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北,寒山嶺,無名山谷。
地陷山崩,一片狼藉,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古樸厚重的宮殿轟然倒塌,已然變成了殘垣斷壁。山壁劇烈晃動,大量的碎石、泥塊滾落下來,呼啦啦一下就將這殘垣斷壁也掩埋到了地底。黃土上間雜草根,枯葉,斷木……現場的頹敗、慘烈,倒真像是經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八級地震。
「費盡心思,到頭來居然是一場空!」一名體形壯碩的男人凌空而立,站在半空,低頭俯視着無名山谷內的景象,眼底猶自帶着不甘道:「若不是靈霄宮真的在這個鬼地方,我都會以為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個惡作劇!」
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名男子被人簇擁在中間,姿態怡然的負手而立。若是沒有他頭上那頂礙眼的斗笠,這本該是一副很養眼的畫面。可更奇怪的是,男子的斗笠兩邊還分別綴着一塊巴掌寬的條狀青色布縵。布縵將他的兩頰完全遮住,最後在頜下變細,系成結固定。一張臉只剩中間那一溜兒露在外邊,實在古怪得很。不過,從他露出來的深邃的雙眼、高挺的鼻樑、粉色的薄唇來看,他應該不會是個醜八怪。
聽到壯碩男人的話,斗笠男微蹙着眉頭,輕聲開口道:「我們繞了許多彎子,在路上又浪費不少時間。裏面的東西被人捷足先登,提前取走,這也沒辦法。」
「可是大人,難道我們就這樣回去?」壯碩男人遲疑的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聲。
斗笠男深深的看他一眼,嗤笑一聲,神色邪魅,「算了?怎麼可能。能夠進入這個山谷,並開啟宮殿的人,定然對靈氏宗門十分了解。而且,有學習御靈決的天賦。說不得,他/她獲得消息的途徑,和我們還是一樣的……御靈決和現在靈師門派傳習下來的功法完全不是一個體系。可無疑,沒有人能擋得住它的誘惑。別人或許不知道御靈決的特殊,我們卻一清二楚。」
說到這裏,斗笠男猙獰一笑,扭頭對身後一人命令道:「傳令下去,密切留意在錦國活動的靈師。一旦發現修為等級和實際戰鬥力不符的人,立即抓回審問。另外,着人到冀北城並臨近的村鎮問一問當地的百姓,最近半年內有沒有人和他們打探過寒山嶺的消息……」
壯碩男人和另外幾人聽到斗笠男的吩咐,自然明白他意思。眼底都忍不住浮現出一絲殘忍的笑意,殺人奪寶這種遊戲,他們最擅長不過。
「靈霄宮既然已經塌了,這個山谷也沒必要存在了。特別是山壁上的圖案,清理得乾淨一點,明白?」斗笠男最後掃視了一眼山谷,轉身離開。他身後之人也跟着走了,留下壯碩男人在最後打掃『戰場』。
男人意會,目送着斗笠男和同伴離開之後,他一拍兩隻蒲扇大的巴掌,深吸一口氣,低喝了一聲,山谷上空就被一道異常狂暴的能量佔據。一時間,風雲變化,飛沙走石。
壯碩男人之前就是用這一招,將古老的宮殿破壞殆盡。現在故技重施,瞄準的對象卻變成了山壁上的四個圖案。
嗡!
