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小插曲,並沒有影響一群人即將歸鄉的愉悅心情。甚至,看到朱縣丞能有如此下場,眾人心中還有更多的暢快之感。一路上,大家說說笑笑,趕路也不覺得枯燥疲憊了。
趙芸一直待在馬車裏,餓了有點心,渴了有水,累了,還能躺下睡一覺。相比於去府城時日夜兼程的幸苦,馬車雖然顛簸,但也足夠愜意了。
兩天後的清晨,豐樂縣的城門遙遙在望,看到熟悉的景致,聞到熟悉的空氣,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城門口,宋家與陸家的小廝已經早早等在了那裏,見到自家少爺從馬上下來,便都笑容滿面的迎上來,一邊請安一邊接過馬匹行李等物。
「瑞之兄,咱們就在此處分開吧。」宋君賀拱手,笑着道:「等各自拜見過長輩親朋,休整兩天,咱們再聚?」
趙麒回了一禮,頷首道:「也好。」
宋君賀又一一和剩下的幾人告了別,才在小廝的簇擁下上了宋家提前準備好的馬車,進了城。
「少爺,咱們也回去了?」陸家的小廝見狀,小聲詢問道。
「等一下。」陸奉安搖搖頭,然後朝趙家三兄妹道:「瑞之兄,我讓小林子送你們回去吧?馬車也是現成的。」
趙麒看了和他們一樣風塵僕僕的小林子一眼,微笑着拒絕道:「奉安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不用再如此麻煩。已經到了豐樂縣,難道還怕我們回不了家?」
「蚌蘭村雖然就在城郊,但你們走回去也要些時間。若是去城裏租馬車,幹嘛放着這現成的不用?」陸奉安眉頭皺了皺,不解道。
趙芸正好看到從城門口駕着馬車出來的常樂,笑了笑,「陸哥哥,小林子也累了一路了,你就讓他歇歇吧。接我們的人來了,不必擔心。」
話音落下,常樂便到了跟前,他從車轅上下來,笑容滿面朝趙芸行了個禮,才道:「姑娘,常樂來遲了。」
「沒事。我們也剛到。」趙芸擺擺手,然後指了指身邊的趙瑞之和趙麟道:「過來見過我大哥,二哥吧。」
常樂聞言,轉過身體,飛快的瞧了兩人一眼,恭敬的行禮道:「小的常樂,見過大少爺、二少爺。」
趙瑞之神色複雜的看了笑吟吟的趙芸一眼,才輕聲道:「嗯,起來吧。」趙麟則是認真的上下打量常樂,並未說話。
趙家是什麼家底,蔣碧成是最清楚的。可此時居然有明顯是家僕的人來接他們,他顯得有些驚疑不定。鄉里的事,蔣碧成是一點兒都不知情。里正不會專門和他說的,一來是沒必要,二來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準備鄉試,更不會用一些無關的事打擾他。
「我倒忘了芸妹妹的本事。既然有人來接,那我就放心了。瑞之兄,麟弟,碧成,我先走一步。」陸奉安倒並不驚訝,他笑了笑,朝幾人拱了拱手,就帶着家僕浩浩蕩蕩的離開。
趙麒他們騎的馬,趙芸坐的馬車,都是陸奉安讓人準備的。現在不需要了,陸家的小廝自然要將它們帶回去。
馬蹄踢踏,載着趙家三兄妹與蔣碧成穿過整個豐樂縣,又出了城,走了兩柱香的功夫,便到了蚌蘭村。
蔣碧成在村口下了車,與三兄妹道了謝,便往自家方向走。馬車則繼續往趙家的莊子行去。
趙麟掀開帘子,從車窗里往外看。平坦肥沃的田地被劃成了好幾塊,上面種着不同的作物。最顯眼的,就是靠近山腳的那一片薰衣草花田。薰衣草還在生長期,但植株已經長到了人小腿的高度。從遠處看,密密麻麻的一片,很是壯觀。
不過,在趙麟看來最壯觀的還是那將一個小山頭都圈進去的幾丈高的圍牆……
「二叔公的主意對不對?」從馬車上下來,趙麟站在大門口不遠處,打量莊子,忍不住眼角抽抽。
趙芸點點頭,然後笑着開口問:「怎麼,二哥覺得不好嗎?」她自己倒挺滿意這道圍牆的,既能保護自己的*,又能將一些心思不純的人隔離在外。
