,在這個無星的深夜裏燃燒着,被滾滾濃煙所籠罩着,蒸騰的熱浪帶來了亂卷的狂風,將戰場的硝煙,血氣和屍臭散佈開去。
而聽到了血風呼喚的士兵們,成群結隊,披甲執堅,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無聲得在黑夜中行軍,然後投入嘶殺聲,呼喊聲,慘叫聲最密集,混合着焦屍臭肉的血腥味,最濃烈的地方去。
帝國挑戰了,同盟迎戰了,如此而已。
「喝啊!」「啊啊啊!」「殺啊啊啊!!」
索倫嘶聲怪叫着,一槍下撩,把迎面的精靈劍士從小腹給捅穿,然後反抄起來,整個人砸爛在拒馬上,有一大片的爛肉掛在尖樁上被扯住了,而剩下的直接被他的怪力扯碎,血管和內臟被撕裂開來,血漿噴了他滿臉。
「哈啊啊——!!」然後下一個刺客拔刀從硝煙瀰漫的霧氣中跳出來,從索倫的背後撲到他的背甲上,尖錐似的長軍刺一刀朝着盔甲的縫隙間直插進來,準確命中了甲冑下,骨骼間柔軟的人體,直朝密佈血管和心肺的核心人體突去。
但是千百次背刺,割裂人體而熟記於心的順滑手感和血風的呼嘯沒有到來,反倒是叮得一聲,那柄尖尖的專門用來開罐頭的刺刀,抵住了什麼硬物被折斷了。
什
「啊啊啊!」索倫沒有給背上突襲的刺客疑惑的時間,反手一拳砸到刺客臉上,霸體的怪力瞬間打的他失神暈厥,可對方雖然身子癱軟,卻依舊下意識得把雙腿鎖在索倫的腰腹,沒有直接仰面倒開。
於是索倫只好左手也放手,撒了被劍士的殘骸掛住的長槍,一把將盤在身前的刺客大腿抓得血肉模糊,一手拽着刺客的腿骨,一手扣進刺客的肩胛骨,強行將背後的敵人扯成兩半,摔在面前,又當面補上一拳,直接把刺客的腦殼砸扁,溫柔的腦漿濺出來把手甲都弄髒了。
艹,好痛啊
索倫咧着嘴倒吸着涼氣,把斷在甲冑縫隙間的刀刃拔出來。
沒有血,依然沒有破防,但被刺到還是很痛的。
可是沒有時間喘息,趁着他手上沒有兵器的時機,又有個劍士從側後的斜角,視野盲區的位置切出來,雙手握着大劍朝索倫的下腹刺過來。
索倫閃身躲避的瞬間,對方也在這眨眼的瞬間,順勢變招,將劍尖朝着索倫頭盔和胸甲間的縫隙送過來。好吧,精靈士兵們開罐頭的技巧真的已經非常熟練了,雖然很老套就是那麼兩三招的套路,但就是從長年累月的血腥廝殺之中,總結出來最好用的技巧。
而帝國新兵老兵的區別也就在於能不能隨時隨地得接住這幾招。
而索倫也練會了,在後撤仰頭閃身的下一瞬間,腳下一個踏步反向朝對方猛衝,突然暴起的加速猛衝,差之毫厘得避過了對手的劍路,導致那大劍致命的一擊被從肩甲上盪開,而索倫直接撞進劍士的懷裏,直接撞折了他的手臂,把整個人一撲按在被血漿浸泡成爛泥的地面上,手握着刺客的斷刃一拳砸下來把尖刃從劍士的頭盔縫隙間插進去。
但是還沒完結!
這劍士身後還有一個配合合擊的側衛跟着,只前後腳跟在後面配合補刀或支援,也是精靈劍士們慣用的小組合擊戰法。此時見到戰友被索倫一招擊斃,也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大步趕上,揚起手中的大劍,朝着正撲倒在地的索倫腦門就是一劍劈下來斬首!
但是這一劍在即將落到索倫腦袋上的時候,從煙雲中猛得橫掃過來一顆流星錘!
