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十四年三月,常威三百騎入大同。
大同乃明朝邊關重鎮之一,由守將郭登鎮守。
在常威得到的情報之中,郭登此人治軍有方,雖不是什麼大將之才,但也不是酒囊飯袋,只是守住這邊關重鎮的話完全是綽綽有餘。
有趣的是,這郭登竟然還是皇帝朱祁鎮的親家,可他能做到大同守將,正四品官,絕不是靠這一層關係上位。
有真本事,但為人也太過剛直,在當朝時局之下,他這種性格的人也只有在邊關才待得下去。
真要讓他在順天府為官,只怕早就被文官集團給弄成了白身。
最後也只能靠着皇親國戚的身份才能活得一命,性格是一方面原因,無法跟文官集團對抗也是一個原因。
但就是性格剛直如郭登,在常威帶領錦衣衛進城時竟也親自在城門口相迎。
常威也摸不准這郭登是出於何種心理。
三百騎狂奔至城門口,在常威看到郭登一身甲冑自城門而立時,常威也沒了直接縱馬入城的打算。
「止!」
常威一手揚起,一手緊勒韁繩,上一秒還在狂奔的馬匹在一聲喝令之中人立面起。
「止!」
聽到常威的喝令,跟着常威一起來大同的勒一川猛然大喝。
戰馬嘶鳴,三百騎盡皆在大喝聲中勒緊馬韁,勢如倒崩山嶽,卻又忽然靜止。
場面無聲,但高超的馬術和令行禁止的紀律,着實讓人驚艷。
常威帶來的人至少都得是三流武者,馬術即使不足也會被實力強行彌補。
他掌控錦衣衛那麼久,要是連這點都做不到,那也白瞎了這鎮撫使之位。
「來者可是鎮撫使常威常大人。」
「正是,可是郭將軍當面。」
這就是在走個形勢罷了,只憑氣度和出場方式就能判斷出身份,將軍有將軍的氣勢,小兵有小兵的氣勢,這些是偽裝不了,或極難偽裝的。
「哈哈哈哈,正是郭某,常大人真是讓本將軍好等啊。」
確定身份之後郭登與諸將踏步向前,那爽朗的大笑聲不似作偽,但常威想不通這郭登為何會如此高興。
「所有人,下馬。」
腳步聲落地,動作整齊劃一,說他們是錦衣衛,到不如說他們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騎兵。
不知道為什麼,常威竟從郭登眼中看到了艷羨之色,身為邊關重鎮守將,這郭登居然還會羨慕錦衣衛?
但郭登已到近前,常威也不好再仔細深想。
「將軍何故在此等候,依照官級而言,應是常威入城拜見將軍,哪有讓將軍親自相迎的道理。」
「你我雖同朝為官,但所屬部門不同,職責不同,自不興那一套繁文縟節,本將軍晚間在府中設宴,為眾兄弟接風洗塵,常大人可務必要賞光。」
要不是這郭登前呼後擁,氣度不凡的樣子,常威都以為自己得到的情報是假的。
這哪是什麼性格剛直,分明該是人情世故盡皆通達之輩才對。
這跟自己了解到的根本不一樣啊。
「將軍款待,哪有不去之理,自當前往。」
「爽快,常大人不若與本將先進城,稍事休整養養精神。」
「將軍請。」
「不若同行,請來請去的也太過麻煩了些。」
常威也沒有拒絕,跟着郭登就往城中走去。
這哪是什麼性格剛直,分明該是性格爽朗,且熱情好客才對。
正當常威考慮情報與現實不符之時,郭登的話讓他解了疑惑。
「聽聞常大人所行之事,當真是讓人大快人心,那些貪官污吏就該殺,全都殺光了最好,常大人下手還是太輕了啊。」
郭登是第一個跟常威說這些話的人,非但不反感錦衣衛的行事作風,竟還覺得他殺得不夠。
以往別人可不會這麼看待他,更不會覺得錦衣衛殺官就全對。
這郭將軍挺有意思,只怕是早就對那些官員不爽很久了。
錦衣衛僅鹽案一事就殺了不下百名官員,抄家滅門更是殺得人頭滾滾,郭登卻覺得不夠。
那是得多不爽才會說出這些話來。
也難怪他會親自到城門來迎接常威,原來是因為這事。
「下官又何償不想將這些人全殺光了才算乾淨,可不能這麼做啊,還沒殺光這大明就只怕會出大問題。」
他也沒說大明會亡這句話,不合適。
「時局如此,徒呼奈何,就憑常兄弟這句話,郭某就得好好跟你喝一杯,可莫要喝少了。」
郭登嘆了口氣,但馬上又變得情緒高昂起來,連稱呼也從同僚換成了兄弟。
也只有性格脾氣合他胃口才會變化如此之快,常威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軍隊中人直爽的性子。
「那我可就等着將軍的酒,現在還是先入城再說。」
一行人進入城中,常威他們也在郭登早已安排好的地方住下,只不過常威跟錦衣衛諸人都沒有好好休息。
錦衣衛的職責就是刺探情報,常威就清閒一些,自顧自的在城中逛了起來。
憑着錦衣衛的身份,除了去軍營需要郭登同意之外,這城中他就沒有去不了的地方。
城中有士卒巡邏,到也一片祥和之氣,在管理這一方面郭登明顯是下了苦功的。
作為邊關重鎮,這裏的城牆高度及厚度都不是一般城鎮可比,只要防守得當,幾萬人的軍隊根本就別想攻進來。
可他觀察的不是城牆,而是城牆上值守的士卒,這些士卒雖堅守崗位,但他們的士氣和身體情況都不容樂觀。
除了將領之外,在常威所看到的所有士卒里,盡皆面有菜色,像是很久都沒有吃飽飯,導致的營養不良。
按理而言,明軍就算是拿不到軍餉,但飯總得吃飽才對,可現在常威看到的明顯比想像中還要悽慘。
「常兄弟原來在這,不知在這城中看出了什麼。」
常威早就知道有人在接近自己,但判斷出是郭登之後也就沒有理會,任由他走到自己身邊。
「將軍治軍有方,余者卻是沒看出什麼。」
「這可不是無法無天的錦衣衛鎮撫使能說出來的話,不妨說說你對陛下這次御駕親征的看法,本將軍想聽真話。」
此時的郭登一身便裝,哪還有之前在城門的爽朗,眉間散之不去的憂慮就只差在臉上寫下擔心二字了。
「盡人事聽天命,陛下要親征作為臣子只需做好份內之事就行,哪能有什麼看法。」
對於常威這種敷衍的話,郭登也沒法繼續發問,一句盡人事聽天命就已經把話給堵死。
「本將要去軍營看看,常兄弟有暇的話不如跟本將進軍營看看如何,這可比在外面看到的還要來得更加直觀。」
本來常威來的時候就發現這郭登不對勁,現在又特地找到他,還剛巧要去軍營看看。
天下哪有這麼多巧合的事,也不知道郭登又是熱情迎接,又是主動邀請。
打的又是什麼算盤。
去軍營而已,就算是這郭登得了密旨要在軍營設下陷阱殺他,常威也不帶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