趙麟深吸一口氣,「這樣安是安全了,但工程也太大了。」他完全想像不到一個小姑娘和一個老人家是如何主持起這樣浩大的工程的。中間就算有周叔幫忙,但怕也不是易事。
「工程再大,只要有銀子就能解決。芸丫頭很會賺銀子的,麟小子你擔心什麼?」二叔公的聲音在眾人身後突然響起,趙芸三人回頭看去,他老人家正精神奕奕的笑着呢。
「二叔公。」趙芸抿唇一笑,揚聲喊他。
秦守一摸着鬍鬚,讚賞的朝趙芸點點頭,道:「事情做得漂亮。」接到信的時候,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趙芸一個人,還真的將人攔在了府城城門之外!想到自己猜測的她的一些本事,秦守一心裏就火熱得很。
「外邊的事,不及家裏的情形兇險。二叔公,這次多虧了您。」趙芸搖頭,十分鄭重的朝秦守一行了一個禮。趙麒與趙麟對視一眼,也都跟着行禮。事情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已經聽常樂講了個大概。雖然沒有身臨其境,但也不難想像當時的緊張情況。
若朱縣丞的心再狠一些,不僅僅想縱火燒屋,還想害人的話,莊子裏的人根本就沒有自保之力!
趙麒想到這些,神色尤為鄭重:「師傅,您對我三兄妹的恩德,此生不忘。」
秦守一知道他說的,不僅僅是這次的事情,還有之前的那些教導和幫助。所以他也沒阻止,只是欣慰的瞧着三人行了禮,眼眶略微發熱道:「行了,起來吧。有什麼話,進屋後再說。」
「好。」趙麒站直身體,恭謹的側身,讓秦守一先行,自己才跟在半步之後。趙麟和趙芸也默默跟上,心情都是複雜而激動的。
秦守一對他們的幫助,都在暗中,身份更是趙麒的師傅。以前不知道這些沒什麼,如今知道了,他們便會當他是最親的長輩來對待。不過,在趙芸心裏,二叔公早就是那個最親的長輩之一了。另外的,自然是周叔周嬸夫妻倆。
葉秋等人聽到常樂的消息,早已等在了大門口。待看到秦守一身後跟着的冷峻青年和溫和少年,不由得在心裏贊了一聲。大戶人家的公子,也少有像兩位少爺般人才氣質出眾的。
領着莊子裏的下人上前見過禮,葉秋便讓常樂與丘山,分別帶着趙麒與趙麟去他們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讓素娘引着秦老去客院喝茶;自己才走到趙芸身邊,一路跟着她去西院服侍。期間,不等趙芸詢問,便主動將莊子裏的大小事宜都簡略的匯報一遍。
趙芸聽候,瞭然的點點頭,讚許的誇獎道:「這些事情你都安排得不錯,比專門的管家也不差。」
「姑娘別夸奴婢了。要不是秦老提點,周嫂子一家幫襯,奴婢就是手忙腳亂了,也不一定能將事情安排好。」葉秋一邊幫趙芸脫外衣,一邊又道:「對了,李掌柜昨日來過,問我們能不能加大鹹蛋的供貨量。聽他的意思,鴻泰居在安南省的主事,有意在其它的分店也售賣我們的鹹蛋。」
趙芸挑了挑眉,沒想到一回來就能聽到一個不錯的消息。她沉吟了一下,問道:「家裏的鴨子產蛋量如何?」
葉秋笑起來,「江婆和桂娘子聽姑娘的吩咐,每天都將田螺碾碎了摻在草料、谷糠里喂,鴨子果然很愛下蛋。每日都能撿上兩三百枚,製成鹹蛋存着。以現在這個下蛋速度,加上家裏鹹蛋的存貨,再供應三四家鴻泰居分店沒問題。」
「那主事看上了咱們的鹹蛋,是好事情。不過,他只是安南省的主事,要想將鹹蛋賣到錦國各地去,還需要一步一步的走。這一次,只要能與那主事談成,咱們的鹹蛋生意,遲早會越做越大。」
葉秋聞言,喜上眉梢:「生意做大了,銀子自然就滾滾而來。到時候,兩位少爺在朝為官,也能多些底氣呢。」
