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3章 前朝後宮
「……鴻臚寺少卿,執掌四夷禮賓之事,就算不是一甲二甲,至少也該是同進士出身,豈可放寬到舉人秀才?」
「為何不可?」
「別說是鴻臚寺,就算是禮部清貴之處,也有舉人出身的侍郎先例,如今朝廷緊缺人才,如若其才德出眾,何以不堪為用?」
「所謂才德出眾,就是連三甲同進士都擠不進去?」
乾清宮中,看着底下再次陷入了熟悉的爭論環節,朱祁鈺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近段時間以來,京城再度平靜了下來,但是,只有朱祁鈺知道,無論是宮中還是朝中,都在暗暗醞釀着一場風波。
各家勢力,都想要在這場風波當中,攫取屬於自己的利益,這其中,甚至就包括朱祁鈺自己。
只是,一切還缺了一個契機!
他抬起頭,隔着特意命人打開的殿門,遙遙看向陰沉沉的天空,粒粒的雪花從天上灑落,仿佛雪白的食鹽。
這種天氣,飛禽走獸本應該好好的縮在洞中冬眠,等待寒冷過去,可是,今日卻分外不同。
儘管外頭大雪紛飛,但是,卻依舊有一陣陣的飛鳥頂風冒雪,在空中盤旋不止,偶爾還會發出尖銳的鳴叫。
陰沉沉的天空,似乎也在人的心上壓上了一塊大石,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殿中的諸臣總算是停下了爭論,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皇帝始終一言不發,似乎有些神思不屬,不少大臣見此狀況,下意識的覺得,自己等人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於是,殿中慢慢的也安靜了下來,隨即,有大臣小心翼翼的上前,想要開口發問,但是,還沒等他們開口,異變陡生!
起初,是皇帝桌案上的茶盞莫名其妙的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便感到腳下大地在震顫。
短短片刻之間,轟隆隆的巨大聲響,從西北方傳來,一路綿延,直向東南,與此同時,一陣眩暈感突襲而來!
「是地龍翻身!」
御座之上,皇帝最先有所反應,雖然大地在晃動,但是,皇帝卻依舊冷靜,幾乎是在聲音出現的第一時間,就厲聲叫到。
殿中的大臣內侍隨即反應過來,開始逐漸匯聚到了皇帝的周圍,口中不停的喊着。
「護駕!護駕!」
一時之間,殿中忙亂不堪,所幸的是,大地的搖晃感並沒有持續太久,也就僅僅數十個呼吸之間,就停止了。
「懷恩,立刻去內閣傳旨,命禁軍封鎖宮城,另外派人傳旨給三大營,命范廣即刻調兵五千,將京城各門封閉,嚴防有宵小之輩,趁地龍翻身之際行不軌之事。」
和大臣們的忙亂不同,在大地安靜下來的第一時間,朱祁鈺就立刻發佈了命令。
「命順天府尹派衙役立刻開始排查受災百姓,先行從府庫中調撥物資,兵部率五城兵馬司協同,不得有誤!」
似乎是看到天子如此冷靜的樣子,也讓在場的大臣們迅速安定下來,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隨後,朱祁鈺站起身來,目光掃視了底下一周,道。
「諸卿,事發緊急,其餘諸事暫且擱置,一切以賑災為重,一切章程,暫時便按景泰二年地龍翻身之時辦理,希望諸卿,能夠同朕合力,順利度過此次災情!」
「臣等遵旨……」
老大人們雖然仍舊心有餘悸,但是,看着天子如此胸有成竹,也都紛紛安心了不少,拱了拱手應了一聲,便各自退下,出宮去了。
這種時候,正是人心惶惶之際,他們沒有時間慌張,必須要立刻回到各個衙門坐鎮,防止再出現什麼意外情況。
一時之間,因為這場突然發生的變故,朝廷上上下下的衙門都開始忙了起來。
而讓眾人安心的是,這次的災情,遠沒有景泰二年的那次要嚴重……
「啟稟陛下,此次地震,自京師西北方五十里處而起,延至京師東南方三十里左右,涉及京畿附近共十一個縣。」
