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玄霄,你強行融合陽炎玄冰之力,看似力量修者罕有能及,實則對你並無益處。何況你心魔深種,如何能成就仙身?」
隔空一掌交接,高下立判。玄霄怒極在心,卻令重光頓遭重擊,往後倒飛而出,當場吐血三尺。所幸青陽及時援護,方才阻止玄霄施以殺手。
但對青陽苦口婆心勸言,玄霄雙耳早就聽出老繭,勃然呵斥道:「荒謬!強者為王,乃是天經地義。我憑本事飛升崑崙天光,成仙與否又何須外人評斷?!」
重光連續咳嗽數聲,不管不顧道:「善心身合成仙,私念難成仙身……上次我與紫英,都已在神農洞聽聞過神農流傳後世之言。以你如今狀態,如何能夠脫去肉體凡胎?」
玄霄不以為然狂笑道:「世人愚昧之見!無非我派尚無飛升先例,令爾等裹足不前。只要我完成前人未竟之功業,天下又將是何等欽羨之詞,神話流傳?」
重光惋惜不已道:「清修多年,你怎會生出這等成王敗寇之念……」
玄霄蔑視道:「清修?想我清修三年歲月,換來的便是二十載冰封之苦?這就是爾等對我的回報?」
「罷了。前錯已鑄,豈能一錯再錯……縱使捨身相阻,我與青陽也不能讓瓊華數百年基業,斷在你的手上!」
好說歹說無用,重光與青陽默契在心,知曉絕無說服可能,唯有趁玄霄內傷未愈,方有一搏毀劍之機。
但在思返谷中,任憑兩位長老手段不弱,又豈是玄霄對手。何況謝雲書人在這裏,雙劍自然共鳴,更無重光與青陽力搏生天的餘地,不消片刻便已險象環生。若非白光熙離開時,提前通知了慕容紫英。他二人甚至連死活都將操之於人。
饒是如此,為防兩人趁機再進入思返谷,將一身功力外傳。玄霄雖不在意慕容紫英,卻還是不願飛升之前節外生枝,廢去功行留了雙長老性命。
慕容紫英見狀震驚更感痛心:「師叔,你怎可對長老下如此重手?」
仿佛看不到慕容紫英詫異神情,玄霄淡漠吩咐了下去:「慕容紫英,這兩人妄圖私放瓊華重犯,活該有此下場。你來的正好,將他兩人押下看管,留待日後發落。」
「……思返谷中,何來重犯?」
玄霄語氣已見不悅:「私留毀壞吾派重寶望舒劍,難道不算重犯?」
慕容紫英內心自問,世間公理不可輕折:「雲書是與天河公平交易,並非私留望舒。師叔強取強換,還對長老下如此毒手,方是於禮不合。」
「笑話,那是雲天青從派中竊出的贓物!」
「既是派中之物,豈是師叔一言而決?望舒劍同樣不屬於師叔。」
早非初入凡俗之時,聽過雲天青細說來由,慕容紫英略一停頓,猶然不甘退縮,如同一口利劍般銳意逼人:「卻不知當初鑄造望舒、羲和,又是沾了多少骯髒血腥?!」
「你,大膽!」
「夠了紫英,你不必跟他辯論。」
就在玄霄不耐忍受,即將施以重手之時,忽然若有所覺止了動作,回頭望着看似毫無動靜的謝雲書,道:「以自身生死相威脅,實非大丈夫所為。」
「有效就好。」
縱使瓊華派三大長老水準的人聯手,那也是此時玄霄翻手就能滅殺。遑論其中兩個已經成了廢人?