狂暴的能量撞向山壁,卻並未像之前那樣,產生摧枯拉朽的破壞力。圖案亮了起來,簡單的線條上流光閃爍,厚重、大氣、威嚴之感撲面而來。
壯碩男子愣了下,隨即濃眉一挑,氣勢再次攀升,「老子不信毀不掉你!」
話音一落,他對着山壁連着轟了十幾下。砰、砰、砰……煙塵四起,草木亂飛,巨大的撞擊聲、樹幹斷裂聲在山谷不斷迴響。
壯碩男子暫時收了手,等煙塵散去,再往前看去,卻發現山壁絲毫無損。山壁頂上的泥土層和植被反而都被震落下來,在谷底堆成了一座小山。
「見鬼!」壯碩男子瞪着雙眼,臉色難看的咒罵一句,不信邪的轉身對着另外三面山壁也是一通亂轟,結果卻是一樣——山壁頂上東西嗖嗖的往下掉,被正面擊中的山壁卻完好無損。
「你磨蹭什麼呢?大人都等得不耐煩了。」這時,之前離開的人又回來了一個,不怎麼耐煩的出聲招呼壯碩男人。
壯碩男人擰着眉,盯着面前古怪的山壁,沒有回頭。那人見狀,面色更加不耐,抬腳一跨來到他的身邊,環顧四周,嚷嚷道:「大人讓你毀了圖案,你直接將山壁轟碎不就得了。看這模樣,你難道打算將用山石和泥巴將山谷填平?別開玩笑了!那不是十天半月能做完的事好麼?」
「你當我是傻子麼?可是見鬼,這些山壁就像真的銅牆鐵壁。」壯碩男子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他側頭看向那人,一臉晦氣的抱怨。
「……什麼意思?」那人意識到了不對,略帶遲疑開口詢問。
壯碩男子面色猙獰的抖了抖,「就是說這四個圖案,毀不掉。」
斗笠男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明顯來了興致。一行人又回到山谷,鄭重其事的查看了一遍四面山壁,終於發現了一些關竅。
整個山谷地下應該有一個巨大的陣法,山壁和山壁上的圖案也是其中一環。只要地下的陣法核心不被破壞,這個山谷就算經歷再巨大的天災,也能完好的保存下來。
「那些死得不能再死的老傢伙,居然還留了一手。靈氏宗門的傳承有我們知曉就夠了,你們下兩個下去,將那核心給我毀了。」斗笠男本以為還有隱藏起來的傳承,浪費時間探查,卻發現只是山谷的保護陣法在作怪,立即有些意興闌珊。他對其中兩人抬了抬手,淡漠的吩咐了一聲。
兩人點頭應下,對視一眼,同時在斗笠男圈出的範圍里,耗子打洞似的鑽入了地下。
斗笠男帶着一干人等在上面無聊的等着,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兩道灰僕僕的人影從地下竄出來,隨即大大喝道,「快走!底下的核心連着地脈和心室!」
地脈和心室?所有人心裏都是一驚,沒有絲毫遲疑,掉頭就朝天邊快速飛離。下一瞬,山谷里響起卡嚓一聲輕響——谷底中心處的地面,出現了一條細縫。然後,細縫以光速擴大、坍塌。只是眨眼的功夫,這個坍塌的範圍就擴大到了山谷四面的山壁處。
顯然,山壁依然堅固,但能讓它們穩固矗立的根基已經不在。在這場人為的災難里,它們只堅持了兩秒,就整個轟然倒塌。隨着整個山谷,沉陷到了地底。
原先的山谷徹底塌陷成了一個大坑,但坍塌、震動仍舊在持續,沒了堅固的山壁的阻擋,那股從地底深處傳來的巨大的威勢直接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山巒疊嶂的寒山嶺陷入了前所為未有的混亂中。平靜的生活在叢林裏的諸多生命,幾乎遭遇了滅頂之災。
而寒山嶺方圓幾十里內的村鎮、城池,都被這突然的地動波及,房屋倒塌損毀無數不說,更有許多無辜的百姓因此送命。
不知道過了多久,寒山嶺終於再次恢復了平靜。只是,模樣已經大變。
無名山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朝東北方向開口的巨大坑洞,坑底是周遭坍塌下去的亂石、土堆和長在其他山頂的植被……
斗笠男一行人在半空中遙遙望去,一道西南——東北走向的巨大『傷痕』從坑洞處開始,一直由寬到窄,延伸到了遠處的冀北城。不用親自去看,他們也都能想像出冀北城現在的慘重模樣。
「這動靜,是不是鬧得太大了?」壯碩男子目瞪口呆,吞了口口水,收回視線,眼神古怪在那兩個頭髮上還掛着泥巴和草屑的人身上轉了轉,「以前還真是小瞧了你們倆……」
