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太陽剛從地平線上爬起,一輛黑色的奧迪轎車從南邊開過來,漸漸接近呂家村南口,隔着有段距離,開車的宋娜的就看到,呂家村老集街上各種貨車和三輪車車進車出,不是一般的繁忙。
今天2001年12月2日,陰曆十月十八,宜搬家出行。
宋娜一早過來,就是要幫呂冬搬家的。
可能是日子合適,呂家村選擇今天喬遷新居的人特別多,眼見老村不寬的路上車來人往,宋娜沒有開車進村,來到村口往西邊一拐,進了南邊專門給重開的呂家村大集預留的一大片停車空場子,停下車後步行進村。
剛出空場,就有人打招呼:「小宋來了。」
宋娜熟稔的回應:「振甲爺爺這麼早就開始搬了?」
呂振甲停下蹬着的三輪車,笑着說道:「房子早就弄好了,天眼見着的變冷,那邊有集中供暖,早搬過去早享受。」
宋娜去新村看過了,知道呂家村自建鍋爐房,新村都是集中供暖,說道:「有集中供暖住着舒服。」
呂振甲樂呵呵的合不攏嘴,往北一指:「我過來的時候,看到冬子在收拾東西了,你快點過去吧。」
「好來。」宋娜進村里。
因為常來,呂冬在呂家村又不一般,認識宋娜的人非常多,加上今天路上的人特別多,宋娜不停打招呼叫人,碰上跟呂冬家裏關係近的,多少還要說上幾句話。
這女孩為人處世幾年間早已練了出來,可能有人私底下說酸話,卻沒人覺得她跟呂冬不搭。
很多呂家村人眼裏,這就是呂冬的媳婦。
拐到老街上,原本能雙向行駛兩輛汽車的老街一下子變得特別擁擠,不少家門前都停着帶斗的車。
好在最近沒下雨下雪,除了路中間的排水陽溝,老街倒也不算泥濘。
農村搬家都講究先看日子,呂家村附近看日子的就極其有限的幾個人,搬家的日子難免集中。
來到呂冬家門前,宋娜能聽到裏面收拾東西的聲音,趕緊進門。
胡春蘭正在從屋裏往外搬個大箱子,宋娜趕緊放下包,去幫忙。
倆人抬着箱子,放在大門過道一邊。
胡春蘭看眼穿着一身運動裝的宋娜,問道:「早飯吃了沒?」
宋娜連忙說道:「吃過了,吃完過來的。」她看眼大箱子:「嬸,呂冬呢?搬東西的活叫他干。」
胡春蘭笑:「我搬開給他騰地方,他架着梯子在屋裏摘東西。」
兩家走到這,有些事明面上沒說開,實際上心裏早都定下來了,也沒那麼多客氣,宋娜直接說道:「嬸,你歇着就行,活我和呂冬干。」
「你屋裏給冬子扶下梯子,接接東西。」
看的日子是今天,但今天主要是搬過去,東西這幾天一直在收拾,胡春蘭說道:「我去你七叔那邊看看,他開始的早,估計快完事了,我把拖斗摩托車騎過來。」
宋娜進了堂屋,就見到呂冬踩着個木梯子,在摘牆上的字畫,中間地上堆着幾個打好的箱子,問道:「我能幹點啥?」
呂冬以眼神示意:「這些搬到大門過道里去。」
宋娜長期鍛煉,有把子力氣,提起倆箱子就走,來回幾趟就把東西都搬出去了。
回到堂屋裏,就見呂冬還在摘那副字,小心翼翼的拿根斷鋸條起圖釘,生怕把字弄壞了。
起出最後倆圖釘,呂冬拿下字畫,遞給宋娜:「先放在方桌上,有點老了,別用大力氣。」
宋娜知道這是呂冬爺爺留下來的字,很小心的接下來,平放在八仙桌上。
「當初掛的時候圖省事,裝裱就隨便弄了下,連個軸都沒有。」呂冬搬梯子換地方:「這幅拿圖釘按上就沒再動過。」
宋娜說道:「好像能重新裝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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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冬繼續上梯子:「二爺爺精通這個,改天我去找二爺爺弄一下。」
下一幅字帶着軸,掛在釘子上,直接拿下來就行。
呂冬摘下來,拿在手裏看。
宋娜記得呂冬提過,說道:「這就是你賺到第一桶金的那副字?」
呂冬忍不住笑:「是,想當初,我也是坑蒙拐騙……」
那時為了千數塊錢,真的想盡辦法。
「前幾年都難,普通人家哪有挺好過的。」宋娜上前接下來,看了一眼,不懂得鑑賞字,但詞是好詞:「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呂冬下了梯子,來到方桌前,輕手輕腳的捲起上面的字,說道:「這兩年,普遍好過多了。」
現在穩定繁榮的生活來之不易,雖然在發展過程中有着瑕疵,但是大方向是向好的,大環境是穩定的。
回頭想想九十年代,生產力不高,災難頻發,全國上上下下韜光養晦,為國家富強掃清障礙,打下堅實的基礎。
幾幅字畫捲起來,拿皮筋繃住,收到一個大號手提袋裏面。
呂冬又去收案上的兩個大號青瓷花瓶,雖然仿古的東西,但也是當年爺爺買下來的,不可能放棄不要。
宋娜連忙跑去呂冬屋裏,找到兩塊厚實的破布。
跟前一次過來不同,呂冬屋裏的大立櫃敞着門,裏面的衣服全都空了,床鋪只剩下幾塊長條形的木板,露出下面撐着的兩條破板凳,大概時間太長了,有些地方的木頭有變成碎屑的趨勢。
可能收拾東西太急,床頭上的柱子哥海報,不小心撕開個角,半耷拉着。
「黑蛋!」
堂屋傳來呂冬的喊聲,宋娜趕緊拿着破布過去,跟呂冬一起將兩個青瓷花瓶包起來放好。
呂冬拿過膠帶封口,隨手扯斷膠帶:「這也是我爺爺留下來的。」
宋娜笑:「乍一看,真跟古董一樣。」
呂冬也笑,這批仿古瓷器還是程立峰那個弟弟弄來的,當年以投機倒把被人打擊,最後背井離鄉。
對了,上次七叔說過,好像在泉南曲水亭街那邊,見到過那個人。
可能又回來了?
