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蘇寧話音落下,在場所有灰風衣同時側目,有人更是本能地後退,將手按在刀柄上……
李歸與趙曉琪更是只覺一股寒意從尾椎骨,打到天靈蓋。
原本緊張的古裝劇,突然就往懸疑恐怖劇拐了過去。
站在身旁的同事,竟已經死亡?
怎麼可能?
「使者,你什麼意思?」南風急了,扭頭望向鄒方:「鄒哥你們說句話啊。」
然而,這幾名垂着頭的灰風衣卻沒有辯解什麼。
無聲,就已是默認。
人群一下騷亂起來,蘇寧望向他們,眼眸中閃爍着望氣術的青光:
「是因為夢境的特殊嗎?超凡者在這裏死亡後,仍然能保持活人的狀態,可身上卻沒了血氣。」
鄒方終於抬起頭,那張慘白的臉上擠出悲傷的笑:
「不愧是人教高手,是的,在皇宮裏的時候,我們幾人就已經死了。
身體死在了這個世界,靈魂卻沒有消亡,而是成了這裏的原著民,就像那些被捲入的普通人一樣。」
蹬蹬蹬……
眾人的譁然聲中,南風踉蹌後退,臉色慘白,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這個年輕人今日遭遇的衝擊太多,也太兇猛。
世人總以為殿堂超凡者就該是冷靜果決,面對困境堅韌不拔的精銳,可大家都只是人,都有歡笑與恐懼。
沒人天生就是起點主角模板,年紀輕輕就成熟冷靜,意志堅韌,那是小說,不是現實。
沒人知道,過往的幾個小時裏,他始終被內疚折磨,痛恨夢境降臨時,自己沒有幫上忙,像個廢物一樣,只會縮在車子裏踩油門,被前輩保護在身下。
當分部同事們在夢境裏與妖魔殊死搏鬥時,只有他如一隻落湯雞,蹲在國道上等待援兵……
康京等人並未因此看輕他,因為他報信及時,可他卻覺得自己是個逃兵。
在看到鄒方活着的時候,他內心無比激動,仿佛愧疚卸下了。
他覺得自己還有補救的機會。
可此刻,這份欣喜瞬間破碎,一路提攜,保護他的前輩死去了,站在面前的只是暫存的魂靈。
「所以,很抱歉,我們幾個已經失去了超凡力量,沒辦法幫助你們。」鄒方面帶歉意地道。
「不……」康京邁步上前,面露動容:「你們……做的已經夠多了。」
頓了頓,他突然摘下帽子:「你們是英雄!無論結果如何,十四億人,都會記得你們的犧牲!」
「敬禮!」
刷刷刷……土樓內,兩百餘名灰風衣同時挺胸,行軍禮,整齊劃一,不少人眼珠泛紅。
南風眼睛裏,大顆大顆淚珠滾落,軟弱的像個孩子。
鄒方用力抿着嘴唇,側頭眨眼,壓下淚花,掩飾自己的失態。
轉身,從其餘四人手中各自拿過來一部手機,加上自己的,遞了過去:
「我們已經死亡,這個夢境破碎時,就是我們意識消散的時候,說起來,相比於其他犧牲的兄弟,我們已經足夠幸運,起碼,還能親眼看到死後的祭奠。」
他開了個玩笑,但沒有人笑:
「這裏面,存着我們給家人留下的話,算是遺書吧,懇請各位能幫忙帶回現實,感激不盡。」
康京鄭重接過,承諾道:「必當送到!」
「多謝。」
旁邊,蘇寧與蘿衣站在一側,靜默地望着這一幕,沒有打擾。
小姑娘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但她突然有點悲傷,悄悄伸手拉了拉蘇寧的白袍,小聲說:
「你能救救他們嗎?」
蘇寧沉默,對於這些人,他同樣敬佩,只是……以他目前的手段,還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他們的身體已經死亡,與陷入沉睡,但身體機能完好的普通人不同。
夢境結束,靈魂再無身體可依,自當消散於天地間……
等等!
靈魂?