劍士也應付得極快,瞬間斜向前傾,通過改變重心,斜身挑劍,用側刃盪開掃來的戰錘,然後變斬為刺,繼續朝索倫刺擊。
不過有這一下干擾,索倫也已經緩過氣來,揚起左手還提着的剛剛撕下來的新鮮的大腿,一大腿甩過去打開大劍的刺擊,然後趁着對方重心失衡不好變位,一個沖躍一把抓住劍士的腦袋,一把按進泥地里,抬腳踩折了對方的脖子。
到了這時他才能踩着抽搐着的精靈屍體,蹲在地上鬆一口氣。
因為這會兒戰場有比他更大更顯眼的目標了。
死兵隊的『流星錘』,正舞着他雙手的流星錘,好像個
肥陀螺似的在戰場中央暴走,亂開殺戒。
誒,所以是輪到流星錘的兵隊來替換了嗎,這是第幾波來着了?因為一整晚都在追着敗軍亂打,逐漸從追殺逃兵演變到和全副武裝前來營救的援兵血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變成徹頭徹尾的亂戰了。
趁着所有目光都被在那開大的『流星錘』吸引,索倫從影子裏摸出血酒,小灌了一口回復體力。
雖然一開始,就是抱着打野戰消耗精靈兵力的想法計劃的,目前看來計劃也很順利,散落各地的精靈斥候和巡邏隊都被夜戰的響動給吸引,好像添油一樣幾十上百得加入戰場,在這黑夜情況不明的情況下,和輪番替換的死兵隊開始陷入近身血戰拉鋸之中。
確實因此而封印了對方遠程打擊和防禦側的優勢。但也帶來一個問題。
索倫有點無語得看着接二連三撲上來廝殺的精靈士兵。
天太黑了,昏天黑地的,精靈士兵們根本沒法注意到,索倫是個幾乎無法被破防的傢伙!所以就沒有像白天那樣,被索倫這個頂着無敵沖陣斬將的掛搞的心裏失衡,士氣崩潰逃跑。
反而由於夜戰己方才是優勢的慣性思維,還有一貫以來對人類步兵的勝率,極度的自信心理,導致他們根本就不慫,你要戰便戰,反正精靈肯定是勝利者。這種想法。
就讓他們一波一波又一波得衝上來惡戰。
殺了多少人了?
索倫自己早就忘掉了,這打的太激烈了手裏的刀槍一會兒就丟一會兒就折,搞得他都不敢把星刻劍拿出來用,生怕給弄丟了。
這樣看來還是流星錘方便,或許可以改造一個裝在身上,一錘子把人打爆還蠻帥的
然後流星錘就發出『嗷嗷嗷』長聲的慘叫。
他都沒轉到一分半,就被精靈刺客突進來,騎到脖子上挖眼球了。
好嘛,你們刺客都這麼喜歡騎人的脖子是吧?
「中!」索倫扒出長槍一槍投擲出去,霸體的加持下龍槍捲起一陣狂風,甚至吹散了好大一片煙雲霧靄,瞬間把流星錘脖子上那個刺客,半邊身體都打得稀碎,飄零成血花潰散了一大片。
隨即索倫拾起周圍散落的大劍,雙持雙手大劍,加速沖躍,再次跳進人堆,雙劍亂舞,舉目之間,具皆劍影,四面八方,都是劍風,把正準備衝上來圍攻流星錘的精靈劍士盡皆逼退。根本近不得身,那真突出一個威武霸氣,帥到一塌糊塗。
只可惜一個人都沒砍死。畢竟是亂舞的嘛
咳咳,主要還是精靈並不貼過來硬拼,實際上雙刀流雖然適合亂戰,但實際一線採用的倒不多,有着很多原因。
首要還是左右開弓,雙持兩把大劍,自然要比只拿一把的消耗高出一倍。而單手持劍無論力量速度還是準確性,自然都都比不上雙手持劍來的更好掌握。
更何況左右手握力和重心通常有所差別,到了劍技高深的階段,甚至得打造趁手合適的雙劍使用,不然就會在出招招架的轉換間露出破綻,隨便碾壓雜兵還可以,但要是碰上精於兵擊的專業劍士,那馬上就可能落下風,甚至完全是致命的。
索倫現在也是這樣,當他雙劍亂舞鬼人開大的時候,精靈劍士們壓根就不來交兵,那他也不可能一直和二傻子似的對着空氣亂舞。只好緩下劍速守住重傷的死兵隊長流星錘。
而等到他一停下劍舞。對面的精靈們又成雙成對的配合着,舉劍逼近過來,左右夾擊前後圍攻。索倫再開大亂掃,就又謹慎得撤步保持距離,交替來回得逼近,空耗他的體能,顯然是只等他露出疲態,就要突進劍圍來合擊了。
明擺着就是利用索倫想要救援戰友的心理,讓他進退失度難以應付。
但好在戰場上也不是就這兩個帝國軍的死兵。只不過他們兩個沖的最前前後脫節罷了。
所以精靈這邊也不可能折騰多久,長耳朵抽抽聽見廝殺聲越來越近,就知道又有生力軍趕到,當下劍士們也不浪費時間了。
一下子出來四組劍士,前面四個後面四個,八個人,八把劍,刃光寒如冰晶,照耀着殺氣騰騰的眼棱,持劍的劍影仿佛幽靈般向索倫無聲平移過來。
而偏偏是這種要命的時候!
