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氣得不行,這丫頭既說全憑自己處理,卻又處處的質疑自己。
顧宜蘭見狀,不服氣的大聲道:「六姐姐何必強詞奪理,分明就是顧宜琴推的,六姐姐為何要處處替她開脫?」
「不是我……」顧宜琴一向怯懦,此時卻鼓起了勇氣道:「是七姐姐推的陳表姐……我看見了!」
顧宜蘭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顧泠沅見此,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心裏更是諷刺,顧宜蘭這般的誣陷他人,竟不會感到羞慚麼?
聽到顧宜琴的話,孔姨娘的表情凝了一凝,也不再哭哭啼啼的求饒了,而是態度堅定的道:「原來是七小姐做的,卻想着推到我們八小姐身上!太太,您真是好狠的心,為了偏袒自己的女兒,便要八小姐替她受罪麼!」
馮氏冷笑一聲,「孔姨娘,光憑琴姐兒一張嘴,你就能斷定事情經過了麼?當時蘭姐兒根本不在季菡的身旁,你沒聽嬤嬤說嗎?何不說你自己偏袒女兒,便來含血噴人?」
「是不是含血噴人,太太您心中有數!說蘭姐兒不在近旁,也是由蘭姐兒嬤嬤一張嘴說的,如何能作為憑信?」孔姨娘也毫不退讓。
雙方陷入僵持,顧泠沅明白此事的關鍵點在陳季菡身上,想必陳季菡入府以來,馮氏母女也不曾真心待她,照顧宜蘭的性子,說不定還會排擠她。難道她會不知究竟是誰將她推落入水的?之所以不說,不過是害怕得罪馮氏母女罷了。
可儘管如此,陳季菡心中就沒有半分不滿?被推落至冰冷的湖水中,還要包庇始作俑者,任是誰,也會憋屈不已,何況是個九歲的小姑娘。
顧泠沅繼續柔聲的問道:「表妹,你不要害怕,好好想想,當時七妹妹站在你身旁嗎?」
陳季菡呆了一呆,竟是點了點頭道:「在……」
馮氏本以為陳季菡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膽子說出真相,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寄人籬下,還敢得罪當家主母不成?只要陳季菡不開口,便是誰說的話也不可信,她的蘭姐兒一點事都不會有。現下聽到陳季菡的話,便忍不住剜了她一眼。
陳季菡本就身心遭創,瀕臨崩潰,被馮氏這麼一剜,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道:「七表妹……是七表妹推我的……」說到此處,竟是掩面痛哭。
一時間滿室俱靜,馮氏氣得簡直要咬碎了牙,顧宜蘭的臉更是漲的通紅,「胡說……你胡說!我什麼時候推你了!」
「你……你說我只不過……是、是個外孫女,不配得到外祖母的疼愛……」陳季菡哭得好不悽慘,「你還、還把我推進水裏……」
顧宜蘭還想反駁,顧泠沅卻是端起了長姐的架勢,嚴厲的道:「七妹妹!六姑姑不幸病逝,陳表妹寄住我顧府,祖母多疼她一些也是應當的!你怎能因此便心生不滿,將陳表妹推入水裏,還嫁禍給八妹妹?小小年紀,怎能如此惡毒!」
這話說得重,顧宜蘭也被說紅了眼圈,嘴一癟,便忍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馮氏見了,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偏偏又沒法子挽回局面,顧泠沅這三言兩語,竟是就這麼定下了結果,想反駁也無法。
「母親,七妹妹做出此事,實在太不應該。」顧泠沅義正言辭的道,並且朝馮氏行了一禮,「請母親就按照剛才的方法小懲大誡一番,按家法,杖責二十,然後關入祠堂,讓七妹妹好好反省!」
馮氏的眼前一陣陣發黑,那是她用來懲戒顧宜琴的,不是用來罰她的蘭兒的!可當着眾人的面,她又如何能將此話收回?今日之事,幾乎將她好不容易積累的威信毀於一旦,若在此時又出爾反爾,還要不要臉了?顧宜蘭還在哭喊着「不要」,馮氏狠了狠心,無力的道:「就……就這麼着吧。」
「娘!女兒不要受家法啊!」顧宜蘭大聲的哭喊道,馮氏只覺得心裏一陣陣的抽痛。
顧泠沅毫不遲疑的道:「來人,請家法!」
顧宜蘭聞言,驚懼的跑到馮氏的身邊,大喊道:「娘!」
馮氏滿臉痛惜之色,張了張嘴,終究仍是一言不發,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顧宜蘭被行家法的婆子拉走,小臉上滿是恐懼,不由得心痛無比。
顧泠沅柔聲的安慰陳季菡,「表妹,別哭了,七妹妹想必也不是有意的,也為此受到懲罰了,別哭了,嗯?」
馮氏正是滿心火氣無處發泄,聞言,狠狠絞緊了手裏的帕子。
顧泠沅她動不得,而陳季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孤女,哪怕老太太偏疼了些,也還不是任她搓圓捏扁?