「不過,所幸的是,聲勢雖大,實際上卻並無太多傷亡,根據順天府呈報的的情況,此次地震,各地倒塌民房共三百八十六間,傷一百七十二人,戶部已安排專人會同順天府,共同負責賑災事宜。」
「和直接受災的百姓相比,反倒是地震之後,京城當中有不少破皮無賴,趁機行不軌之事,數日以來,經順天府所查的盜竊,防火,入室劫掠之舉,已有十餘起。」
「按照陛下旨意,順天府已經聯同五城兵馬司開始嚴查京城各處……」
乾清宮中,經過了將近半個月的緊張忙碌,總算是將災情初步統計完成,拿到奏疏的第一時間,內閣的張敏就拉上俞士悅二人進宮詳細稟奏了起來。
稍頃之後,朱祁鈺看完了呈上來的奏疏,點了點頭,道。
「順天府這次應對還算得當,不過,地震雖然沒有造成什麼大的傷亡,但是,也不可以掉以輕心,地震之後,往往會有災疫發生,各處的水源要仔細檢查,謹防有人投放不潔之物。」
「除此之外,地震之後,百姓必定民心惶惶,順天府在做事的時候,也務必要注意安撫民情,京城當中的商鋪,酒樓,以及其他的鋪子,如果沒有問題,儘快重新開門,竭盡全力,儘快恢復京城原本的秩序。」
這些問題,其實已經反覆強調過很多次了,但是,每次召見大臣,朱祁鈺還是要不厭其煩的再說一遍,就是希望,能夠將此次災情迅速的安定下來。
稟奏完了,按理來說,內閣的這二人也該退下,但是不知為何,俞士悅站在一旁,遲疑着不肯離開。
與此同時,張敏也賴在原地,沒有離開的意思。
見此狀況,朱祁鈺微微有些疑惑,問道。
「二位先生,還有什麼事情要奏稟嗎?」
於是,俞士悅無奈的看了張敏一眼,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
「陛下聖明,臣確實還有一件事情,想要稟奏陛下。」
看着俞士悅這麼吞吞吐吐的樣子,朱祁鈺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但是面上卻不動聲色,道。
「說吧。」
俞士悅拱了拱手,這才開口道。
「啟稟陛下,近幾日以來,太子殿下在經筵之時,時常會神遊天外,臣覺得事情不對,所以,私下問了伺候太子殿下的內官,得知了前些日子地震之時,太子殿下在宮中受了驚嚇,雖然說並無大礙,但是臣覺得,涉及儲君,此事非同小可,故而想要稟奏陛下,好生安撫一下太子殿下。」
「嗯,這件事情朕知道,回頭朕會跟太子說的。」
聞言,朱祁鈺倒是沒有什麼意外的神色,點了點頭開口道。
但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覆,俞士悅卻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高興,相反的,他的眉頭仍然緊皺着,似乎在考慮着什麼。
見此狀況,朱祁鈺繼續問道。
「還有什麼事嗎?」
「嗯……」
俞士悅猶豫再三,最終才下定了決心,道。
「陛下恕罪,臣身為外臣,本不該過問後宮之事,但是,近來太子殿下除了在經筵上時常發呆之外,授課結束之後,也總是匆匆離去,臣聽說,殿下每次經筵結束之後,都是去了後宮當中,卻並非是去拜見聖母或是太上皇,而是去了固安公主處,探望一個宮女……」
「臣不知此事真假,但是,終歸涉及太子殿下,故而,臣不敢隱瞞,還請陛下明鑑。」
話音落下,殿中的氣氛頓時有些沉寂,朱祁鈺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他當然明白,俞士悅為什麼會這般慎重,這件事情,往小了說,是太子不夠勤奮,上課偷懶,往大了說,那就是沉溺後宮,不思上進,一旦消息發酵起來,對於太子的聲譽來說,將是一個不小的打擊,自然要慎之又慎。
「先生剛剛說,這件事情你是聽說的?從何處聽說的?」
臉色變得略微嚴肅,朱祁鈺開口問道。
於是,俞士悅嘆了口氣,回答道。
「回陛下,消息不知何處傳出,大抵是東宮當中伺候的人私下議論,但是這幾日以來,已經有往外傳開的趨勢,正因於此,臣才有些擔憂。」
聞言,朱祁鈺思索了片刻,隨後,他輕輕點了點頭,道。