「嗝!」索倫打了個酒嗝,靠!眼暈!今晚喝的太多了,上頭!
時機已至!劍光猛然爆閃!極度的加速下!白刃都綻放出了耀眼的劍光!
「嗷啊!!」可流星錘居然是第一個發難暴起的!他半死不活裝了半天的死,突然發動,雙手猛得一撩,
將兩枚流星錘直甩向撲面而來的劍陣。
但這種級別的裝死又怎麼可能瞞得過精靈劍士們呢?側衛的兩翼早就架起白刃抵住了鎖鏈。而後衛也有兩人加速補位,四把大劍在前!幾乎是同一瞬間砍向索倫全身!沒有什麼虛招牽制!戰場的劍術就是砍出最快最強的一劍!四劍同時劈砍向一個對手,而同時還有兩把暗刃在後,隨時補刀!這樣犀利的兵陣,發則必殺!幾乎無人可以躲過!
說是這麼說,索倫今天已經見過好幾次了
大概也確實是這招合擊太好用了,只要同時對陣的精靈劍士超過三人,他們必定會始出這招來打索倫,要是兩個人就一前一後,總之都是戰場套路,簡單但是有效,把索倫都打的都不要不要的了。
不過還是有一說一,之前每次見到這招索倫都會被砍中,完全是靠着無敵才活下來的。從最初全中,再到雖然中劍還是能發動反擊對攻,又到可以嘗試着躲避格擋一些劍招,也不知道有多少是血酒的功勞,有多少又是索倫自己領悟的。
但總之,對於這一晚上,都面對抱着殺意對他揮劍,給他餵招,幫他成長的精靈劍聖們,索倫想真心誠意得說一聲。
「謝謝了啊啊!!!」
索倫縱劍飛身撲上前,同樣的,迎着刺向咽喉瞳孔的明晃晃的劍刃向前沖,這也是戰場的套路。因為很簡單的邏輯,絕大部分面對精靈劍士大劍的敵人,都是選擇招架躲閃逃跑,而精靈們也精練了成敗上千年的技藝,有無窮無盡的後招來應對各種不同的對策。
只有一種情況他們應付不足。
就是迎着劍刃衝上來的!
這能有什麼好應對的呢?那就原路照着捅過去不就完了?
可是實際情況下並沒有說起來那麼簡單。
當敵人不擋不避,迎面衝過來的時候,即使是身經百戰的精靈劍聖們也會有疑問。送上來找死嗎?有什麼後手嗎?想同歸於盡嗎?
那麼有的人會撤劍自保,有的人會加速發力,有的人會偏移劍路以保證刺中位移敵人的要害,也有的會留上一些餘地做好格擋招架的準備。
總之即使是並肩作戰的精靈劍士,每個人每個個體,在生死關頭的瞬息之間,做出的反應也是不一樣的!