宋娜問道:「八仙桌和家具怎麼弄?」
呂冬看了眼紫黑色的桌子和大椅子,說道:「東西都是我爺爺傳下來的,也不知道哪一輩人置辦的,總不能賣給收破爛的,明年這邊都要統一維修改造,也不能留在這,拉回去找個地方放起來吧。」
宋娜走過去,坐在大椅子上摸了摸八仙桌桌面,問道:「不會是紫檀的吧?」
「不是。」呂冬搖頭:「找人看過的,不是紫檀,那人也說不上具體啥木頭做的。」
他指了指案頭上方的一根紫黑色的尺子:「跟這個一樣的材質,木頭比重很大,扔水裏沉底,有說棗木芯的。」
宋娜拿起尺子,沉甸甸的壓手,說道:「老一代傳下來的,那就留好。」
胡春蘭從外面進來,看了看牆上,除了八仙桌上面,其他地方的東西,都叫呂冬拿了下來。
「冬子,車我騎過來了,就在門口停着。」胡春蘭看向相框:「你先送一趟過去。」
宋娜接話道:「我也去。」
倆人提上東西出門,將院子和大門過道里的箱子陸續放在一輛摩托車掛着的拖斗上,哪怕家具家電全都換的新的,實際上要搬的東西仍然很多,一趟根本拉不了。
破家值萬貫,只有搬家的時候,才能發現多年下來,積攢的家底有多嚇人。
哪怕連扔帶賣破爛,最後要搬的東西,仍然像小山一樣。
箱子和袋子在車裏壘起老高,呂冬找繩子捆緊,幾腳踹着火,讓宋娜坐到後邊,開着去新村那邊。
太陽已經高高爬了起來,路上搬家的人和車特別多,在老街南頭的路口上,兩輛收破爛的拖斗車,頭頂着頭誰也不讓,愣是堵住了路。
兩家收破爛的人,就站在各自的車頭邊上吵吵,嗓門相當大,似乎有動手的趨勢。
呂家村全村喬遷新居,不止是呂家村人的盛事,也是收破爛的一場盛宴,附近收破爛的人都鑽了過來。
甚至,連收古董的都有過來的。
收破爛的不用多說,雖然呂家村的房子不能動,村里人也不會動,但各種廢棄家電和實木家具等等,都有挺高的利潤。
附近誰不知道呂家村人有錢,很多人一直不裝修房子,不換家具家電,打算的就是搬遷的時候全套換新。
何況,萬一收到個老東西,不說別的,賣到英雄山市場上能糊弄人的那種,也是一筆不小的外快。
呂家村現存的族譜都能追到明初,說起來也算傳承有序,某個時期還曾興盛過,保不定誰家裏就有好東西。
人頂在這裏走不了,呂冬過來,下車喊道:「你們吵不要緊,先把路讓開。」
後面又有人過來,這在呂家村村里,收破爛的一看是呂家村的人,先各自忍一口氣,一個直行去了西邊,另一個轉彎去東邊。
路口讓開,呂冬上了車,拉着宋娜去新村。
整個呂家村一團忙,一團亂,看日子看重疊的太多了,怕不得有上百戶選擇了十月十八這天搬家。
來到集街上,發現大隊也在般,一幫年輕的把各種資料往小貨車上搬,準備拉去新村那邊。
李會計親自指揮,不停叮囑人,很多資料都非常重要,搬家又容易遺失東西,一個不小心就會鬧出麻煩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