「朕知道了,這件事情朕會處置,東宮那邊……」
這番話還沒說完,外間突然有內侍走了進來,在懷恩身邊耳語了幾句,隨後,懷恩微微一愣,接着才上前,拱手道。
「陛下,太子殿下在外求見!」
時間往前推半個時辰,幾乎是在朱祁鈺召見俞士悅等人的同一時間,慈寧宮中,孫太后靠在榻上,在她的旁邊,站着一個低頭侍立的女官,正是一直伺候朱見深的大宮女萬貞兒。
與此同時,暖閣中間的地方,跪着兩個太監,年紀大些的,是覃昌,看着機靈些的,是梁芳,二人也是朱見深身邊的太監。
孫太后的手裏捏着一串翡翠佛珠,緩慢的撥弄着,目光淡漠的落在底下跪着的兩個人身上,道。
「說吧,那個叫劉玉兒的宮女,是怎麼回事?閒話都傳到哀家的慈寧宮裏來了!」
話的口氣並不重,但是,卻莫名讓人感到後背有些發寒。
啊這……
梁芳往後縮了縮,看着旁邊的覃昌,後者倒是皺了皺眉,並沒有什麼驚懼的樣子,而是沉着開口,道。
「回聖母的話,那名宮女侍奉固安公主,據說是當初,皇上帶着太子殿下出去體察民情時,救下的一個孤女,家中因為災禍,不得不賣身葬母,碰巧被太子殿下碰見,殿下仁慈,所以將她帶回了宮中安置。」
「後來,這個宮女被皇后娘娘送到固安公主身邊伺候,太子殿下也時常會去看望她,除此之外,並無他事。」
「並無他事?」
孫太后手裏的佛珠停下,她直起身子,目光嚴厲的看着底下的兩人,輕聲斥道。
「可是,哀家怎麼聽說,這些日子,太子一下經筵就去看那個宮女,而且,經筵上也有許多東宮師傅抱怨,說太子近來進學態度大不如前。」
說着話,孫太后將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梁芳,道。
「梁芳,你是東宮的總管太監,東宮的一應用度都要經過你的手,伱來告訴哀家,單這幾日,太子便從內庫當中取了四次珍貴的藥材,這些東西,都上哪去了?」
聞聽此言,梁芳額頭上的汗水,一下子就淌下來了,他微微抬頭,死死的盯着站在孫太后身邊,一言不發的萬貞兒,將心中的一抹恨意深深藏了起來,咬了咬牙,開口道。
「回聖母的話,這些藥材,的確都送到了固安公主處,不過,聖母明鑑,這件事情事出有因,絕非向外界傳言的那樣。」
這番話說完,孫太后的臉色更加難看,忍不住拍了拍一旁的扶手,道。
「哀家就知道,空穴難來風,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是,梁芳也只得老老實實的開口,道。
「回聖母,這件事情,還要從地震的那天說起,當時地龍翻身,剛好太子殿下寫完了一篇課業,正在休憩。」
「因着大本堂就在東宮不遠處,固安公主時常前來尋太子殿下一同玩耍,那日正好便碰上固安公主過來。」
「公主殿下當時得了一個玉擺件,特意當做禮物送給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高興之下,便親自將那個擺件放到了西偏殿的博古架上,不防此時剛好地龍翻身,博古架因此倒了下來,上頭擺着的瓷瓶摔下來,差點砸到太子殿下。」
「當時,是公主身邊那個叫劉玉兒的宮女擋在了太子殿下身後,保護了太子殿下無恙,不過,她自己額頭上被瓷瓶狠狠砸了一下,流了不少血,太子殿下感念她奮身保護,這才命奴婢取了些藥材,在經筵結束之後,去探望了她幾次,絕非是外界傳言的那樣,還請聖母明鑑!」
「什麼?深哥兒受傷了?」
不得不說,孫太后是會選擇性的聽到內容的,聽了梁芳的話,她霍然而起,手裏的珠子被生生掐斷,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不過,孫太后卻毫不在意,伸手指着底下的覃昌和梁芳二人,怒聲道。
「你們好大的膽子,這麼大的事情竟敢隱瞞下來,當真是不想活了……」
「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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