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兒卻沒有聽到般,走到百花之中的太陽光里,血紅色的長袖掠出擊打長空,似有劍吟聲。
她在光中翩躚躍然,跳一曲驚世之舞。
白色的肌膚和血紅的衣裙呈現出了美輪美奐的視覺盛宴。
楚月的眼睛越來越紅。
只因楚靈兒的身體,一寸寸變作白骨,卻還在繼續跳給她盼望多時的侯爺看。
「侯爺,靈兒守了多年,如今該物歸原主了。」
「……」
枯骨紅衣,黃泉一舞。
楚月卻沒感到半分的驚悚詭異和害怕,泛紅的眼睛裏卻是蓄滿了淚。
她好似看到了孤獨的女子,獨自守着這座無人的府邸,拖着過去的念想,漂泊遊蕩在時光監獄找不到回首的路,又看不到前路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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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抽動着血紅色的絲綢,赤着雙足,從早春跳到了炎炎夏日,一晃便又是寒冬,從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美人,成為了被歲月無情蠶食掉血肉的枯骨。
而隨着楚靈兒的舞姿,那一具枯骨像是蒙上塵灰被風吹散,露出了骨頭表面的字。
葉楚月。
葉楚月!
每一塊骨頭上,都是她的名字。
越往後,便越多。
密密麻麻,刺痛了楚月的眼睛。
而在楚靈兒背後的骨頭上,寫滿了楚神侯當年的戰役。
楚靈兒沒讀過什麼書。
從小就被強迫習舞,為了在來日亭亭玉立時,好好地伺候那些個有權有勢的男人,哪怕他們看起來,可以當自己的爺爺。
但是侯爺救下了她,教她習字,告訴她亂世之中,也可行自己的道。
身為女子,在卑賤的人族,亦可有自己的海闊天穹,而非是困於一隅之地,不甘百年,抱憾終身。
她打心底里的喜歡跳舞,是因為侯爺說過,髒的不是舞,而是世俗帶有成見的眼睛。
她怕後世之人,遺忘掉了楚神侯的豐功偉績,怕侯爺所做的一切,都成為時間長河裏不起眼的塵埃。
因而,她以執念為刀,在身上幾百道骨頭上,記下這一切。
哪怕她死在這座神侯府。
許多年後,只要有人走進來,便會帶着侯爺的英明出去。
楚月竭力睜大的眼睛,流下了一行又一行的淚。
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有人為了她竭盡全力,連骨頭都是風雨痕跡。
四面的牆上,亦出現了一幅幅的畫。
楚月睫翼猛顫,睜大了眼睛看過去。
每一幅畫,都是不同的她。
有在樹枝間,用後腦勺枕着手臂而假寐。
又或是在山水之中,飲着曠野最烈的酒。
再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只一把刀,就可開天裂地,敢叫妖族讓地三萬里,能讓諸天神佛肅然瞰!
……
淚水,自眼梢中流出。
她揚起唇角,欣賞着楚靈兒的舞。
這是獨一無二的舞。
其名為楚靈舞。
第一次出現。
也是最後一次。
當一舞畢,楚月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抬手深作揖:「靈兒,黃泉路上慢慢走,這座府邸,交給我。」
她的聲音溫柔如春風細雨,安撫着這日的新魂舊鬼。
保持着舞畢的姿勢,宛若敦煌飛天。
她的心臟口,閃爍着一道青綠色的光。
一顆青綠色圓珠,從枯骨的口中出來,落在了楚月的手中。
此乃,雷火陣的陣靈,楚靈兒死,陣靈便會活。
楚靈兒知曉自己耽誤了郁九的元神入定,攫取了陣靈,並且在無聲中佔為己有。
她這一生追隨侯爺向善,不敢做了錯事,害怕天神會怪罪於自己的侯爺。
她便將陣靈偷偷藏着,只為有朝一日物歸原主。
楚月握住了陣靈圓珠,眼睛紅了一大圈。
常常有人讚賞她從深淵走去,卻面向朝陽,不負初衷。
誠然,這不是什麼閃光點。
像楚靈兒這般心地純良的人,太多,太多了……
楚月深吸了口氣,意念微動,走出了神侯府,並將神侯府放置在了自己的元神之中。
雷霆之火,將會每日每夜地問候着可愛的陰鴉們。
每當如此,陰鴉們便會隨着旭日東升而發出美妙的歌聲。
楚月立在火海之上,凝神靜氣,用精神力打開四長老等人身上的屏障。
昏厥過去的眾人,登時從火辣辣的痛感中醒來。
「葉師妹!」
許予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脫口而出地大喊。
他看見楚月,飛奔而來,頭髮凌亂地披散,眼睛爬滿了血絲,上上下下觀察了下楚月,顫聲問道:「葉師妹,你可還好?你沒事吧?元神和神魂可有事?雷火可有傷害到你,葉師妹……」
他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關心的話不過腦子全部抖了出來。
楚月呆呆地看向許予。
四周眾人也都愣在原地。
屠薇薇眉頭緊皺,撇了撇嘴,和蕭離夜罌對視了眼,暗罵這許予把她們幾個的活兒給搶了。
虞牽星則盯着許予不知如何擺放的手。
仿佛許予只要敢碰師父一下,便要帶那還在下界坐牢的師娘教訓教訓這廝。
「小許,你怎麼被燒一下,把話匣子燒開了?」四長老疑惑不解地問。
許予這才知曉自己的反應過激了,神情頗為窘迫,在原地不知所措,就連眼神都不知該看向何處。
楚月無奈地嘆了口氣,「許師兄,我沒事,你們可還好?」
「我,有點奇怪。」卿若水摸着下巴。
楚月擔心問:「哪裏奇怪了?」
「更像個男人了。」卿若水回。
楚月:「………」
眾人:「………」這話,聽起來可一點兒都不冷。
卿若水疑惑地看了眼周圍,隨即紅起了耳根。
原想着寧三弟不在,便代三弟調節下這尷尬的氛圍。
怎料——
更尷尬了。
「若水。」
楚月語氣低沉。
卿若水眸光一亮,登時看了過去。
「有時候,不懂幽默,可以不幽默。」
「………」
卿若水以拳抵唇乾咳了聲。
楚月淺淺一笑,隨後道:「雷火過於威猛,我們一時半會兒出不去了,先修煉吧。」
「修煉?」虞牽星眸子微微一縮,「不會被燒壞腦子嗎?我們還年輕,也就罷了,長老若是被燒壞了腦子,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