顧宜蘭被行家法的婆子拉到院子裏,便有人去請顧岷正了,雖然顧岷正很少過問後宅之事,畢竟男主外,女主內,後宅之事乃是當家主母之責,但是到了要動用家法的地步,自然要經過他的同意。
不多時,顧岷正便趕了過來,馮氏和顧泠沅等人也去了院子,只見顧岷正滿面陰雲,明顯是已經聽說了事情經過了,毫不猶豫的便道:「來人,給我家法伺候!」
顧宜蘭一心希望向來疼愛她的爹爹能夠網開一面,斥責她一頓也就過去了,沒想到爹爹卻也毫不留情,不由痛哭道:「爹爹,蘭兒真的不是有意的……蘭兒不要受家法……」
「逆女,驕縱成性,罔顧親情,不好好打你一頓,你如何能長點記性!」顧岷正看上去是氣得狠了,說的話絲毫不留情面。
顧宜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馮氏也心痛如絞,卻又不敢求情,只能拿帕子按着眼角。
畢竟要顧及女兒家的體面,行使家法的婆子將顧宜蘭帶到祠堂里受刑,馮氏眼睜睜的看着女兒被帶走受刑,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顧岷正環視了一圈眾人,淡淡的道:「此事便這麼了了,來人,帶表小姐下去好好休息,其他人也都散了吧。」
顧泠沅聞言,知道顧岷正是有話要跟馮氏說,只是看那副模樣不會有什麼好話就是了,卻也要顧及當家主母的顏面,便先遣散眾人了。
「女兒告退。」顧泠沅福了福身,便轉身離開了,在走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行至岔路口時,卻是被孔姨娘叫住了。
「六小姐……」孔姨娘低低喚了一聲,眼圈便驀地紅了,「今日,若不是六小姐……恐怕我們八小姐就要無辜受罪了……」
顧泠沅停下步子,卻是沒有說話。
「今日之事,真的多謝六小姐了……」說着,孔姨娘推了推顧宜琴,「八小姐,還不謝謝你姐姐。」
「多、多謝六姐姐。」顧宜琴方才哭得有些岔氣,此時的聲音還是哽咽的。
「八妹妹客氣了,無需放在心上。」顧泠沅微微笑了笑。
說到底,她也不是全然為了幫她們,只是藉此事在三房裏表明自己的態度罷了,她,顧泠沅,三房的嫡長女,原配之子,不接受繼母馮氏!順道,也是為了償還前世孔姨娘的相助之恩,彌補對這個庶妹的虧欠之情。
孔姨娘注視着顧泠沅,眼神有些複雜,想要說些什麼,最終仍是欲言又止。
「時間不早了,姨娘還是快些帶着八妹妹回去休息吧,我也先告辭了。」顧泠沅說完這句話,又摸了摸顧宜琴的髮髻,便轉身離去了。
只留下孔姨娘牽着顧宜琴仍站在原處,怔怔的看着顧泠沅的背影,喃喃的道:「小姐,如果你能看到今天的話,能夠看到小小姐她……」說到此處,忽然便落下淚來。
孔姨娘身邊的嬤嬤柔聲的道:「姨娘不要多想了,命數的事,誰也說不準的。而當年的事,姨娘也不要自責……」
聞言,孔姨娘自嘲的微微一笑,抹了抹淚水,便帶着顧宜琴回去了。
此時,馮氏的院子裏,也確如顧泠沅所想。顧岷正陰沉着臉進了內室,馮氏忐忑的跟了進去,顧岷正劈頭蓋臉的便斥道:「素尤,你是怎麼教養女兒的!戕害姐妹,嫁禍他人,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馮氏嚇得身子抖了抖,掩面便哭泣道:「表哥,你是看着蘭兒長大的,還不了解蘭兒嗎?那丫頭哪有什麼壞心思,最多也就是嬌氣了些,今日此事,蘭兒肯定不是有意為之的,表哥罰得那麼重,還不夠嗎?我苦命的蘭兒……」
顧岷正被她哭得心煩,語氣更是不耐,「不是有意?好個不是有意,自己做的事,偏生要推到琴姐兒身上,還說不是有意?虧得沒讓你教養潛哥兒,想必從今以後,蘭姐兒也是不能交給你了,沒得教壞了心性!」
聞言,馮氏不由愣了愣,「表哥這是什麼意思?要把蘭姐兒從我身邊奪走麼,潛哥兒與我生分了還不夠,還要蘭姐兒也和我生疏了麼!」
「你看看你的樣子,哪有一家主母的胸襟!跟你說過這麼多遍,行事不要太小家子氣,你偏不聽,我如何放心將兒女教給你?」顧岷正說完這話,便甩袖而去了,「素尤,你好好反省,若再有類似的事情,別怪我不顧念這多年的情分!」
馮氏呆立在原地,好半晌,才扯着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多年情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