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第四四三章 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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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然日上三杆,正是陽光明媚之時。但城內肅然一空,渺無人蹤。

    偶爾才會見幾個在城上撲火的兵卒,但皆着皮袍氈靴,一看就是中軍。

    而鎮軍與鎮民就如憑空消失了一般?

    楊鈞忍着驚駭:「破城才只片刻,為何如此肅靜,難道全屠了不成?」

    屠是不可能屠的,哪怕數萬軍民排着隊讓兩千中軍殺,短短几刻怕是也就殺個零頭。

    之所以閉門不出當然是被李氏部曲給嚇回去了。

    那可是雷?

    莫說地處邊陲的鎮軍鎮民,即便是中軍,又何時見過這等神物,奇景?

    十家中有七八家,估計都在府中俯地跪拜、禱神告罪

    不然僅憑百餘李氏部曲與親衛,怎可能讓鎮兵鎮民數萬的沃野鎮四處驚亂,如人間煉獄?又怎可能但等城破,中軍便如入無人之境?

    一想到那「雷」炸開城門時的動靜,元鷙的瞳孔就陣陣緊縮。

    這就是李承志予陛下不,予先帝所言的雞子所制的雷?

    你糊弄鬼呢?

    心中驚駭至極,但元鷙絲毫不動聲色,含糊道:「應是懾於天子旌節、中軍之威,故而閉門不出」

    羅鑒冷眼盯着元鷙。

    你當六鎮之軍、之民皆是牲畜不成?

    便是豬羊,也該嘶嚎幾聲。而此時的鎮城,卻如死地般沉寂,竟連幼兒啼哭都聽不到一聲?

    而令人詭異的,並不只這一點

    羅鑒舉目四望,掠過崩塌的西門、燒黑的城牆、以及幾處還未滅盡的余火與翻滾沖天的濃煙,疑聲問道:「元將軍,這城又是如何破的?」

    元鷙稍稍一頓,斷然搖頭道:「某也不知元某率大軍至城下時,就見大帥予城頭廝殺,俄傾間便奪了城門,而後大軍長驅直入」

    李承志予城頭廝殺?

    楊鈞的心都快跳了出來:「就靠他那兩隊親衛?」

    那時還哪來的兩隊親衛?

    難道往各處派快馬傳令,就只派三五個麼?

    只你楊司馬就帶走了三什、元讞往夏州帶走了三什、元琰往涇州帶走了三什、李睿復往懷朔傳訊時再帶走三什、李亮往五原予自己傳令時,又帶走了三什

    你且算算,還剩多少?

    見元鷙滿臉古怪,楊鈞也反應了過來,眼珠幾欲突出眼眶:李睿到懷朔後曾提過,李承志身周就只餘五什李氏家臣

    「就只五什?」

    元鷙未作聲,只是默然的點了點頭。

    楊鈞驚的張大了嘴。

    沃野城中的鎮軍又有多少?

    至少三五千!

    這還不包括家家都有甲、戶戶都有刀槍的鎮民與軍戶。

    聽起來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羅鑒的眼中卻閃着絲絲幽光。

    元鷙所言,他一個字都不信

    即便沃野鎮真圈養了一群豬,也絕不是李承志靠五什家臣就能拿下來的。

    五什敗數萬講什麼笑話?

    這已然超出了人的認知,用神跡形容也不為過

    不出意外,因是沃野猝然反叛,致使李承志已信不過六鎮,更信不過他羅鑒,故而不願實言相告。

    忍着心中怒火,羅鑒抬起馬鞭,狠狠的往馬股上抽了一記。戰馬一聲長嘶,往鎮衙疾馳而去。一什親衛緊隨其後。

    身周再無外人,揚鈞一把扯住元鷙的袖子,急聲道:「你予我說實話」

    「下屬句句屬實!」

    元鷙無奈道,「也不知大帥予何時在城中遣了暗間,皆為李氏家臣,但絕不超過一百之數。

    但這一百家臣,皆散於城中四處放火製造混亂,才迫使叛軍分兵。且還有不少在強攻閘樓奪取城門。故而予城頭隨大帥搏殺之兵,就只兩什

    而就靠這兩什之兵,大帥將城內四門近兩千守軍掃蕩一空元讞率一旅援軍登城相助,全程竟未發一矢、未刺一槍」

    「兩什掃蕩兩千?」

    「若非下官親眼所見,便也如楊司馬一般,絕然不信!」

    元鷙顫聲應着,眼中閃爍着精光:「故而某已對大帥五體投地,心服口服!」

    何止五體投地?

