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托着下巴嘆了口氣。
疾病爆發,主要源於惡劣環境,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沒錯的把環境弄乾淨些當然有好處。但是要說保障環境衛生與空氣潔淨才能消滅疾病,接種疫苗並沒有用……
唉,人類在醫學研究的路途上,真是走過了太多太多彎路啊。
他還在組織語言,後面一排座位,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舉手。在得到主持人允許之後,那人按着椅背起身,第一句話就問:
「請問先生怎麼稱呼?」
格雷特微微回頭,見發言人大約三十出頭,身材魁梧,白袍胸口掛着一面小小的銀制盾形徽章,大概只有半根手指那麼長好吧,戰神牧師。
再看看前面那位,身形瘦弱,文質彬彬,鼻樑上的玳瑁眼鏡都有點掛不住的意思。很顯然走文職路線,要麼是個施法者,要麼是個學者。
不過,在這種場合,胸口沒有法師徽章或者牧師的標記,那就是學者了?戰神牧師不認識學者,那也說得過去……
正想着,最初放言「接種疫苗沒用」的那位,已經推了推眼鏡邊緣,傲然回答:
「查爾斯·克萊頓。關於疾病的觀點,在本人的拙作《論流行病》裏,有過詳細的論述。至於疫苗方面,本人剛剛撰寫完畢,尚未出版的《有關天花疫苗的相關研究》,也在這一方面做了闡述。」
一邊說着,一邊推了推手邊的一堆小冊子。早有會議廳的辦事員上前接過,散發一圈。戰神牧師一目十行看了看,隨即抬頭:
「克萊頓先生。您剛才說,疾病爆發,主要源於惡劣環境。但是前幾年,諾德馬克法師的《幾種流行病致病細菌的研究》,已經證明了瘟疫的爆發,主要源於致病細菌的大量繁殖。對於這一點,克萊頓先生,請問您怎麼解釋呢?」
「……」格雷特默默低頭,假裝自己不存在。話說,這種人在現場,忽然被cue的感覺,莫名好羞恥啊……
唉,如果他是那位戰神牧師,肯定不會拿細菌論當論點。果然,克萊頓先生昂然道:
「惡劣環境與致病細菌並不衝突。越是骯髒的環境,越是能大量滋生致病細菌。但是反過來,細菌論並不能解釋所有瘟疫天花的致病菌是什麼?」
「呃……」
戰神牧師語塞。前面一排,格羅姆大法師扔了一個心靈連線過去,偷偷問格雷特:
「是什麼?」
格雷特抿抿嘴唇,搖頭不語。天花病毒,不是細菌,那玩意兒比細菌小了幾百倍要我怎麼跟你們解釋「病毒」這概念?
要麼,把電子顯微鏡給我搞出來,要麼,至少把細菌濾器搞出來啊!
濾過細菌之後,仍然能夠傳染,才能證明「有一種比細菌小很多,但是仍然可以致病」的病原體存在!
明明有答案,就是沒法解釋,委屈!
哦,等等,這個世界上,還要證明導致疾病的是病原體,不是某種魔法……
好在接下來的舌戰里,戰神牧師稍勝一籌。他拿着格雷特這裏厚厚的病歷簿子,「接種過牛痘以後,天花沒法種上」的記錄,劈頭掄去,完美反駁了「接種疫苗無用」的論調。
把克萊頓先生駁斥得節節後退,只能跳到下一題:
「那麼,疫苗傷害了人的軀體,加大了感染梅毒的風險,你又怎麼說?」
「這……」
戰神牧師一愣。疫苗,既然是疫苗,肯定是先要讓人得病的。至於梅毒,這個……
這個他沒聽過啊!
格雷特輕咳一聲,接過話頭:
「根據我們的研究,感染梅毒,不是因為接種牛痘,而是因為針頭帶着一個人的血液,未經充分消毒,就直接戳進另一個人的皮膚。」
他聲音朗朗,環視四周:
「所以接種過程中,我們一直嚴格控制,一人一針,絕不共用針頭。所有注射器具,必須全部收回、高溫消毒以後,才能再用。」
話音剛落,會議廳內,就掀起了一陣輕輕的議論。後方,自己掏了十個金幣、或者一個金幣,接種過疫苗的先生們相視點頭,小聲交談:
「沒錯,給我用過的注射器,立刻就放進盒子裏了,沒有再拿出來。」
「我用過的也是。」
「我用過的針也是」
格雷特微微一笑,揚起聲音:
「所以,單純因為注射牛痘,而不是因為針頭污染,感染其他疾病的,克萊頓先生,您這裏可有例子?」
我料你沒有!
