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定去到主屋,只見黛玉已經被扶到了床上躺下,身上已經蓋了被子,雙眼緊閉,鬢角處還有不少細汗。
瑞定嘆了口氣,接過雪雁手上的帕子,親自給她擦了汗,又在床邊坐下,道:「我在這兒看着,你去迎一迎太醫。」
不多時,太醫過來,屋裏的丫鬟將帳子放好,只放了黛玉一隻手出來,又在上面蓋了薄薄的絲絹帕子。
聽說是昭豫親王府要太醫,太醫院派來的是個年歲已高,頭髮鬍子都已經全白了的老頭,他一見王爺在床邊坐着,立即便知道床上的就是王妃了。
雖然他早已過了男女大防的年紀,不過依舊低着頭,小心翼翼的行禮,這才往床邊過來。
「孟太醫。」瑞定微微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孟太醫又跟瑞定還禮,被兩個太監攙扶着在床邊放好的小圓杌上坐下,伸出右手輕輕搭在黛玉寸關尺上,隨即閉了眼睛,呼氣也輕柔起來。
瑞定靜靜等在一邊,不多時,孟太醫睜開眼睛,又有兩個小太監將他攙起。孟太醫擼了擼鬍子,道:「王妃沒什麼大礙。只是急火攻心,另有些五內鬱結。」
瑞定點頭,含笑道:「還請太醫開個方子。」
孟太醫想了想道:「倒是不用先熬藥了,急火攻心吃些安宮牛黃便可,若是王爺着急,也可在十宣放血,王妃立即便能醒來。」
瑞定搖了搖頭,道:「讓她歇歇也好。」又問:「您方才說五內鬱結?」
「只是稍稍有這個症狀,不吃藥也行,若是實在放心不下,可以服用逍遙丸。」
瑞定放下心來,道:「安和,送孟太醫出去。」
安和低低應了一聲是,將手裏的紅封遞給孟太醫,道:「太醫請這邊走。」
兩人還沒走出去幾步,瑞定又道:「慢着。」他站起身來,走到太醫身邊,小聲問道:「王妃她……可有身孕了?」
孟太醫搖了搖頭,道:「臣並未號出此脈象,只是若是時日尚淺,若是不到一月,卻是號不出脈的。」
瑞定點頭,道:「太醫一路走好。」
等到兩人離開,瑞定卻沒直接去看黛玉,而是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
急火攻心還好說,任誰聽見自己父親病重,又聽見傳旨的太監說「辦理後事」這四個字,若是不急火攻心,那才奇怪呢。
只是五內鬱結……瑞定不免有些心痛,原想着……哪知道嫁進來王府,卻依然讓她過得不好了。
瑞定嘆氣,又轉身去床邊,只是黛玉的手已經縮了回去。
她什麼時候醒了?又聽見了多少?
瑞定掀了帳子,只見黛玉已經翻身面朝里躺下了,瑞定嘆了口氣,脫了外衣也上了床,鑽進被子裏將黛玉緊緊抱住。
「讓你受委屈了。」
瑞定第二句話還沒說出來,便聽見黛玉爆發似的一聲啜泣,隨即她翻身坐起,緊緊拉着瑞定的手,「王爺,我要回揚州!我知道從來沒有出嫁女回娘家料理……」黛玉頓了頓,似乎不忍心說出那幾個字。
「陛下雖派人傳了口諭,然而不過知會而已,但是——」黛玉像是被噎住了,急急吸了兩口氣又道:「這是我的父親啊,他就我這麼一個閨女,我——」
瑞定也坐起身來,緊緊將人抱在懷裏,一下下在她背上請拍。
「都是假的……早先商量好的,你父親不是真病了。」
黛玉卻還不信的樣子,緊緊抓着瑞定的衣服不放手。
瑞定想了想,便將裏面的彎彎道道跟黛玉說了大半,「早先沒跟你說……我卻沒想到父皇的疑心病到了這個程度。」
黛玉已經止了哭聲,聽見瑞定說皇帝,急忙伸手將他嘴一捂,之後又覺得掌心灼熱,將手立即放開。
瑞定嘆息道:「原先想着還要找個什麼機會帶你去江南,現在父皇這麼說……倒是不用我費心去找藉口了。」
黛玉略略露了笑影,紅着眼眶問道:「王爺沒騙我?」
瑞定點了點頭,看見她睫毛上還掛着淚珠,伸手輕輕擦去了,「別傷心了,我們收拾收拾便上路,二月沒過完便能到揚州了,你父親肯定是好好的。」
黛玉嗯了一聲,低着頭輕輕朝瑞定靠了過去。
瑞定將人摟在懷裏,道:「躺一會再去吃飯?」
黛玉又嗯了一聲,只是兩人才躺下,黛玉又道:「王爺宮務繁忙,不用陪着我了,我就是頭有些暈,一會就好了。」
她還是聽見了,那句他問太醫是否有孕的話。
雖然黛玉表現出來想一個人靜靜的意思,但是瑞定怕她鑽了牛角尖,怎敢放她一人胡思亂想,於是手臂松也沒松,柔聲道:「我抱着你。」
黛玉扭了兩下,只是瑞定抱得極緊,倒是沒掙扎開,方才又才暈過一回,四肢無力,也只能無奈隨他去了。
但是……不得不說,有人陪着,有個寬厚的肩膀靠着,黛玉心裏安定了許多。
或者……父親真的沒病呢?