謝雲書本沒想此刻能順利脫身,倒不如藉機逼玄霄放他們離開:「紫英,你帶兩位長老走吧。這裏交給我來解決。」
「你——」
絕不想慕容紫英折在這裏,見他仍然遲疑不決,謝雲書面不改色勸道:「我還不能死,他不會拿我怎樣。」
「哼,你倒是好膽色。看你尚且有用,饒他們一命又何妨?下不為例,爾等給我出去。」
背身一甩白袍長袖,霸道功力將慕容紫英三人同時震出谷外,玄霄定視着謝雲書道:「你根本不想死,又何必做出威脅自盡的姿態?」
「我當然不想死,但卻得保住他們的命。」
謝雲書並不緊張:「我如果願意自盡,就不會被你抓回來。你不也是看準我這一點,才沒完全封絕我的真氣。不過……重光、青陽命不久矣,你就不怕夙瑤和門中弟子造反?」
「夙瑤?可笑!」
十九年前就看不起好大喜功、嫉賢妒能的夙瑤,十九年後玄霄依然是這副態度:「她若有那種能力,以慕容紫英的稟賦資質、鑄造才學,十年深修,豈會至今一事無成?若非飛升之事即將臨近,她勉強還算配合。否則,因這一身這十九年來,拜她所賜的痛苦折磨,我早已將她斃於掌下。」
謝雲書對夙瑤死活並不在乎,點點頭改口又說:「但,青陽與重光長老,剛剛有一句話說的不對也不對。其實我和你清楚,就算你修了心,也根本成不了仙。」
「……」
不知為何,這一次玄霄卻未再執着反駁,而是牢牢凝視着謝雲書,宛若難得有人能夠抒發心中難言之處,沉默良久方才說道:「我下山尋你之前,曾在播仙鎮見過天河。以他之體質機緣,能成就融合陰陽之仙功。就算是匯集了羲和與凝冰訣真氣的我,都不由歆羨不已。但——」
「但我一個外人,卻走了對你來說更正確的路?」
「不錯。若我對天河心存激賞。那你,則更令我難以接受。」
世間修仙之道,本應講究陰陽相衡。無奈瓊華上代太清掌門要求下,玄霄自青年修行時便偏入陽極,導致經脈逆亂。就算將這一條路走到底,乃至融合羲和與凝冰訣冰火之氣,他都再沒機會觸及圓融如一的陰陽之道,更遑論飛升天界。
這也是為什麼,玄霄會認為雲天河將來,修為未必不能超越他。而不論如何,玄霄他都已不可能放棄,舉派飛升這僅存的一個希望。
所以,謝雲書在用無垢神泉試驗無果之後,就再也沒跟玄霄多提這些。
然而就算這樣,玄霄其實都不怎樣放在心上。他既決意執行舉派飛升,本就再未在意世人冷眼觀感。只要一日能夠登仙,將來如何評說,還不是由功成之人蓋棺定論?
可偏偏他見到了謝雲書,用近乎不可思議的方式,不受所限揮灑着望舒的力量。玄霄不禁轉念由人推己,若是當年未曾偏入歧途,又是否有機會走上正統之道?
答案殘酷又是必然——能。
就像江靜璇說的一樣,哪怕是修行雙劍之初,只要玄霄能服下一枚赤雪流朱丹,保住自身經脈不損根基,日後再創凝冰訣陰陽合一,說不準都有大功告成的可能。
不過,這條路已經絕了!
融合冰火之氣換來力量,卻從不等於修行。
謝雲書其實也徹底明白,玄霄不僅是心魔深重。而是對他來說,沉沒成本實在太大,根本沒了前路……
不管是怨懟前人,又或者悔恨不甘,於玄霄都沒任何價值可言。哪怕崑崙天光照耀肉身升仙,甚至都是一個真假未知的傳說。
玄霄只要不想白費半生修行,就唯有去賭這最後一條路:「一切都已太遲。你大可認我心狠狂暴。但無論爾等做出什麼,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一個走在絕路上的人,做什麼瘋狂之事都不奇怪,卻不是視人命如草芥的理由。」
謝雲書瞭然一嘆,取出一把油紙傘輕輕摩挲懷念着什麼,用溫和的話說出決絕的詞。
「我不能讓她為我不活……所以,你我終究,只能活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