那兩人對視一眼,連連擺手道:「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們。誰知道那些祖宗會喪心病狂的將核心設置在地脈上?更狠的是,地脈還連着心室!核心一旦被破壞,整條地脈必然會被震動,心室也會一起跟着坍塌!若不是我們倆謹慎,先探了探周圍的情況……這會兒估計已經被埋在裏面了!」
壯碩男子張着嘴,半晌沒說出話來。這靈氏宗門的人,為了他們保護的傳承,可真是夠狠的!就這一下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陪葬。不過,死的都是錦國人,對他們來說沒什麼所謂。甚至,還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眼底閃過一絲嗜血的紅芒,壯碩男子舔了舔唇,之前沒有找到傳承之物的憋屈感,總算抵消了一些。再看其他人,驚訝、興奮、輕鬆……沒有一點悲傷、同情、憐憫……顯然,他們也並不在乎大眾百姓的性命,反倒對現在的結果感到自得和幸災樂禍。
「先離開這裏。」斗笠男自然也沒那麼多的憐憫心,他順着那道『傷痕』往天邊看了眼,唇角彎起一個興味的弧度,「地脈一直往東北方向延伸,京城正好在地脈線上,恐怕已經被波及了。那些狗腿子鼻子很靈,一會兒就該到了。現在時機不對,呵呵,咱們先暫避一二。」
「是。」壯碩男子等人轟然應是,怪笑兩聲,跟着斗笠男呼啦啦的走了,留下一地的爛攤子。
小半個時辰之後,有兩道身影從天邊飛來。他們沉默的在坑洞周圍查看了半晌,沒發現異常,離開了。之後,又接連來了幾波人。雖然都覺得那個坑洞可疑,但總不能真的去挖地三尺。就算有人有那個毅力,但無名山谷和那四塊山壁被埋在了坑洞的最底下。別說挖地三尺了,就是挖地三十尺也甭想發現蛛絲馬跡。
唯獨申屠白和趙芸,在接到這次地動的源頭就在冀北寒山嶺的消息時,直覺事情有些蹊蹺。
「確定是地動,不是別的什麼嗎?」趙芸筆直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人,手指在扶手上輕輕點了點,沉聲開口。
那人愣了愣,隨即拱手道:「屬下愚頓,並未發現別的不自然的痕跡。」
「沒有……」趙芸沉吟片刻,擺手道:「既如此,你先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那人朝趙芸、凌庭和花雨躬了躬身,這才放輕腳步退出去。
聽到冀北寒山嶺五個字,花雨也一下子想到了那個古怪的困了她近半年的無名山谷,皺眉,「這也太巧了。」
「寒山嶺那麼大,這次的事,應該和你被困的那個山谷沒什麼關係。」凌庭擰了擰眉,微微搖頭道。
花雨看了眼趙芸和凌庭,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可我總感覺這事兒透着古怪。」
「現在一切都只能證實這場災難源於地動。」凌庭挑了挑眉,笑着朝花雨攤了攤手。片刻之間,念頭一轉,就立即收斂了表情,面色嚴肅的對趙芸道:「姑娘,他招了。」
趙芸抬眼,直接問道:「是誰?」
「青靈郡主。」凌庭捏了捏拳頭,沉聲開口道:「黑衣男子名叫毒蠍,是個散修。只要別人提供他想要的東西,他什麼活兒都接。青靈郡主去上林苑找姑娘你麻煩不成,回頭就找了毒蠍。姑娘,您不知道青靈郡主的心思有多惡毒!她之所以會選中毒蠍,是因為毒蠍的靈力帶毒,就算只是稍微碰到,也會被毒素侵擾。這種毒不會立即要人的命,但它會污染人體內的靈力。靈力在體內運轉,又會慢慢侵蝕經脈、丹田。修士會在痛苦萬分的折磨中逐漸變成一個廢人,最後飽受摧殘而死……」
「所以,她不是要殺我。她只是想廢了我的修為?」趙芸神色不變,自言自語道。
花雨英氣的眉毛攢在眉心,不可思議道:「姑娘不過是在口頭上冒犯了她,並未真的對她不利。她怎麼能恨到如此地步?」
「不過是覺得自己身份尊貴,高人一等罷了。所謂的皇家的威嚴,不容侵犯。平民百姓都是螻蟻。踩死一兩隻,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事。」凌庭嘲諷的勾了了勾唇,輕聲笑了笑。
「行了,這件事暫時到此為此。派人留意郡主府的動靜即可。」趙芸抬頭,打斷兩人的討論。凌庭一臉不贊同,想要開口勸說。趙芸安撫的看他一眼,搖了搖頭,直接轉開話題,「此次地動,受災的百姓肯定不少。你們兩個出去的時候,幫我將貴吉叫過來吧,我有事情吩咐他。」
凌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