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
夙珝的進去把屋裏本專注接生的人嚇了一跳。讀字閣 www.duzige.com
然夙珝無暇管她們,他一進內間,看到床上人的模樣時一顆心就疼得抽搐。
眼前所見,跟曾經所見相差無幾。
若真要說不同,那便只是他的小妻子臉色不再似那時那般蠟黃,身邊多了幾個接生的人。
可即便如此,夙珝也覺自己的心正在被一點點撕開。
她瘦太多了,雙頰凹陷得厲害,臉上冷汗涔涔,汗水便順着她兩側的顴骨滑落至枕頭。
她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水裏撈起來的似的。
雪姝耳邊嗡嗡響,只隱約聽到白茯她們的聲音,緩緩側首看去,一道陰影自頭頂落下。
對上男人泛紅的眼睛,雪姝動動唇想說話,卻才想起自己嘴裏有東西。
便想對他彎彎眼,想跟他表示自己沒事。
夙珝來到床頭,將她被吊起來的手放下來攥在手裏,拿開了她嘴裏的布團,摸摸她的唇。
「聽話,」他低啞地開口,依舊用哄孩子的口吻跟她說話,「從現在開始只想着你自己好不好?忍不了了就咬我,好不好?」
他聽了夙嘉的話才忽然明白過來。
生產需蓄力,不能過於消耗體力,卻也不至於一聲不吭。
夙嘉的那股鬧騰勁兒都讓禮王妃好一陣折騰,她肚裏的這個又折騰得少了?
所以,不是不疼,不是不喊,是他的妻子在忍。
因為知道他曾見過她生產的模樣,心裏始終是害怕的。
所以她連去鬼門關都還要為他表現得風輕雲淡。
雪姝想說沒事,可話到嘴邊,看到他眼裏的紅血絲時,又讓她咽了下去。
「好……」她顫抖着聲音應了,一閉眼,咬住了夙珝的手。
夙珝抓着她的手輕輕吻着,即便只一口就讓他流血了,他的眼也沒眨一下。
他不住地哄着人,耐心像是怎麼也用不完一樣。
本來還因他進來而擔心的老嬤嬤看到他這樣後徹底放下了心。
生產過程算不得順利,胎兒大產道小,雪姝喊了幾聲就沒力氣了,好幾回都差點睡過去。
夙珝心驚膽戰,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又親又哄的不讓她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算響起了一道響亮有力的啼哭聲。
老嬤嬤欣喜地大喊,將孩子交給綠茵,邊道:「恭喜王上賀喜王上,是個小王子!」
話沒說完,雪姝又喊了起來,老嬤嬤心下一驚稍微掀開了被子一看。
可不得了!
「王上,王后懷的是雙胞!」
夙珝本來已經鬆了一口氣,一聽是雙胞,這口氣又給提了起來。
不過好在後面這個沒多久就出來了,雪姝那大得嚇人的肚子也跟着消了下去。
老嬤嬤高興得不行,連連給夙珝道喜,屋裏的人也都說着恭喜賀喜的話,兩個孩子的聲音一道比一道響亮。
雪姝徹底脫力,艱難地張了張嘴,眼淚順着她通紅的眼角落下來。
「兩個,阿珝,兩個……」
她曾不止一次想,那個孩子定是恨死她了。
一個親手殺了自己孩子的人,又如何配當母親。
自打有了身孕,這些在她心裏沉寂了三十年的想法都冒了出來。
可她不敢跟他說,因為她深知曾經的事對他來說有多痛。
她可以發脾氣,可以抱怨,可以因不舒服折騰他,卻唯獨不能跟他提這件事。
可現在她覺得她能了,她覺得其中一個定是那孩子。
夙珝怎會聽不出她的意思。
他忍着心疼擦去她的眼淚,摸摸她的臉,溫柔地說:「是,兩個,辛苦我的姝兒了。」
雪姝笑了,他的回答就像定心丸一樣,她聽了就徹底安下心閉上眼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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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雪姝分不清什麼時辰,只抬眼瞧見外面一片漆黑。
身下還不適得厲害,雪姝無意識動了動,倒吸一口涼氣。
只是這口氣才吸到一半,餘光便覷見床頭的影子。
扭頭看去,男人高大的身子正以一個憋屈的姿勢趴着,眉頭緊鎖雙眼緊閉。
雪姝的意識恍惚了一瞬,隨即腦海里便浮現出自己生產時的情景來,下意識朝他的手看去。
才剛挪開眼,男人就睜開了眼。
看到她醒了,夙珝幾乎是在睜眼的同時就清醒了,雪姝也這會兒才發現自己的手一讓他捏着。
「肚子可還疼?」夙珝摸了摸雪姝的額頭,又親親她的手,問。
雪姝的視線跟着她摸她額頭的那隻手走,答非所問地說:「怎麼也不見上藥?」
說着,已經捏住了夙珝勁瘦的手腕。
夙珝的手修長纖細,皮膚白皙,雖常年拿刀握槍,但掌心與指腹卻只是一層薄薄的繭。
乍一眼看看不太出來,唯有摸才摸得出來。
雪姝一直很喜歡他的手,感覺像一件精美的玉器,精緻漂亮卻又不脆弱。
但現在這件精美的玉器上卻像是鑲嵌上了一個烏紅的牙印。
一圈,整整齊齊的,都能看到些許皮肉往外翻,一看就只是稍微清理了。
「沒事,」夙珝用小指勾勾她的手,安撫道:「跟你的痛比起來,我這算不了什麼。」
雪姝心疼地在牙印附近碰了碰,「不能這麼說的。」
說完,觸碰夙珝的那隻手指尖便泛起點點淺綠色的螢光。
夙珝抽回了手,「你剛生產完,還是留些力氣吧,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現在吃些東西?」
雪姝秀眉微蹙,不回答他的這些問題,固執地朝他伸手,「拿來。」
夙珝又心疼又無奈,「姝兒,你聽話。」
「我不,」雪姝堅持,「我就見不得你受傷,你也答應過我不會受傷的,這回是我傷了你,我更有責任為你療傷,快點,拿來。」
她說的答應她不受傷,就是四十年前的那件事。
當時的那一幕這些年一直深深刻在夙珝腦海里,他哪裏又忘得了。
雪姝一說起這個,夙珝就沒轍,只得把手遞過來讓她療傷。
夙珝看着她為自己治手傷,忍不住摸摸她的臉,低聲道:「我的姝兒,你怎麼能這麼好?你這樣,我怎麼都愛不夠可怎麼辦?」
雪姝沒想到他突然就說起了這樣的話,抬眼看他,輕輕在他傷處親了一下。
「愛不夠就一直愛下去唄,我這不也愛不夠你嗎?」
兩人這些年從來都是心裏想什麼便說什麼,對彼此的愛意更是從來不會羞於啟齒。
饒是這樣,夙珝每每依舊會被她這般直白的話語說得心頭暖漲得不行。
剛好雪姝已經給他治好了傷,他便俯身親住了小妻子的唇。