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樹復甦,驚動的遠不止是儒首,大商京師之中,許許多多的人都感覺到了那股劇烈的文氣波動。
「桀桀!」
距離文廟極遠的地方,一陣夜梟般的聲音陡然從半空中發出,隨着一陣撲稜稜的聲音,黑煙滾滾,一道蝙蝠般的巨大人形在黑暗中顯現出來,那一雙猩紅的眸子盯着文廟的方向,骨碌碌轉個不停。
「是那棵千年文樹的氣息,文樹復甦,對我們潛伏在人類世界的鬼族可是不利啊,這到底是誰做的?不行,得趕緊匯報太子!」
那詭異的身影震動雙翅,化為一道滾滾的黑煙,有如長虹般朝着遠處電射而去,而就在他飛出的同時,啪,一件重物從空中重重的墜下,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而大商皇宮深處,光影錯動,一道頎長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從黑暗中走出,矗立在高高的城牆上。
夜色中,能量有如潮汐般涌動,那道身影眼眸一開一合,剎那間濃重的夜色褪去,遠處的文廟在京師中猶如烈日般耀眼。
「儒家什麼時候出了這樣的人物?竟然可以做到那些宗師儒首們都做不到的事,點化了行將枯死的文樹?」
「這是文道興盛之兆嗎?來人,給我查一查文廟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人突然開口道。
「是!」
黑暗中,一道道隱秘的氣息浮現,隨即如鳥獸般迅速散去。
不止如此,整個大商京師之中,東南西北,一道道磅礴的氣息如山如海,正從各個方向同時關注着那座古老的文廟,以及文樹重新散發出的蓬勃生機。
夜色中暗流涌動。
不過,這些陳少君統統不知道,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和風暴中心,陳少君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廂房中,和衣而睡。
「不知道父親怎麼樣了?」
陳少君仰頭望着廂房的屋頂,突然想起了父親。
斗轉星移,一夜過去。
與此同時,大商京師的另一端。
一座高高矗立在群山之中的金色大殿,飄蕩出一股股凝如實質的氣息,仔細看去,這股氣息之上,居然有一個個小若蒼蠅的字體,密密麻麻,而看到這些字體的瞬間,整個人的精神為之一震,神情氣爽。
在這座金色大殿的四周,每隔十尺,便有一座斑駁的石碑,像一個守護者般,筆直的佇立在金色大殿的外圍。仔細看去,石碑上赫然是一些聖人們的題字,一股若有若無的文氣威壓,從裏面淡淡溢出,朝着那座金色大殿涌去,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
金文縈氣,百聖朝文!
在大商朝,只有文宗大殿,才會有這樣的手筆,用聖人們的題字作為這座大殿無形的防護罩。普通文士經過,頓悟增長自身文氣,但是若有心術不正,邪魔歪道之徒,便會在這股凝如實質的文氣面前,逼出體內屬於邪道的黑色氣體,在身上形成一道久久不消的黑色印記。
而眼前這座大殿,赫然就是鼎鼎大名的三省聖殿!
大殿之中,文氣縈繞,輕輕飄蕩,安靜異常。
正上方,一座孔聖雕像,仿若神明一般,注視着殿內的一切,注視着殿內中央,一道盤膝坐在蒲團上的削瘦身影。這道身影背對殿門,看起來有些蒼老,似乎他從來沒有移動過一般,周圍已經落滿了一層灰塵,沒有任何的足跡。而他的頭髮有些凌亂,看起來似乎很久沒有整理過,雙眼更是緊閉,呼吸綿長,看起來就像睡着了一般。
仔細看去,他的面容居然與陳少君有着一兩分的相似,赫然就是陳少君的父親,陳宗羲。
「子莒聖人,弟子不才,沒能好好讓本學派發揚光大,更是令本學派蒙羞。望子莒聖人重責於弟子,只要……,只要弟子的子嗣陳少君能夠好好活着,弟子甘願承受一切。」
陳宗羲乾涸開裂的雙唇微動,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
從進入三省聖殿開始,陳宗羲就已經萌生死志,做好了一切準備。
生死事小,名節事大。
作為儒道中人,一輩子尊崇孔聖先師的教義,一旦名節有虧,被剝奪儒籍,就猶如清水中污染了濃濃的墨汁,對於儒道中人來說,已經沒有顏面苟活於世,剩下的也只有以死明志了。
對於死,陳宗羲並在意,也不害怕,真正讓他放不下的,是聖殿外那個還只有十五歲的幼子。