蘇寧突然靈光一閃,開口道:「或許,你們也不是沒辦法可活。」
嘩——原本沉浸於悲傷中的人們豁然望來,南風等人更是死死盯着「人教左使」:
「您有辦法救他們?」
蘇寧被這麼多灼灼的目光盯的有點難受,措辭道:
「沒有把握,只有一個思路。
我們組織中,有人掌握通靈的能力,可以將死去的人靈魂轉生為召喚物,不過,具體能不能做到,以及是否會有弊端,都不清楚。」
他想到的是雪莉,她的通靈術可以做到這個。
土御門家的式神,說白了,就是拘禁來的靈魂。
不過雪莉從來沒拘過超凡者,蘇寧也不知道後果是什麼樣。
康京驚喜道:「那位高手肯幫忙?」
蘇寧道:「她在外地,夢境結束後,我可以通知她趕來這邊,只要能在一定時間內,找到鄒方他們的屍體,就可以嘗試通靈。
不過,這存在很大的失敗幾率,即便成功,也很可能存在巨大弊端。
而且,也需要死者堅定信念,不要放開心神,儘可能延長魂飛魄散的時間。」
蘇寧雖因體質,很難修煉通靈術,但基本的理論知識,他是知道的。
魂魄懷執念,可長久不散,冤魂厲鬼既是如此。
「太好了!」人們躁動起來,就連沉穩的鄒方五人,也激動起來,沒有人真的想死,但凡懷有一絲希望,也要搏一搏。
至於成為召喚物的弊端……最糟的結果,無外乎死亡,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需要我們做什麼?」鄒方急聲道。
蘇寧說:「確定自己屍體所在方位,如果順利,夢境破碎後等待即可。」
鄒方面露喜色,用力點頭,隨即道:
「城中死去的同事不只我們五個,還有其他人,單皇宮裏就留了幾具屍體,我可以想辦法去尋找。」
「可以。你也拿一枚玉符吧。」蘇寧點頭。
看着重新熱烈起來的氣氛,蘇寧潑了盆冷水:
「不過,這些都是建立在我們成功阻止妖魔的前提下,一旦失敗,一切皆虛。」
眾人心神一凜。
「所以,從現在開始行動。」蘇指揮將地圖一拍,下令道。
……
長安,皇城,興慶宮,一棟華美樓閣佇立於此。
樓中,侍女太監環立。
身着龍袍的玄宗皇帝端坐棋盤前,正與人對弈。
坐在對面的,赫然是一名頭頂蓮花冠的道人。
旁邊,還有一名肥頭大耳的僧人觀瞧。
「國師棋藝高妙,朕不及也。」玄宗皇帝苦思良久,嘆了口氣,拋下棋子,說道。
清瘦道人面露笑容:「陛下才在安國,這下棋嘛,終是小道。」
皇帝露出笑容:「今夜上元,長安百萬民眾燃燈,名匠於前樓設大燈樓,介時請三位國師與朕共賞。」
胖僧人道:「那是自然,只不過,潛入城中的妖人尚未伏誅,恐破壞今夜盛會。」
皇帝道:「國師放心,皇城數萬禁軍,皆嚴陣以待,固若金湯,長安內金吾衛、御使巡邏,百座閣樓監控全城,捉拿妖人,不在話下。」
正說着,忽然,樓外一行人繞過龍池,上樓來報:
「稟聖上,金吾衛於南城與妖人遭遇,一百人隊殉職!」
「什麼?」皇帝豁然起身,勃然大怒:「傳令金吾衛神將,誅殺妖人!」
「喏!」
……
大理寺水牢深處,暗無天日。
一名灰風衣泡在水池中,為瑩白鎖鏈捆綁,數枚篆刻符文的鋼針釘住手腳,神情萎靡。
忽然,噹啷聲中,一隊官兵持着火把走進來,為首的,赫然是一名身着紫袍的道姑:
「杜閻羅,何必苦苦支撐?」
長安市殿堂閻羅杜元春睜開,說:
「你們慌了。我感應到,有外來者抵達,是我們的援軍。」
「哼,是又如何?別忘了,在這裏,你們沒法全力出手,長安數萬大軍,我們只要借皇帝的手,就可以將你們解決掉。」道姑冷聲說。
杜元春哂笑:「裝模作樣,你們還有多少力量我不清楚?
覆蓋整個市區,真是貪心啊,可就憑你們三個,在維持夢境的前提下,還有多少餘力分出去?
如果不是藉助外力,禁錮了我,單我一人,就能斬了你們!」
道姑被激怒了,臉色陰沉,拂袖離去。
她知道,杜元春說的是事實,以他們三人的實力,原本是沒辦法一次性攻擊數百萬人的。
能做成,單藉助月華還不夠,三人絕大部分力量都分散了出去,本體孱弱無比。
只能躲在皇城裏,依靠禁軍保護。
好在,人類救援隊有顧慮,沒法放手殺人,只要拖到時間,一切終成定局。
……
倒計時:15:03。
南城,一身白袍的蘇寧與青衣道童的蘿衣結伴走入街道,匯入人群。
灰風衣們已經劃分為四支隊伍
康京與隊內骨幹各領一隊。
李歸與趙曉琪領一隊。
南風混同長安分部一隊。
分別前往四個錨點。
鄒方五人,則想辦法尋找其他「死者」,確定屍首位置。
「我們接下來去哪?」蘿衣見離開隊伍,終於可以盡情說話了,扭頭看他。
蘇寧低頭掃了眼手錶,抬目,掃過這座繁華都城,低聲說:
「城裏的衛兵在搜索我們,其餘人束手束腳,只能逃,但我們不一樣。」
「四個錨點必定有軍隊守護,看到那一座座鼓樓了嗎?上有魔氣盤旋,應該就是妖魔分散力量,加持守衛的玩意。
我派人打聽過,這東西,城內每三百步就有一個。
長安城一百零八坊,你猜有多少鼓樓?不打掉這些,他們想拔掉『釘子』,難。」
蘿衣搖晃着小腦袋:「聽不懂。」
蘇寧無語,用袖子遮住,拔出麒麟點金矛,並用捆仙索纏繞包裹。
於是,短矛就成了一條金色短棍。
他抬手朝旁邊一名行商敲了過去,後者啊呀一聲倒地死去,一縷靈魂飛出夢境。
「果然可以……」蘇寧面露笑容,揉了揉小姑娘的頭,眼眸中閃過一絲殺氣:
「咱們……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