「你倒是想得明白。」趙芸笑了笑,腦子裏飛快的計算着,片刻後,沉吟道:「安南省,一共有七個府,三個直隸州,三個散州,四十八個縣。鴻泰居的分店一般開在各府府城,但經濟發達的上品州縣也會特設分店。比如,咱們豐樂縣。我大致估摸了下,鴻泰居在安南省的分店就不下十五家。」這還只是一省的規模,要是算上整個錦國,鴻泰居和百花坊一樣,是個龐然大物。
聽到趙芸一算,葉秋擔憂的皺起了眉:「這麼多分店,以我們現在莊子裏的鹹蛋產量,根本供應不上。」但若是到外邊收購鴨蛋,本錢要更多不說,鴨蛋的好壞也不能保證。
脫掉髒兮兮的衣服,趙芸在葉秋的幫助下進到浴桶里,舒服的嘆了口氣,才笑道:「所以,咱們的得擴大規模了。」
葉秋驚愕,「咱們自己再餵鴨子?那豈不是來不及?」
「有什麼來不及的?現在就開始培育鴨苗,好好餵養,頂多四個月便能下蛋。鴻泰居那邊如今還只是有這個意向,等確定擴大合作,正式簽下契約,怕也要到九月份了。」趙芸浸在熱水裏,漫不經心的說道。
「可是要餵養那麼多鴨子,咱們莊子裏沒那麼大的地方,人手怕也不夠。」葉秋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
「誰說要在咱們的莊子裏餵?」趙芸笑了,抬頭看了不解的葉秋一眼,吩咐道:「趕明兒你讓江婆與桂娘子留些種蛋,開始培育鴨苗。莊子裏的種蛋不夠,外邊去買一些也行,反正儘量多。」
葉秋還是有些想不明白,不過,她也沒再多問,點頭應下了。沒多久,梳洗完畢,換了身乾淨的衣服,趙芸頓覺渾身輕鬆不少,便帶着葉秋去客院。
客院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廳堂大,桌椅也齊全。關鍵是在正中位置,兄妹三個的院子離那兒的距離差不多。一家人坐着吃飯說話,很方便。
客院的廳堂里,趙麒和趙麟早到了,秦守一正在問他們鄉試的考題難易,各自的作答情況等。趙麒與趙麟一一回答,他若是覺得好,就撫着鬍鬚點頭微笑。他若是覺得欠妥當,就皺眉搖頭,與兩人分析。
「二叔公,大哥、二哥,先用午飯吧,我可餓了。」趙芸見狀,笑了笑,揚聲招呼幾人。
秦守一笑着抬頭,撫掌道:「行,聽芸丫頭的,吃飯吃飯。」
於是,四人轉到偏廳的飯桌前坐定,一邊吃飯一邊說話。
「桂榜要到九月初,才會公佈。你們也要在家待到那時候才走吧?」秦守一沉吟了一會兒,詢問的看向兩兄弟。
趙麒頷首,「是。不論鄉試能否中榜,到時候我們都得出發。孔學院雖然是十月開學,可從安南省到京城,日夜兼程,也要小半月。九月初動身,時間上來說,不算寬裕。」
秦守一點點頭,「若能中榜,你們怕還要在府城耽擱幾日,時間確實不多。」說到這裏,他看了眼趙芸,頓了下,「芸丫頭和你們說了麼?她不跟去京城的事?」
趙麟陡然抬頭,愕然:「芸芸不去?可我與大哥這一走,歸期不定。她一個人在家,我們怎麼放心?」
「你的意思是讓芸丫頭跟着去?」秦守一抬眼瞧着他,淡淡的反問。
「自然。我們家只剩下兄妹三個,我與大哥都去了京城,怎麼能扔下她一個人在這裏?」趙麟乾脆的點頭,理所當然道。
秦守一微微頷首,將視線轉向趙麒,「你呢,怎麼想的?」
趙麒沉默的抬頭,目光在趙芸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從感情上來說,應該帶上小妹。只是,理智來講,她跟去並不合適。」
「大哥?」趙麟愣住,滿臉不解的看向他。
「京城是個什麼地方,我比你清楚。孔學院是什麼地方,我也比你清楚。」趙麒放下筷子,平靜的望向趙麒和趙芸,「我們無根無基,想要在那裏站穩腳跟,並不容易。小妹跟去,我們並不會有太多的時間照顧她。相反,或許因為我們兩個,還會給她招來一些麻煩。這樣的情況,我不想看到。」
「可是……」
趙麟皺了皺眉,還是忍不住開口,不過,被趙麒的一個眼神打斷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芸芸也是我的小妹,我希望她能好。不過,京城,不是她現在就能去的地方。」