雖然那孩子資質愚鈍,從小就讀不進文章,不管他如何教導,在學問上都難以精進,連文氣一升都不到,讓陳宗羲頗為失望,然而舐犢情深,終究是自己的孩子,又哪裏能夠輕易放下。
「君兒,你資質如此,為父也不能強求,為父不求你名聲大燥,天下人盡知,只求安好,過完餘生,以後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保重。」
「吱!——」
隨着一陣緩慢的開門聲,一束刺眼的光芒打進了三省聖殿之中,驚起三省聖殿中的無數煙塵,瀰漫在其中。那束陽光穿過重重空間,最後照射在大殿中央的棕色蒲團之上,一個看起來蒼老,身軀卻異常挺拔的人身上。
「終於到時間了嗎?」
陳宗羲微微睜開雙眼,看着地上被陽光映照出來的自己的影子,喃喃道。他沒有回頭,更沒有動。
現在算算已經滿三個月了,皇太子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一旦被牽扯進皇黨之爭,就註定無法輕易脫身,陳宗羲仰起頭,沒有任何僥倖心理,只是默默等待着最後的審判。
就在這時,大殿外,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了進來:
「陳宗羲,皇太子的事情朝廷已經審查清楚,令郎是被人誣告而已,與此事無關,既然如此,你已經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可以離開了了!」
「什麼?」
聽到這句話,陳宗羲微微一怔,一直沒有動過的身體,終於不可置信的轉過來,一層厚厚的灰塵從他的身上落下,迷亂了眼前的場景,只能透過重重煙塵,看着殿外的那道人影。
陳宗羲從來沒有想過,在自己已經做好以死明志的情況下,這件朝廷大案竟然會發生如此之大的逆轉。
「怎麼會,到底發生了什麼?」
陳宗羲嘴唇顫抖,終於忍不住道。
「皇太子本來已經垂危,但不久前,據說有一位不老神醫進入宮中,治好了皇太子。」
「神醫事後請求陛下,重新徹查此事,陛下龍顏大悅,准了他的請求,並且降下聖旨,令三司會審,重新調查所有的卷宗,現在已經查明,許多被關押入獄的亂黨,只是被牽連其中而已,你的長子陳正澈也是如此。」
「陳儒,現在所有的事情已經查明,趕緊回去和家人團圓吧。」
說完這句話,那道人影轉身離開。
而大殿之內,陳宗羲佇立在那裏,久久的一動不動。
「多謝聖人的寬恕,弟子陳宗羲拜別聖人!」
良久,陳宗羲雙手合一,對着殿內的孔聖人雕像跪拜一禮,隨即衣袂飄動,終於走出了大殿。
而與此同時,一道年輕的身影渾身傷痕累累,也跟着步出了刑部大門。
……
時間緩緩過去,文廟之中。
陳少君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前往藏書樓,而是在自己廂房中正襟危坐,一動不動。
他的身前放着一本書,書本翻開,不過他的目光卻並沒有集中在這邊本書。
——這本書他早已看完了。
此時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腦海。
就在他的腦海深處,一張金色的經頁載沉載浮,翻滾不休。
正是之前的文樹復甦時,贈送給他的。
這幾天,文廟內一片熱鬧,無數學子蜂湧而來,擁擠到文樹下,鑽研文樹樹身和葉片上的經文,就連宗師都來了不少。
不過陳少君卻沒有去湊這個熱鬧。
一來陳少君不想讓太多人注意,二來,文樹復甦,二次生長之後,意識早已陷入了沉睡之中,也不可能與文樹有什麼溝通。
而且,文樹雖然蘊含了許多奧秘,但最大的寶藏——陳少君腦海中的這張金色經頁,早就已經給了他。
不過,陳少君也發現,不知為什麼,儘管這張金色經頁上滿是文字,但自己卻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文字,所有的文字都是模模糊糊的,就好像潑了一層水花般。
「這應該是我修為不夠,還看不到上面的內容。」
陳少君鑽研了幾天,大概明白過來。
雖然他現在已經在文氣二斗的修為,已經非常驚人了,不過考慮到,金色書頁雖然是文樹所贈,但大概率還是和荀聖有關,自己修為不足,看不到經頁上的內容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儘管如此,陳少君這幾天也發現了金色經頁一項新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