有了思考,有了遲緩,有了偏移,就有了破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實在喝多了,此時的索倫處於一種奇妙的微醺的狀態,他發現自己看到了很多很奇妙的東西,恩,怎麼說呢,他這個魔眼一直能看到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但這一次不一樣。
這一次『看到』不是看到了光或者波,而是『看到』了一種感覺。
好像他能『看到』,不,還是不對,是他能夠『知道』對手的行動。
譬如『知道』迎面而來的一劍是朝着哪裏砍的,對手用了多少力,留了幾分力,是打算近身,還是打算撤步,是想滑步。
不止是一劍,而是同時劈來的四劍。
加上借用前列劍士的身體遮蔽隱藏,隨時準備追擊的全部八劍。
再加上整個戰場,
索倫能夠感知到的所有戰場,
以及所有盯着這個戰場,讓索倫感知到的旁觀者的狀態。
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知道他們的打算,
知道他們的謀劃,
知道他們的殺機,
於是索倫張開雙臂,打開雙肩,好像揮舞輕柔的銀色緞帶一樣,甩動手腕,只把大劍劍柄尾部的一小節握在虎口,甩出兩道劍光,畫了兩段完美的弧。
他知道該如此畫,也理應如此。
知道該如此,讓他們去死。
在這個瞬間。
八名劍士和索倫衝刺閃身,交換了位置。
劍聖們睜大了眼睛,瞪着面前火光沖天的戰場,被滾滾硝煙所籠罩的深夜,眼眸上,只刻印下兩道完美無缺的弧光。
「那是,是,是」
「是基力安的『殺招』。」
然後澎湃的血風綻放開來,徹底染紅了他們視界中的夜空。
八名劍聖整齊得斷裂開來,肌肉和骨骼的截面被光滑完整得切開,血雨的瀑布傾瀉下來,匯聚在本就被浸潤成沼澤的血漿泥潭裏,聚集成淺淺的一汪血池。
仿佛日積月累的修煉終於水到渠成,仿佛千錘百鍊的冶鍛終於踏過臨門一腳,仿佛早已寫下的因果預言,終於補全了拼圖上缺少的全部契機。
仿佛終於
知道了什麼,又仿佛其實什麼也不知道。
索倫把雙劍插在泥沼里,摘下頭盔,仰頭閉目,沐浴在血雨之中。
於是,當輪換的生力軍死兵隊,突破精靈兵馬的防禦,背襯着濃煙烈焰,一身血甲的戰士們從夜幕中走出來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少年沐浴在淒淋血雨之中的畫面,一時寂靜無聲。
「臥槽你說這侏儒只有八級魔藥強化?你家八級能秒八個大劍聖了?這不可能!」又是雙頭的頭無情吐槽。
而知曉了索倫策劃的夜戰,緊急又帶了一支死兵隊生力軍過來增援的督軍豬玀,面色凝重,「他肯定不是庫魯傑夫斯基家派來的等等!別動!」
豬玀猛得抬手,喝止兩個正打算上前,把似乎已經陷入昏迷的流星錘,拖回補給營地急救的死兵。
「怎麼?」雙頭的兩個頭一齊看向他。
豬玀指指沐浴在血雨之中,空着雙手的索倫,還有他的對面,那些剩餘的精靈武士。
這些精靈,在目睹了八名劍士的合擊戰技被破解,並被瞬殺的景象後,似乎失去了戰意一般,也不戰,也不逃,雙眼無神得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得好像一具傀儡。
於是雙頭反應過來,其他的死兵也反應了過來,不少人不由得退了一步。
「他,他是不是」
「是啊,他進入狀態了」
豬玀的腦門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該死的,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能誕生『武神』
不,應該說終於,這麼多年了,終於,從這片該死的土地上,終於孕育出新的『武神』了啊
這一天來的可夠久的,可偏偏卻是那種最要命的類型」
仿佛聽到了他的話一般,正仰天沐血的少年側過頭,睜開眼,露出閃耀着紅光,猙獰冰冷的血瞳,朝着豬玀展顏一笑。
然後他消失了。
這當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速度太快了,快到肉眼,快到鷹覺的魔眼魔法,都已經完全捕捉不到對方速度的地步了!
豬玀猛得渾身一顫,哆哆嗦嗦的摸摸臉,看看手腳,意識到自己還沒死才鬆了口氣。
然後他扭頭看看,果然除了雙頭還能勉強支撐,其他實力還不夠的死兵們都跪在地上了。
不過已經算進步了,經歷了這一天一夜血戰而不死,確實有不少人開始成長了,放到以前,靠這麼近就已經全暈過去了。
當然雙頭也確實只是勉強支撐,撐着劍跪在地上,他脖子上的寄生腦袋,更是直接被沖天的殺氣擊暈過去了,於是雙頭也第一次用自己的頭開口,
「那個,是不是,就是已經失傳的那個」
「是啊,」豬玀點點頭,看着戰場對面,對面所有剛才被殺氣震懾的精靈,已經全部被摘掉了腦袋,一具具無頭的身子聳立在戰場上,好像乾枯的木樁。
「接下來見識一下吧,『霸者』的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