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的如意算盤打得乒乓響:
藉口生產疫苗需要人手,把雄鷹之國裏面,所有來自肯特王國的人都要出來。實在不行,也得把所有的魔法師都要出來。
嗯,這樣的話,林恩大哥不就成功脫險了嗎?
都不用硬碰硬地打上門去,真的去打了,對方還要用林恩大哥當人質,反而束手縛腳……
然而很可惜事與願違。嚴格來說,並不是事與願違,而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女祭司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發言,而是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空間袋。確切說,是看着那些論文消失的方向,滿臉哀怨……
「喂,她好像真的相信,這些論文貼到疫病少女身上,能把她幹掉哎!」
心靈連線里,賽瑞拉笑嘻嘻地說。格雷特滿頭黑線:
「別鬧!」
她以為這論文是什麼啊?是張天師畫的符,還是如來佛祖的揭帖?
那張金光閃閃,寫着「唵、嘛、呢、叭、咪、吽」六個大字的帖子,貼上去,整座山就生根合縫,能把齊天大聖壓在下面?
你看我的腦袋,是很像光溜溜沒有一根毛的,還是很像一疙瘩一疙瘩,全是肉瘤的啊?
「神子大人,能否把這些……這些……」女祭司緊緊盯着論文消失的地方,做了一個手勢,艱難地組織着措辭:
「給我們帶回去一份?我雖然看不懂,但是,群山之城有年長的智者,還有無所不能的鷹神和蛇神……」
格雷特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可以。就像與人合夥做項目,項目計劃書,相關材料,無論如何總要給一份。
再說也不用給原件,這不是還有抄寫術麼。
唯一的問題是……紙好像帶得不太夠……他往前一伸手,手掌攤開,手心平平向上:
「拿來吧。」
「啥?」
「紙啊!不然呢?你們用什麼來複製文字,用來記錄重要的消息?」
女祭司嘴唇開闔了一下,仿佛不知道怎麼說,無力地做了幾個手勢。右手邊,紅隼部族的大巫祭向後微仰,低聲吩咐幾句。
他的弟子一溜小跑奔了出去,片刻,就捧着一大塊東西進來。
「尊敬的神子大人,這就是……」
格雷特已經沒力氣吐槽「神子大人」這個稱呼了。他目光下垂,下垂,看向被年輕巫祭雙手捧着,呈現在自己面前的物品。
粗看一塊磚,細看還是一塊磚,一塊帶着花紋的磚……這花紋還挺有規律的……
「泥版?」
他不抱希望地問。女祭司先點點頭,再搖搖頭:
「和我們用的不太一樣……他們這是燒出來的,我們用的,是在太陽下面曬乾的……」
格雷特眼前一黑。
他真的不是想歧視泥版書。
畢竟人類歷史上,兩河流域,希臘克里特島,邁錫尼等地,包括南美的阿茲特克文明還是瑪雅文明,要麼就是印加文明,都使用過泥版書。
問題是,他這些論文,最短的也有五六千字,長一點的幾萬字,要全都複製在泥版上?
且不說有沒有足夠的泥版,就算有,你們要怎麼帶回去啊!
用卡車拖麼?
他正在腹誹,神廟裏面,已經響起了「啪」的一聲脆響。紅隼部族的大巫祭揮起手臂,一巴掌拍在小徒弟後腦勺上:
「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準備泥版!」
「是……是!」
嘩啦啦啦,一群年輕巫祭,蜂擁而出。一邊跑,一邊還在喊:
「快點,快點!把人都喊過來!把戰士們都喊起來!做泥版可不是個輕鬆的活兒!」
「我們需要大量的泥版!大量!什麼,不知道要多少?能做多少做多少!」
「做泥版的木架子只有這些?趕快去砍啊,笨蛋!這還用等我說?!」
片刻,挖泥聲,倒水聲,「杭唷杭唷」的夯土號子聲,就在神殿外面響成了一片……
格雷特痛苦的閉了一下眼睛。他強迫自己無視掉外面的噪音當然,也無視掉銀龍小姐在心靈連線里,不停的哈哈哈哈,正色道:
「我大概講一講我要做些什麼,怎樣才能讓20萬以上的人,免於遭受天花的侵害。第一個方法,是儘可能多的複製這些藥粉。」
他指了指女祭司面前,裝着牛痘疫苗的試管。隨手拍出一張紙,橡木杖卷着【無盡墨水筆】自動伸出衣兜,嘩嘩記錄:
「在我的家鄉,是把這些藥粉栽種在牛的身體上,讓它們儘可能生長,長出更多的同類。但是,這裏的牛種類不一樣,強壯程度也不一樣,這些藥粉能不能生長,我並不確定。」
女祭司低頭看了看那管藥粉,神色鄭重卻茫然,像是一個在高等數學課堂上拼死記憶,希望期末能夠及格的差等生……
格雷特停頓片刻。給她一點點死記硬背的時間之後,接着說下去:
「如果在牛的身上不能繁殖,就要用其他東西,作為這種藥物複製的載體。」比如說大腸桿菌,或者其他什麼菌之類的:
「為此,我需要有人幫我配製繁殖基礎,保證配藥房恆定的溫度和濕度,並且做好記錄。我至少需要10個人以上,都必須識字,能寫,最好是施法者。」
女祭司塗滿金粉的豐厚唇瓣開了又合,合了又開,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又完全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格雷特嘆了口氣:
「如果這兩種方法都失敗,就只能從病人身上直接取病原,並且降低它們的兇猛程度了。為此我需要在生長、繁殖,特別是瘟疫方面,有豐富經驗的施法者作為助手。」
直接繁殖,間接繁殖,減毒疫苗。兩種技術路線,三種方法一口氣講完,女祭司美艷的臉龐已經完全僵硬,連深綠色眼影當中的金粉,都停止了所有閃爍。
至於旁邊的兩位金鷹戰士,更加已經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在那裏os123木頭人了。反正他們的任務是打仗,反正這種需要思考的活兒,從來都和他們沒有關係……
「他們好像聽不懂哎……」
心靈連線里,賽瑞拉笑嘻嘻地說。
確實聽不懂,這幾段話看似簡單,沒有一點疫苗製造知識的人,是真的不可能聽懂……所以你為什麼要幸災樂禍成這樣?