    若真如此,頂禮膜拜都不夠

    楊鈞喘着粗氣:「那他呢,可是受了傷?」

    元鷙想了想李承志走入鎮衙時的模樣,悠聲道:「毫髮無損!」

    楊鈞的表情就跟見了鬼一樣,都不知道再怎麼問了。

    左右瞅了一眼,看親衛近侍皆在丈余之後,元鷙壓低了聲音:「若溯本追源,也就無甚驚奇了司馬可曾聽過一則傳聞?」

    楊鈞下意識的問道:「是何傳聞!」

    「天人神授!」

    一剎那,好像時間都停止了流傳。

    楊鈞只覺臉上一木,腦子都不會轉了

    天人神授?

    哈哈何其荒謬?

    但若非如此,此等神跡又該如何解釋?

    「某不信」

    楊鈞咬牙低吼着,就如羅鑒一般,瘋了似的抽打着馬股:「我要親自問他」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兩騎跨進府門,馬蹄敲擊在寬敞的石道上,就如十數個和尚不急不徐的敲着木魚,清脆悅耳,且有韻律。

    一眾親衛還沒這個資格策馬入府,只得在門外下馬,快步跟了上來。

    元讞本要怒斥,但看到楊鈞與元鷙時,頓時將喝罵咽了回去,又隔着門朝里報道:「大帥,是楊司馬與晉陽男(元鷙)!」

    堂內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看,果然是季孫兄?請」

    聽大帥之意,羅鑒竟還未到?

    元鷙心中狐疑,左右一瞅,並未看到羅鑒的坐騎。

    正欲舉步,身側閃過一道身影。楊鈞已然急不可耐的衝進了衙堂。

    剛一進門,就如撞到了一堵無形的牆,楊鈞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李承志**着上身坐於案前,兩個婢女拿着濕巾,正給他擦洗着血淋淋的身體。

    地上剝落着一堆衣物,有鐵甲、有皮袍、也有中衣、氈靴。但不論那一樣,都似是被血漿中泡出來的一般。經堂中的煙氣一薰,血冰化開,就如無數條暗紅的蚯蚓一樣四處蔓延。

    腳下擺着兩隻木桶,應是滌洗濕巾所用,但水色已然赤紅,似硃砂熬就。

    若非身先士卒與敵搏殺,豈會這般慘烈?

    元鷙並未虛言

    楊鈞胸中滾燙如火,嗓子裏如同塞了一把鋸末,沙啞嘶鳴:「可是傷着了?」

    李承志朗聲笑道:「若是傷着,還能與你談笑風聲?放心,皆是敵賊之血」

    「你果然以兩什之兵,盡潰城上兩千守軍?」

    「兩什潰兩千?」

    元懌手一抖,盞中的奶汁潑了一胸。

    李承志稍稍一思索:有兩千之多麼?

    只記得當時城上的守軍就像瘋了一樣,如下餃子一似的往城下跳,哪裏有空去數?

    此時想來,連他自己都覺的神奇無比:手雷的功效竟然這般大?

    就不提被李豐、李聰嚇的不敢探頭、更不敢出門的營兵與軍戶了,只說被陸延急召而至城上的鎮軍。

    兩千多兵寧願自殺般的從三丈高的城牆上往下跳,卻不敢回過頭拼死一搏?

    但凡鼓起勇氣回頭瞅一眼,就能知道身後追擊的,才只有十幾個人

    可見古人誠不欺我,軍心一潰,就如山倒!

    心中暗嘆,李承志風輕雲淡的回道:「烏合之眾罷了,無甚可稱道的」

    烏合之眾那就是真的了?

    楊鈞只覺牙跟發癢,且酸的厲害。他不停蠕動着舌頭,鼓着兩腮,恨不得呸李承志一口。

    元英、元澄、李崇敢不敢說六鎮之軍是烏合之眾,奚康生、楊大眼、崔延伯敢不敢說這樣的話?

    真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心中暗恨,但驚駭也緩了許多。楊舒又連忙給元懌行着禮:「見過殿下!」

    「勿要多禮」

    元懌哪還顧得上楊鈞,就連胸口的奶汁都顧不上擦,伸手就往李承志的身上摸來:「李承志,你真的是人?」

    李承志揮開拍開,正要笑罵,門外的元讞又報道:「大帥,羅都督在府外求見!」

    羅都督?

    除了羅鑒還能有誰?