秦守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點頭道:「你還是很冷靜,沒有被這些日子的順利沖昏頭腦。看來是為師多慮了。麟小子,你哥說得沒錯,現在不是芸丫頭去京城的時候。這次你也能拿到進入孔學院的名額實在出乎我的預料。不過,有你跟着去幫襯,我倒是比之前放心。」
「芸芸呢,也不想去跟着我們京城嗎?」趙麟抿着唇,怔怔的望向趙芸。
趙芸抬手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裏,笑着道:「二哥,我自己也是不想跟去京城的。這個莊子剛修起來,需要好好經營。剛才葉秋還和我說,鴻泰居有意與我們擴大合作,我想留下來做生意。京城是大地方,貴人也多,稍微不注意便會得罪人。在那裏,我未必能施展得開。這裏卻是不同的。」
至少在張縣令的任期內,不用擔心官府方面的為難。鴻泰居、百花坊都是龐然大物,只要雙方合作愉快,也不屑於找她麻煩,更可況,百花坊的主人,根基深厚的申屠家主,還是她親親的師傅?
在這裏,她能毫無顧忌的壯大趙家產業;更能趁着這個時間,努力突破到中級靈師——蘭州府城裏都是臥虎藏龍,京城天子腳下,能人異士更多。在那些人面前,她如今的這點兒修為,自保都難,談何讓自己活得暢快不受委屈?
察覺到趙芸話里的決心,趙麟沉默了。這個話題就此揭過,氣氛也變得輕快起來。
飯後坐了一會兒,趙芸讓葉秋將自己準備好的禮物收拾出來,兄妹三個便出門去了周家。家裏只有周家夫婦和蘭心,看到她們來了,又是好一陣的驚喜、熱鬧。趙芸更是被周蘭心纏着問了一個多時辰,最後答應晚上吃飯的時候再給她講府城的事,才被放過。
之後,里正家,平日裏交好的鄰居家,三人都上門一一拜訪過,手裏的禮物,也都送得差不多了。
「小妹,你回去吧。我和二弟去一趟那邊。」趙麒看了眼葉秋手裏剩下的東西,抿唇道。
趙芸面色頓了下,自然知道他說的那邊是哪邊。她遙遙往那掩着的門扉看了眼,點頭道:「好。」
「回去之後,好好歇一會兒吧。別又忙個不停,還有我和大哥呢。」趙麟示意葉秋將東西交給他,叮囑趙芸道。
趙芸笑了笑,搖頭道:「我能忙什麼?不過是回去讓素娘他們多準備些菜,晚上好請周叔他們吃飯罷了。二哥別擔心我了,我喝的那點兒桂花釀早散了。」
趙麟搖頭失笑,明明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非要東拉西扯,「行行行,是我多事。也知道是誰不會喝酒,還一副垂涎三尺樣子?」
趙芸吐了吐舌頭,帶着葉秋心情愉悅的離開。
趙麟遠遠望着,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大哥。」
「走吧。忍住別露破綻,咱們來日方長。」趙麒臉上沒多少表情,叮囑他一句,便提腳往不遠處的祝家行去。
大門緊閉的門口,趙麒一手背在身後,脊背挺得筆直,沉默了一會兒,抬手敲門。
「誰啊?」門內傳來詢問聲。
「趙瑞之帶二弟趙麟,前來探望祝夫子。」
十分正式又疏離客套的說辭,讓裏面的人愣了下,半晌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將門打開,「原來是麒公子和麟公子,你們二位可算回來了,老爺今早還念叨你們呢。」
「是嗎?」趙麒不置可否的回問一句,見那小童點頭肯定,只是笑了笑,也不言語。
小童暗自打量了一眼趙麒與趙麟,總覺得兩人出門一趟,變化不少,感覺和以往完全不同了。想到之前趙麒在門外那樣疏離客氣的語氣,小童心裏不由升起驚疑,莫不是自家小姐真的跑到府城找人鬧了?