發現他們聽不懂,你就這麼開心嗎?
格雷特默默吐槽着,隨手一揮,那張記錄紙向對面飄了過去:
「您把這張紙帶好,回去呈送給你們家的神明,或者智者,或者隨便什麼人看。總之,我需要助手,而且是儘可能多的助手」
他伸手召回漂浮碟,塞回自己屁股底下,讓自己好歹坐的舒服一些:
「要識字,要會寫,最好要有施法能力。對了,不要是來攻打你們,被你們抓住的白鬼,那些人搗亂會耽擱我進度。」
「如果有擅長瘟疫和死亡方向的施法者,那是最好。」
「您不去雄鷹之國嗎?」
女祭司驚訝地睜大眼睛。濃黑的睫毛微微上翹,瞳孔中水波微微蕩漾,只倒映着格雷特一個人的影子:
「以您的身份和要做的事情,到我們那裏去,我們肯定會以貴賓對待的!要人有人,要東西有東西!把您需要的助手帶過來,要穿越疫病少女的地盤,會死很多人的啊!」
她這樣可憐可愛、全身心專注於某一個人的姿態,哪怕鐵人看了都會心軟。奈何格雷特心裏只有身陷險境的林恩大哥,對她的姿態視若無睹,一派鐵石心腸:
「我是不會去的。這裏有人,有牛,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立刻開始工作。和你們過去,萬一缺點兒什麼,我再折回來麼?」
女祭司再三相勸,也勸不動,又不敢恃強拖人,只能和金鷹武士們怏怏告辭。至於論文,她倒也想帶回去,奈何抄寫術這玩意兒,就沒法把文字留在泥版上……
白瞎了年輕巫祭們帶着打下手的戰士,倒水和泥,現折騰出十來塊泥版。格雷特異常配合,親自動手,在泥版上抄寫,然而滿滿一塊泥版抄完,還沒到一篇論文的十分之一。
很顯然,把所有論文複製完帶回去,已經超過了她們的裝載能力。
女祭司無奈告辭。她們繞過疫病少女的地盤,兼程返回,直接將最新收穫報了上去。高層非常重視,金鷹武士的首領,和女蛇的首領,當即各自取了一支疫苗,分別祈請神明:
「這東西有用。」
「的確有用。」
黃泉大道的最南端,莊嚴巍峨的神廟廳堂里,特拉托阿尼,也就是「發話的人」、金鷹戰士和女蛇,各按方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兩位首領各自報告結果,然後,特拉托阿尼點點頭,總結陳詞:
「既然有用,那就要用上。奇瓦寇托……」
他轉向女蛇的首領,也就是那位可以不加任何修飾,直接稱為「女蛇」的女子「奇瓦寇托」本來就是「女蛇」的意思:
「你們在城裏搜羅一下,所有的外來人,不管是被抓住的,還是來遊歷的、來做生意的。全部集中起來,交給蒂特蘭送過去。」
奇瓦寇托含笑應是。一時間,城裏雞飛狗跳,到處抓人,金字塔下的囚牢裏,也不斷響起鎖鏈抖動、獄門開啟的聲音。
女蛇們和下級的女祭司們穿梭在甬道里,不斷指點,讓獄卒們從牢裏拖人:
「出來!」
「出來!」
「幹什麼?為雄鷹之國奉獻的時候到了!」
忽然得見天日的人喜極而涕,生意做得好好,驀然被抓走的人,拼命抵抗哀求。一片烏煙瘴氣中,女祭司尼爾達怒氣沖沖,直奔金字塔上層:
「老師!」
她猛力推開門,不及行禮,就大聲喊道:
「我關起來的那個人,可不能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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