果然克萊頓先生啞火坐下。格雷特剛鬆一口氣,對面又站起來一位,慷慨陳詞:
「尼維斯是個自由的城市!強制每個人接種,剝奪了自由民對自己身體的處置權,使他們失去了在自由國家中原本享有的公民權利!」???
什麼鬼啊?
前世生在紅旗下的格雷特,要想一想,才能想明白這當中的彎彎繞。開什麼玩笑,疫苗這種東西當中,一直有一批是強制接種的好吧!
從出生24小時的卡介苗、乙肝疫苗,到兩三個月的脊髓灰質炎疫苗、百白破疫苗,再到六七八月的流腦疫苗、麻疹疫苗、乙腦疫苗。嬰兒一出生,家長就會領到一個冊子,提醒你按時給孩子去打
不打?
不打倒也不會有人強制罰款、不交罰款要坐牢什麼的,但是,你家的娃想要進幼兒園,想要上小學,沒有疫苗記錄,先去補打完了再來吧!
疫苗自由?
想不打就可以不打?
不存在的,以為是那些老外呢,犯蠢犯到疫苗頭上來了哦,忘了,這裏確實是一群老外。
見鬼了,蠢都蠢得一樣!
格雷特深深嘆氣,完全懶得跟對面一般見識。歪着頭,托着下巴,聽對面的紅鬍子先生滔滔不絕:
「個人只有遵從內心意願,自由行動,才能促進社會進步!很明顯,迄今為止,國家所做的都是個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對此進行干涉將會限制和阻礙個人發展,影響社會進步!」
「接種法案,踐踏了人民希望免於疾病的願望,行動完全起到了反作用!」
「強制接種,是政府企圖主宰個人身體的暴政!它侵犯了每個人的自由!」
自由,自由,自由。放任自由,就等於前世見到的,西方國家在新冠疫情面前的亂象格雷特終於忍無可忍:
「這位先生,您覺得自由這種東西,是沒有邊界的嗎?」
紅鬍子一愣。格雷特並不認識他,但是看衣着打扮和談吐的條理,估摸着也是一個學者。既然是學者,大庭廣眾之下,就不能太過昧着良心說話。他愣了一愣:
「當然不完全是。一個人的自由,至少,不能侵害他人……」
「可是不打疫苗的自由,就是在侵害他人。」格雷特起身,向主持人微微躬身,再向三面的聽眾逐一行禮:
「諸位,關於瘟疫傳染的過程和速度,我這裏有一樣證據,申請向聽證會出示。」
旁聽席上再次波動了一陣。主持人看到幾位神殿代表、貴族代表都在輕輕點頭,立刻舉槌,砰地一敲:
「准予出示!」
格雷特一拍空間袋,取出一隻兩尺長、一尺寬、三寸深的方形木盤,往當中長桌上一放,又取出一袋直徑一寸的白色圓球,嘩啦啦倒了下去:
「大家看,這些圓球,就是健康的正常人。現在,有幾個人染上了天花,我們都知道天花能傳染」
格雷特抓起幾隻白球,在旁邊的碳粉里滾了一滾,扔回木盤。白球骨碌碌滾了兩下,很快就把附近幾顆球染黑。當然,他的右手也染了一層碳粉,不得不丟了個清潔術弄乾淨。
身後撲哧一聲。有人小小聲嘀咕:
「好笨啊……既然是魔法師,應該用更優雅一點的法子啊……」
格雷特努力裝沒聽見,不去搭理。優雅?我倒是也想優雅,我優雅不起來啊!
事實上,他為了設計這個展示方案,尋求格羅姆大法師幫助的時候,就遇到了一樣的質疑:
「你不能用魔法嗎?」
「呃,我也想嘗試用魔法……」格雷特掛着微笑,申請了一下塔靈的使用時間:
「那個,還是不要請赫蒙克魯斯先生了。有沒有暫時沒裝進塔里的預備塔靈,申請一位過來幫個忙?」
「哪有那麼麻煩!一個小問題而已,你不想找通天塔的塔靈,找黑鴉沼澤的就行了!」
「還是謹慎一點……」
格雷特與大法師再三拉鋸,終於取得勝利。格羅姆大法師託了兩層關係,借到一隻預備塔靈。格羅姆大法師還在旁邊嘀嘀咕咕:
「你還怕把塔靈玩壞掉嗎?你真能玩壞掉,塔靈的錢,我替你出!」
格雷特:→_→要不是怕出事,我隨便丟一個理髮師悖論讓他算,分分鐘炸給你看啊!