    被楊鈞一打岔,竟將羅鑒給忘了

    他佯怒罵道:「放肆,竟敢將羅縣公(羅鑒爵位石邑縣公)攔在府外,還不快請?」

    元讞都要委屈死了。

    說了三四遍,稱大帥早有交待,羅都督但至,直接請進堂內。

    但羅鑒不知發什麼神經,走到門檻外就再不進了,非要讓兵卒與李郡公通報?

    暗中嘟囔着,元讞飛一般的奔出府外,將羅鑒請了進來。

    楊鈞與元鷙對視一眼,均是心中暗道:怕是要遭?

    這兩個都以為,真是李承志的親衛將羅鑒攔在了府外。

    若論爵位,二人相當。若論官職,二人依舊相當。

    但若論出身與資歷,李承志與羅鑒的差距足有從六鎮到洛陽那麼遠。

    李承志不出府相迎也就罷了,卻逼着羅鑒在府外自報家門,堪稱折辱至極。

    且甘冒苦寒坎坷急行一晝夜、到頭來卻撲了個空,羅鑒怕是早就窩了一肚子火。這一進來,不爆才怪

    李承志已然停止了擦洗,讓婢女與他披了一件乾淨的中衣。看見羅鑒入堂,立馬抱拳笑道:「是李某失禮,縣公海涵若非不便,某早出府相迎了」

    詭異的是,羅鑒既不還禮,也不出聲。先看了看坦胸露背,且身上依舊沾染着血跡的李承志。又看了看剝於地下、有如血洗的那堆衣甲、及那兩桶血水。

    正當楊鈞暗道果然要遭,準備居中斡旋,卻見羅鑒一聲長嘆,竟往下一拜,腰幾乎與地齊平。

    這可是大禮!

    不見楊鈞見了元懌,拱手之時也只是微一欠腰。

    「李郡公高義,請受羅某一拜!」

    李承志都被整不會了。

    這堂中四五位,就他一個是郡公

    心中詫異無比,連鞋都來不及穿,李承志光着腳迎了下來,將羅鑒往上一托:「郡公言重,李某惶恐」

    羅鑒只覺渾身一輕,雙腳幾乎離了地。

    他身上披着魚鱗甲,且身形魁梧,連甲至少也在兩百五六。但托在李承志手中,就如嬰兒一般?

    可見李承志之神力?

    而來鎮衙之前,恰遇元熙於城下綁縛叛軍,他詫異之下盤問了兩句。

    問過才知,元鷙所言不但非虛,而且說含蓄了。

    奪門之時,李承志確實帶了兩什家臣,但自始至終,都是李承志單槍迎敵,使陸延的一旅甲兵不得寸入。

    那兩什兵,就跟看戲一樣

    而之後,依舊是李承志摯槍追敵,被他迫至跳城摔死的潰軍,竟有一千五百餘?

    捫心自問,即便年輕二十歲,如李承志這般血氣方剛之齡,再給他長十個膽,羅鑒依舊做不出這等壯舉。

    並不是武藝、氣力不如李承志,而是膽氣、胸襟。

    已然貴為郡公、四州都督,麾下數萬軍馬,何必行此險招?

    說誅心些:便是六鎮皆失,更或是元魏滅國,又怎能及得上自己的性命?

    對於自己做不到,或是不敢做,但他人做的卻如吃飯喝水般輕鬆的人物,九成九會心生景仰。

    羅鑒除了佩服,也只能佩服了。

    更何況,若非李承志,沃野必亂、元懌必然不能倖免基於這一點,李承志對羅氏而言也如大恩,他這一禮拜的心服口服。

    好一陣客氣,數人才逐一坐定。

    羅鑒不似元懌、楊鈞這般親近,不好過於隨意,李承志不再擦洗,匆匆換了件衣衫又回了衙堂。

    「一應軍情,都已於昨日傳予縣公,某就不再囉嗦了。便只一點:文才審過陸延親信,稱有近萬柔然輕騎,已予昨日近夜抵至金壕關,今日必然入關

    故而李某欲率虎騎、虎賁,予五原迎敵。若是縣公文便,可請借數千鎮軍予我?」

    就如石破天驚,眾人盡皆一愣:李承志越俎代庖代上癮了?

    這該是六鎮嗯,羅鑒的職責。

    不然要他這個三鎮都督何用?

    元懌有些着急:「城中諸務呢?」

    李承志看了看滿臉愕然的羅鑒:「自是拜託予殿下與縣公了

    他甚至有些後悔:早知道羅鑒來的這麼快,就該將源奐殺雞儆猴。

    但話已出口,不好朝令夕改,只能等打退柔然人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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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三章 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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