祝春娘那天帶着一個男子回家,最後卻和老爺大吵一架跑出家門,氣得老爺臥床不起,小童自是清楚的。當日他們說的那些話,他也聽得明白。想到這,小童眼底閃過一絲同情——麒公子樣樣都好,就是命太苦。父母早喪,一個人拉扯弟妹,娶個妻子吧,心裏卻一心想着別的男人……
絲毫不知道自己被一個十來歲的小童同情了,趙麒熟門熟路的跟着小童走進了祝家的廳堂。
「麒公子,麟公子,你們稍坐,小的這就去通知夫人。」小童安置好兩人,給兩人上了茶,才轉身往後院去。
趙麒抬眼,打量四周。廳堂里的擺設與幾個月前毫無二致,但或許少了人氣的緣故,屋子到處都顯得有些蕭條和空蕩。他面色不變,端着茶喝了一口,輕聲道:「看來,他託付的人還未回來。」
「從豐樂縣到府城那麼遠的路,那麼多岔道,誰知道她會去哪兒。每個地方都得仔細尋找,自然要花很多時間。」趙麟冷笑一聲,垂眼專注的看着手裏的茶,也不喝。
趙麒輕笑,「這些等待消息的日子,他們怕是過得煎熬。」一邊生氣,一邊擔心唯一的女兒的安全,哼,只是不知道他們兩個有沒有考慮過若是祝春娘得逞了,他的處境?
垂下眼瞼,掩飾眼底的諷刺。趙麒低着頭,慢條斯理的喝着茶。
一會兒之後,外邊響起略微沉重的腳步聲。趙麒抬頭,放下茶盞,與趙麟對視一眼,便站起身往門口走了兩步,拱手道:「瑞之見過師娘,聽聞夫子生病了,可還要緊?」
祝夫人消瘦憔悴了很多,她看了眼面前神色恭謹的青年,眼底的不喜與複雜一閃而逝。隨即回神,微笑起來,緩聲道:「不用多禮。進屋坐吧,你師傅的病並無大礙,調養幾日便能好。只是此時他已經睡下了,難得安穩,我不忍叫醒他。你們兄弟倆也別見怪。」
「師娘多心了,夫子的身體要緊。瑞之與二弟離家數月,今日上門,就是想探望一下夫子。哪裏能因為這反倒攪了夫子的安穩。」趙麒重新跟着祝夫人進屋,見她在主位上坐下,才轉身給了趙麟一個眼色。
趙麟會意的將禮物拿到祝夫人面前,垂眼道:「這些都是我與大哥在府城挑的一些小東西,師娘別嫌棄。」
祝夫人淡淡的掃了一眼東西,就讓身邊的小丫鬟接過。呵呵笑了兩聲道:「看麟哥兒說的,你們有這個心意,我與你們夫子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棄?哎呀,都站着做什麼,坐下說話吧。」
趙麒拱了拱手,垂着頭道:「既然夫子睡着了,我與二弟便不多留了。明早,再過來探望。還望師娘見諒。」
祝夫人面色一頓,隨即勉強的笑道:「也是,你們今日剛回來,肯定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那,去忙去吧。等你們夫子醒了,我會與他說你們來過的事的。」
「多謝師娘。」兩兄弟對視一眼,便都躬身行禮,轉身往外走,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祝夫人臉上的欲言又止。
「等等。」祝夫人見兩人就快要走出門口,還是忍不住出聲喊住他們。
趙麒轉身,疑惑的開口,「師娘有何事?」