當然,現在正事要緊。格雷特看着大法師操縱塔靈,臨時接上魔法塔的能源池,思考片刻,開始指揮:
「先投影出一張光幕,大小麼,1000乘800的格子就行。」
「好的。」沒有刷過性格模板,還是初始設置的塔靈答應一聲,在虛空中織出一張光幕。格雷特給出下一個命令:
「生成100個小球,位置隨機……」
「什麼叫隨機?」
「呃……」
格雷特開始抓頭髮。什麼叫隨機,這真是個好問題,特別是你要給一個塔靈或者說,一個人工智能解釋明白的時候……
「您用坐標確認小球的位置在橫向1到1000里隨便取一個數值,縱向1到800里隨便取一個值,確定為1號小球的位置。其餘小球以此類推,如果和前面的小球重複,就放棄這次取值,重新來……」
光幕閃了閃,又閃了閃,很快出現了第一號小球。然後,2號、3號、4號……陸續出現,幾個呼吸之內,100顆小球,已經散亂地分佈在整個屏幕之上。
「好的現在,將1到5號小球標記為黑色,讓所有的小球隨機滾動、碰撞,就像有一隻手在盤子裏搖動它們一樣碰撞到黑色小球的白球變為黑色,然後染黑更多的球……」
「請問,怎麼隨機滾動?碰撞了怎麼反彈?」
「隨機滾動你把一個圓劃分為360度,算了,36度吧,隨便選一個方向,然後讓小球以每秒鐘1到10格之間的隨機速度滾動。碰撞以後,反彈的方式麼,假設雙方是彈性碰撞,也就是說,都不損失動能,那麼,碰撞後散開的速度和方向應該是……」
格雷特開始低頭寫公式。還好還好,醫學物理學那一課,學過相關的內容,公式還能回憶得起來……
光幕輕輕閃動,仿佛塔靈也在努力學習、理解,應用格雷特輸入的公式。過了一會兒,5顆黑球,95顆白球狂亂地跳動起來,很快,塔靈內部,發出咔的一聲異響,一縷黑煙裊裊冒起。
格雷特眼疾手快激發了護盾術。
呃……隨機滾動、碰撞這種事情,對塔靈好像太難了……尤其是同時搞定100顆球的滾動、碰撞,哪怕不考慮摩擦力,計算量也太大了……
或者是我的編程能力太差?明明前世的時候,有大神編寫程序,做過更複雜的演示動圖來着。還要考慮不同的、不同的潛伏期、發病期、死亡時間……
將備用塔靈玩炸的格雷特,並沒有申請到黑鴉沼澤的主塔靈,甚至通天塔的塔靈,來做模擬演示。於是,他現在只能伸出雙手,各自握住木盤一邊,奮力搖動:
「現在,這些人工作、生活、學習、娛樂,到處走動,有很大幾率相互接觸」
黑球染髒了白球,髒球和其他乾淨的白球互相碰撞,又很快染黑了一片。格雷特來回搖了幾十下,背心發熱,頭上冒汗,索性往後一坐,飛起幾隻加強版法師之手,搖動木盤。
沒多久,木盤裏的100顆白球,倒有七八十顆,沾上了一層骯髒的黑灰。
「大家看,如果每個人都有可能得天花,那麼一次大流行當中,最後會有這麼多人感染。那麼我們再看一看,裏面如果有些人打過牛痘,不會再得天花,會怎麼樣?」
他收起這些髒球,倒下去80顆白球。又掏出一顆透明光滑的玻璃球,高高舉起:
「大家看,這顆玻璃球經過加工,不會沾染碳粉,我們用它模擬不會得天花的人,再嘗試一下」
當然,加工過程非常麻煩,精度無論如何達不到。最後是動用了變化系法師,為這些玻璃球附上清潔術,讓它們具有自我去除碳粉的能力,這就不必特地說明了……
格雷特扔下20顆玻璃球,再次搖動木盤,很明顯,白球們變髒的速度慢了不少。
格雷特不斷減少白球、增加玻璃球。當白球只有20顆、玻璃球多達80顆的時候,很明顯,需要法師之手用力搖動很長一會兒,才有一顆白球被碳粉染髒。
「很直觀。」主持人微笑讚賞。格雷特點頭致謝,旁聽席上,掌聲四起,由小而大。
「所以,推廣全民接種,是為了我們每一個人,為了我們親人的健康還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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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並沒有成功寫完這一場……明天繼續……
ps,今天諮詢了幾位大佬,都說塔靈一定會死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