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鍋不再翻湧,刀山熄了血光。
泛着光的出口跌在地上,這竟是一個有形的光圈。
玉木一的身影凌空踏在高處,沒有下來。
秦文玉看了他片刻,彼此都沒有說話。
「終結這一切吧……秦文玉。」
玉木一的聲音在空間四周迴蕩,怪異而扭曲。
秦文玉沒有回答他,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承諾過什麼,雖然記憶在甦醒,但在秦文玉心中,這種強加的「天命」讓他產生了極為抗拒的感覺。
不過,他也無法做到完全視若無睹。
扶起伊吹有弦,她已經完全暈了過去。
秦文玉仰起頭,最後看了玉木一一眼:「盡力而為。」
這不能算是承諾,不過,對玉木一而言,也已經足夠了。
兩人一腳踏入光圈,整個人便猛然一縮,仿佛身形被光芒縮小了一般,快速消失……
白色的光芒在秦文玉眼前乍現。
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腳下是發光的沙子,而眼前,出現了一條波瀾壯闊的河!
一條修長的河,直延伸到了天上!
白絲帶般的河水,蜷曲在光影交錯的天空中,河面上浮着飄飄搖搖的霧氣,似乎每一縷河水都有自己的生命,忽隱忽現的漩渦一會兒出現,一會兒又消失,綻出嘩嘩的水聲。
秦文玉竟是看得呆了。
第六層,阿斯莫德之宴的第六層通過後,竟然會來到這樣一個神秘莫測的地方?
這條河給他的感覺,甚至比祭宴還要神秘!
這已經不像是祭宴能夠支配的空間了,這到底是哪裏?
這條長河的氣息,仿佛物換星移,滄海桑田,它流過了多久,無人知曉。
秦文玉將依舊在昏睡的伊吹有弦放在泛光的沙地上,走向河邊,剛想捧起一些河水來瞧瞧。
可就在他剛要動作之時,一種強烈的預感襲來,秦文玉扭頭,空蕩蕩茫茫無邊的發光沙地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穿着西裝,站得筆挺的人。
冷峻又深邃的目光,仿佛一下子穿透了遙遠的距離,直射到他的心中。
他慢慢地走了過來,腳掌沒能在沙地上留下任何痕跡。
但他本人的相貌,卻漸漸清晰……
秦也。
一個秦文玉曾經無比熟悉,現在卻無比陌生的人。
他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但卻仿佛隨時會消失。
就像……他並不存在一樣。
「這是時間。」
秦也來到秦文玉身邊,一開口,聲音和記憶中一樣溫和。
秦文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他看向的,是這條長河。
「不是總有那樣的形容嗎?時間如長河。沒錯,這就是時間的具象。」秦也伸出手指,指向長河,說:「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有些事,我也找不到答案。」
「不過,眼下有一個機會,也是最後一個機會,把一切重置,復原,讓該出現的出現,不該出現的消失。」
「這條時間長河,是九座雕像輪迴全部通過後,才會出現的獎勵,你看。」
說着,秦也伸出了腳,異常隨便地一踢。
發光的沙礫頓時漫天飛舞,然而,在秦文玉的注視下,這些沙礫並沒有落地,而是仿佛被賦予了新的生命!
每一粒砂都爆出了自己的顏色,如同一棵春日抽芽的樹,雖然只是剛剛露出一點新綠。
可一晃神間,整個世界都變得無比蒼翠。
「時間長河旁邊束縛着的,是塵世之沙,」秦也說道,他笑了笑,「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很貼切吧?每一粒沙都是一個世界,它們伴隨着時間長河蔓延,無法脫離,而我的這一腳,就讓這些世界出現了新的可能性。」
秦也忽然讓秦文玉感覺很陌生,現在回過頭來想想,自己對這個所謂的父親,其實一點也不了解。
他時常不在家,就算過年過節時回來了,也是在大多數時候一個人發呆,直到天空發白。
他不僅是祭宴的脫離者,更是森羅面相的創始人,還有森羅面相的前身,九面相。
「其實你已經猜到了吧?祭宴不是可以隨便帶人就能進入的東西,所以,我把他們騙來了其中一個分支世界,這些人雖然沒有能面,但於森羅面相有牽扯,或多或少都帶上了一些鬼神之力,他們是最好的祭品。」
秦也說道。
秦文玉沒有說話,在此刻的他眼裏,秦也是個極其矛盾的存在,他的聲音冷酷無情,做事也心狠手辣,但他對自己又很好,而且……從記憶中秦文玉看到,以前的秦也,是一個願意犧牲的人。
最怪異的是,在秦文玉的內心深處,始終和他有一種微妙的聯繫。
這種聯繫不是父子。
他們仿佛很早就認識了一樣。
「我們的世界會死。」
秦也忽然說道。
秦文玉抬頭看着他,問:「為什麼?」
秦也看着河水,說道:「就像我剛才做的那樣,有某個存在踢了一腳沙子,讓這個本該按照自己規則運轉的世界出現了變數。」
「而且,那個傢伙比我更過分,我讓這些沙子短暫地擺脫束縛,綻放出生機,但那個傢伙,卻把兩粒沙子硬生生地捏合在了一起。」
秦也坐在河岸邊,輕聲道。
「其中的一粒,就算我們的世界,而另一粒,來自鬼神的世界,在日本千年前的平安時代打開了一個缺口,鬼神之力散逸了出來。」
「其他的,玉木應該跟你說過一些吧?」秦也問道。
「嗯。」秦文玉回答道。
「你可以把祭宴當作一扇門,九座雕像是鑰匙,每一次祭宴的開始,都是其中一座雕像的考驗,這一次輪迴,是最後一次考驗。」
「你看,這裏就是開門後的世界,我們跳出了時空,能夠看到時間的流動與世界的運行,很神奇吧?」
秦文玉沉默片刻,問道:「你不像是第一次見到這條你口中的時間長河,你對一切都很熟悉。」
秦也訝然地看了他一樣,點頭道:
「沒錯,這是我第二次來這裏。」
他毫不否認,不過,他的神色也不再那麼輕鬆,低聲說道:
「也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