「我、呵呵,我只是想問問,你們在府城待得可還習慣,鄉試可還順利?」祝夫人站起身,掩飾的笑了笑,道:「你們知道,你們夫子一向關心你們,一會兒他醒了,問起來,我也好答他。」
這個理由,恐怕連站在一旁的小丫頭都不會信。心裏的想法一閃而逝,趙麒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回師娘的話,我們在府城待得還習慣。陸家在府城有自己的客棧,掌柜的給我們安排的是單獨的院子,處處都很妥帖。何況身邊還有同鄉摯友結伴,有為難之事,也能相互扶持幫助,所以一切都還好。至於鄉試,學政大人和知府大人給了我們不少指點,三場考試都算順利。」
「哦,這樣就好。呵呵,這樣就好。」祝夫人笑了笑,看着趙麒的目光了略帶探究,語氣也有些遲疑,「除了這些,這段時間裏,還有沒有遇到十分有趣或是難忘的事?」
最主要的,是有沒有遇到祝春娘吧。趙家兩兄弟對祝夫人想問的問題都心知肚明,暗地裏對視一眼,兩人又將在府城遇到的一些趣事和印象深刻的事說給她聽。但從頭至尾,就是沒提祝春娘一個字。好像他們對祝春娘去了府城的事,完全不知情。
「行了,你們去忙吧,不耽擱你們了。」問了半天,卻什麼都問不出來,祝夫人勉強的笑了笑,便打發兩人道。
趙家兄弟倆自然不會多留,再次行了禮,便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
祝夫人見狀,衣袖下的手攥緊了。回神看到桌上的禮物,只覺得胸中憋悶。抬手將東西全部掃到地上,她板着一張臉,氣息不勻。
小丫鬟看她一眼,哆哆嗦嗦問道:「夫人您怎麼了?」自從老爺被氣得臥床不起之後,夫人的脾氣就一天比一天壞了,小丫鬟見她此時表情,難免心驚膽戰。
「當年那個狐狸精,勾去了老爺的心,害了我。如今,他的兒子又害了春娘……」祝夫人臉頰爬上一抹厭惡,隨即眼底又閃過陰狠,「這趙家的母子幾個,真真是我們母女倆的命中煞星。」
祝夫人心緒難平,眼底目光閃爍,小丫鬟一直沒聽到她回答,又小心的抬頭瞧了她一眼,頓時駭得低下頭——祝夫人的樣子,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似的。
半晌之後,小丫鬟聽到祝夫人沉聲吩咐:「去,將我前些日子買回來的藜櫻草搬到臥房擺上,老爺整日躺在床上,看到綠色的植物心情肯定會好些。」
小丫鬟應下,戰戰兢兢的退出了房間,才長舒了一口氣,拔腿跑開去幹活兒。
祝夫人神色幽深的在原地坐了半晌,聽到小童過來說老爺醒了,才神色平靜的起身往臥室去。
「瑞之和趙麟來過了?」祝夫子臉色蒼白的靠坐在床頭,看到她,情緒有些激動的問道。
祝夫人坐到床邊,點頭,「是,來過了。」
「那他們可見到了春娘?」祝夫子有些焦急的連聲問。
「老爺真着急,不過,老爺這樣,到底是因為擔心春娘的安危呢,還是擔心趙瑞之的前程?」祝夫人定定的看着他,幽幽開口。
祝夫子面色僵硬,緩緩抬起眼睛道:「夫人是什麼意思?」
祝夫人唇角抿起,目光灼灼:「字面意思……」<!--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