王爺他……也不是那麼着急子嗣問題。
黛玉漸漸睡去了,瑞定看着她依舊眉頭緊鎖,不由自主在她眉心輕輕一吻。
黛玉嗯啊兩聲不知道說了什麼,瑞定又把人往自己懷裏帶了帶,黛玉緊貼着瑞定,似乎安心了許多,眉頭也沒那麼皺了,呼吸漸漸平穩,陷入了熟睡中。
說是要去江南,但是王府里這麼大一家子人不能不安排。
瑞定陪了黛玉半天,第二日一早,便起身安排去江南的事宜了。
皇帝的意思是讓他儘早動身,瑞定也是這個意思,去晚了恐怕事情又有變化,所以他打算正月二十一啟程,這麼一算,便只有四天時間了。
瑞定留了張得力、異雀和安和三個能做主也敢做主的看家,帶了順和、雪雁還有聽蘭三個貼身伺候的,至於侍衛,則帶了丁義和譚連兩個。
他府上的兩千親衛,明面上只帶了五百,實際上還有五百人分批騎馬已經先行趕往江南了,還有一百人扮作船工,先去船上準備。
加上皇帝派給他的五百侍衛,一共一千名侍衛分作五艘船,將瑞定的三層樓船圍在中央。
正月二十的早上,瑞定帶了黛玉去宮裏道別,皇帝倒是沒說什麼,看見黛玉形容憔悴,眼裏閃過一絲滿意。
瑞定捕捉到他父皇的滿意,不由得心裏又暗暗道了一聲渣。
「唉,」皇帝嘆了口氣,道:「你們兩個早些上路,早些回來。」
不過去承乾宮給吳妃請安的時候,她說了兩句不大中聽的話,隱隱露出了不想瑞定去江南的意思。
只是皇帝已經說了,她也不敢明着說反對的話了。
兩人出了承乾宮,瑞定牽起黛玉的手,「母妃她……我們去江南,回來也要下半年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黛玉依舊聽出來這是安慰她半年時間不用跟吳妃碰面了,只是……吳妃想的是什麼黛玉心知肚明。
其一就是子嗣,現在王爺也隱隱露出這個意思。
其二……黛玉抿了抿嘴,微微低頭,也不去看瑞定,輕聲道:「母妃她……王爺拋下朝政,去往江南半年時間……怕是……」
黛玉說話吞吞吐吐,卻叫瑞定越發的心疼了,他緊緊拉着黛玉的手,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是心裏卻想,離了京城,她想必能好過一些。
正月二十一早上,兩人一大早便起身,坐着馬車往碼頭去了。
這地方不是第一次來了,瑞定看見碼頭上停靠着自己的大船,伸手扶着黛玉下馬車,笑道:「頭一次來是去揚州跟你父親商量你的親事。」
黛玉臉上一紅,雖然已經跟王爺成親許久,但是聽見這個話題不免還是羞澀。
「第二次來是送你回揚州。」
「這一次是跟你一起回去。」
黛玉將手放在瑞定掌心,道:「王爺,我們上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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